新闻中心新浪首页 > 新闻中心 > 国内新闻 > 重庆四川遭遇严重旱情专题 > 正文

重庆开县干旱纪实:老汉3小时只挑到2桶臭水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16日11:49 时代信报

  “你别看稻叶是绿的,”蒋先菊说,“其实这些稻子全都死了。”

  记者问陈邦峦:“这样的水,喝了能受得了吗?”“我要活命。”他回答。

  城里人也在喊热,也在喊缺水,可是比起龟裂土地上的人们,我们是幸福的。

  信报特派记者 朱彦 实习生 张雯/文

  3个小时只挑到两桶臭水

  凌晨两点,开县赵家镇阳坪村2社。

  69岁的陈邦峦摸索着起来。村里现在还一片安静,除了远处几声狗叫,一点声息都没有。陈邦峦心里一阵暗喜,他估摸着今天能上山找到点水。

  家里的水缸干得只剩一层淤泥,老太婆昨晚把最后一点水刮来做了一脸盆稀饭,这是他们一天三顿的伙食,如果今天还没找到水,明天就该断顿了。他摸索着喝了两碗稀饭,挑上桶,拿上电筒。要去的地方在后面那座山的山脚下,他这一走,要中午才能回来。

  已经有半个月了,陈邦峦所在的阳坪村的乡亲都是这样趁着月光出门找水。

  “每到早上,大家都往山崖边跑,到那里挖个洞,看看能不能有水渗出来。这种渗水少得很,流得像丝线一样,大家都拿着桶去接。”陈邦峦说。

  后来山体渗水越来越少,挖再多的洞也找不到水源后,村民们只好把目光盯上了山崖下的一条小水沟。每天早上,边上两座大山的山体渗水汇入那条水沟,能有一些流水。

  打着手电摸到水沟边上。陈邦峦发现水沟里水流很小了,到处都是大石头,他只能用水瓢在石头上刮。

  刮出来的水浑浊不清,夹杂着沙石。

  半个小时之后,陈邦峦刮的水才把桶底铺满。这时,他听见身后开始有声音,他知道有人来了。天慢慢亮了,他转身一看,半山坡上趴满了人,没人说话,只传来水瓢刮在石头上的吱吱声。

  刮两桶水要费上好大一阵。到上午10点时,两只水桶终于满了。陈邦峦已经晒得后背发烧,

  他小心翼翼佝偻着背,挑着水桶一步步往家里走去。走到中午12点,他终于把两桶水倒进了自家的水缸里,老汉如释重负,坐在门槛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这是8月7日的中午,门槛外的天惨白,刺眼。

  3天之后,山沟里已经刮不出水了。记者再次遇到陈邦峦时,他仍然在找水,这次是在距他家4公里外的一个还没有完全干枯的水塘边上。

  池塘的绿色的水上漂着点点浮萍,那是整个阳坪村2社300多村民的水源。

  水面上方大约10厘米处,有一道清晰的水痕,陈邦峦告诉记者,那是昨天的水位线。“又少了这么多水,”陈说,“这塘水怕是也喝不了多久了。”

  休息一阵,他装上两桶水,拴好担子准备回家。桶里的水透着绿色。记者捧了一口,喝到嘴里感觉很滑腻,有股臭鸡蛋的味道,这种味道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消失,喉咙感觉像挂着一口咳不出来的痰,非常难受。

  记者问陈邦峦:“这样的水,喝了能受得了吗?”

  “我要活命。”他回答。

  陈邦峦回到家,已经接近晚上11点。

  稀疏的杂草在风中摇摆

  开县县城向南,经赵家镇后搭乘一个多小时

摩托车,才能到达阳坪村。

  从镇上到村里,只有一条不足3米宽的土路,路上到处是馒头大的碎石。太阳把整条土路晒得发白,很多地方堆积着厚厚的土灰,走上两分钟,整个鞋面都是细密灰白的白沙,鞋底发烫。摩托车从路上开过,尘土飞扬。

  陈邦峦的儿媳蒋先菊和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8月10日中午2点,当记者来到她家院子时,她正把金黄的包谷籽撒到院坝里。汗水顺着她的头发滴到地面上,她的嘴唇发白,布满一道道干裂的口子,5岁的女儿光脚坐在院坝边上,拿着一把蒲扇,不住地扇风。

  阳坪村不通自来水。各家各户都修建了一个水塘,一家人的生活和地里的庄稼,以前全靠这个水塘。蒋先菊家的水塘就在屋后,如今,这个水塘里早已干枯,舀不出水了。

  蒋先菊告诉记者,今年从5月底开始,到现在只下过三场雨,除第一场还算大,7月中旬和8月初的两场雨都很小,“连路面都没打湿”。其余的时候都是大晴天,天上云都没一朵。

  往年的这个时候,蒋先菊应该在张罗收稻子的事,但今年她几乎无事可做:自家三亩水稻田,两亩已经全部旱死,剩下的一亩因为干旱严重,连秧苗都没插。

  这几亩地就在土路边,地里和路面一样干。那片没插秧的地里,现在只有几株稀稀疏疏的杂草在风中摇摆,其余两亩地里,稻子挺得直直的,稻穗还是绿色。

  “你别看稻叶是绿的,还有稻穗,”蒋先菊说,“其实这些稻子全都死了,稻穗里面全是空心,没有米的。有米的稻穗重,会把稻子压弯腰,今年全都没米,稻穗挺得笔直。”

  她从田里随便抓了一把谷粒,用指甲抠开,谷皮里流出一点白色的浆,的确没有米粒。

  靠近土路的一片稻子没有稻穗,只有几片绿色的稻叶。蒋先菊告诉记者,这是因为气温太热,稻子扬花受到影响,没能正常抽穗。这一片稻子很突兀地矗立在路边,就像一堆叶片粗大的韭菜。

  蒋先菊带着记者走到山崖边,可以看见满山的梯田里都是绿色的稻子。“都是我们村的稻田。看着绿油油的,其实基本上是颗粒无收。”蒋先菊说。

  “本来想过要挑水救庄稼。干旱刚开始的时候,村里人都这样做过。后来连人都吃不上水了,谁还能管田里?”

  下午4点,蒋先菊的丈夫陈天学从镇上回到家。他脱掉衣服,用长柄的篱耙扒拉着院坝里的包谷粒。

  陈天学告诉记者,以往家里每年能收获3000多斤谷子,一家三口留下1000余斤自己吃,其余的都卖掉。因此,家里没有存粮。没想到今年是这个光景,好在包谷还有点收获。他们和邻居一道,两家人一共收了大约400斤包谷,等包谷籽晒干以后,就熬包谷糊糊吃。

  “但这吃不了多久。”陈天学说,“我们庄稼人比你们城里人能吃,要是敞开肚皮,200斤包谷差不多够吃1个月。就算节省点,能吃两个月就不错了。”

  陈天学告诉记者,由于父母还能自食其力,没有和自己一起居住,他家的条件还算过得去。一家三口人没有负担。在一些有老人或是家里有学生的农家,情况更为糟糕。

  陈天学打算等包谷吃完后,自己就去城里打工,挣钱买粮食。

  “农”字头上天为盖

  阳坪村村委书记陈国清告诉记者,由于不通自来水,阳坪村的水源靠的是天上下雨。这种水源无疑是脆弱的,今年大旱,全村人吃水都特别困难。

  解决的办法并不是没有。“离这里15公里有条浦里河,常年有水。如果从那里引水,通过梯级加压,能够解决附近好几个村的水源问题。”

  但陈国清算过,这样浩大的工程,需要花费至少300万元以上。如果靠几个受益的村分摊,不可能凑出这笔钱。

  “现在只能等,等到天上下雨。”陈国清说。

  与阳坪村相比,开县南雅镇书香村的旱情更加严重。

  这里有不少外出打工的农民,他们走时把土地交给黄家才耕种。黄家才今年一共有相当于16家人的地,几乎全部种了包谷,他家的院坝晒了不少包谷籽,在院坝边上,还堆着不少刚收下来的包谷棒子。他带着记者到包谷堆前,随手抓起几个包谷说:“你看,今年大都是这种‘癞子包谷’。”

  这些包谷棒子上,零散地长着一些包谷籽,就像被啃过一样。这样的包谷,收成不到往年一半。

  “我今年种包谷是花了大价钱的,”黄家才说,“光买复合肥就花了1700多元,本来计划今年收获7000斤,现在看来。能收上不到3000斤。”

  据黄家才介绍,书香村一共400多人,每年包谷产量大约在两万斤上下,截至到目前,包谷已经全部收完,差不多减产一半。

  黄家才住在书香村6社,大约有200名村民。黄家才带着记者来到一个鱼塘,黄绿色的塘水里不断冒着气泡。

  “200多人,全靠这塘里的水过活。”黄家才说。

  早上黄家才测了一下,目前塘里还有接近2米深的水。即使省吃俭用,最多能对付一周时间。

  “一周以后,要是还不下雨,真不知道从哪里弄水吃。”黄家才蹲在鱼塘边,皱起了眉头。

  在鱼塘边上,一块稻田里的水稻长得还算不错。黄家才说,除了这块田,还有一些山湾背向阳光的地方,水稻存活了一部分。靠着这些田,书香村目前还能有20%的水稻收成。而其他的水稻田,农民们已经完全放弃,很多人告诉黄家才,今后他们“连收都懒得收,任它烂在地里”。

  但这20%的水稻,因为缺水,质量很差。黄家才说:“稻穗里的谷子很不饱满,瘪瘪的,今后就算收下来了,也没办法过打谷机,一打就会碎成米屑。只能磨成米粉吃。”

  不过,如果再干旱几天,书香村就连这20%的水稻收成都保不住了。

  “现在是人都吃不上水,至于田里的庄稼,只能天照看。”黄家才摇摇头。

  不光是地里的庄稼,农民家里养的牲畜也跟着遭殃。在水塘边不远,一头不到一岁的小牛趴在地上,肚子上一根根肋骨非常明显,像浮雕一样。它有气无力地用尾巴赶着蚊子,生命的气息逐渐从它身上消失。

  “这是张家的牛。”黄家才说,“现在没办法给它找草料,只能让它趴在这里,每天喂一点,把命吊着。这都饿得皮包骨头了。”

  村民郭贵荣告诉记者,由于没水,好多村民家里都已经养不起猪了:“一头猪,一天光给它煮猪食就要吃掉三桶水,没办法养。”

  村民只能贱价把猪卖掉。最近这样的生猪,已经有人卖出每斤1元8角的价钱。

  “当时买来的仔猪,40斤上下,买成6元多一斤,如今喂到100多斤200多斤,还卖不上2元钱,刚够收回仔猪成本。至于饲料钱、人工钱,想都不要想。”郭贵荣说。

  中午,黄家才留记者在他家吃饭。菜是一盘白水煮豇豆,饭是清得见底的稀饭,喝起来一股酸味。

  黄家才告诉记者,今年吃米饭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包括他在内,村里农民家中都没有存粮,大多数人家里只有刚收下的不到200斤包谷。田地多一点的农家,收获的包谷要略多一些。在最困难的人家,收获的包谷也就能支撑一个月。

  “他们的包谷吃完之后怎么办?”记者问。

  “那就靠周围邻居周济一下,估计能再熬上一个月。”黄家才回答。

  “周围邻居家也吃完了呢?”

  “我家有差不多3000斤呢,能周济不少人,估计还能撑一个月。”

  “你家的也吃完了呢?”

  黄家才没有回答。

  许久,他放下碗筷,看了看天,对记者说:“‘农’字头上有个盖,这个盖就是天。天把农民压得严严实实,吃饭靠天,活命也靠天。农民世世代代都被压住,喘都喘不过来。”

  官方应对15万人缺粮

  开县政府一份公文显示,从6月14日到7月16日,整个开县降水量仅83.9毫米,比历年同期下降62%,蒸发量却上升了54%,日照时数166小时,比历年偏多38%。从7月以来,全国范围内的高温多数在开县,目前已经有两次气温达到41.5摄氏度,都是当日全国最高。开县旱情十分严重。

  8月10日,记者在开县救灾工作办公室见到了谢先汉主任。

  谢先汉皮肤黝黑,袖口处有一条明显的明暗分界线。他告诉记者,这是被太阳晒的。

  “你今天运气很好,我正好有事要回办公室,明天又要下乡镇。”谢先汉说。

  从5月底出现旱情以来,谢先汉已经把全县38个乡镇跑了个遍。他几乎天天都在下乡镇,很少出现在办公室。

  8月10日,重庆市拨给开县用于救灾的100万元经费将到位。谢先汉赶回办公室,正在落实这笔资金。

  他考虑向县政府建议,把其中70万元用于购买明矾等消毒物品,分发到灾区农民手中,避免他们因为饮用不干净的水而导致疫病。

  谢先汉告诉记者,这次严重的旱灾时间很长,从春旱、夏旱直到伏旱,已经持续了80多天。开县损失惨重。

  “在以往,我们县每年的粮食产量在重庆各个区县里能进前三。今年预计产粮59万吨,但截止7月20日,已经减产14.85万吨,折合现金2个多亿。这个数字,很可能还在增加。”谢先汉很担忧。

  这其中,水稻遭受的损失特别严重。开县全县水稻播种面积是46.5万亩,受灾面积达33.5万亩,截止7月20日,水稻绝收4万亩,甚至有2.5万亩水稻因缺水,无法插秧。

  但存活的水稻也存在问题。据谢先汉介绍,目前很多水稻由于天气炎热,扬花、抽穗受到严重影响,很多稻穗里没有稻米,仅是空壳,有的甚至根本未抽穗。有的地方,水稻空壳率达到30%,严重的地区甚至达到80%。

  “不久前国家防总曾到开县调查旱情,对这些情况,他们深感震惊。”谢先汉说。

  严重的旱情,造成了全县人畜饮水困难。截止7月20日,开县全县有39.6万人、45万头牲畜出现饮水困难。开县政府已经多次组织人员和车辆,到各个乡镇送水。但这也只能满足人畜的基本生活需求。

  根据县政府一份文件,到7月中旬,全县已经自筹800多万元用于抗旱救灾。不过谢先汉估算,这个数字目前应该已经突破1500万元。

  灾情在前,开县政府下达了“三个绝不允许”的死命令,一是绝不允许因为旱情引发人命问题;二是绝不允许因为争夺水源发生群体性事件;三是绝不允许因为责任不落实引发大规模火灾。

  “如果群众喝不上水了,不管天远地远,政府都会想办法给他们送水去。”谢先汉说。

  在近3个月的抗旱工作中,谢先汉已经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农户家中没有存粮。在今年粮食大量减产的情况下,这些农户今后的生活成了问题。

  “根据我的观察,”谢先汉说,“全县可能有15万左右的农业人口,在今年底明年初会出现大约4个月青黄不接的情况,没有粮食吃。可以说从改革开放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目前,开县官方正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眼下的抗旱救灾工作中,谢先汉已经准备尽快汇报农户家缺粮的情况,以便早做规划。

  相关专题:重庆四川遭遇严重旱情 


发表评论 _COUNT_条

爱问(iAsk.com)

 【评论】【收藏此页】【 】 【多种方式看新闻】 【下载点点通】【打印】【关闭
 


新闻中心意见反馈留言板 电话:010-82612286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会员注册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2006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