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架下的花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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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18日00:00 天津日报 | |||||||||
巴丹吉林大漠深处,弱水河畔,高耸的发射塔直刺云天,这便是中国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胡杨泛黄的季节,当我们跟随发射测试站官兵来到东风烈士陵园,凭吊他们为祖国航天事业献出生命的战友,面对茫茫天地间如林的墓碑,久久失语……
这哪里是墓地?它分明是一方威武的军阵——中国航天事业的奠基人聂荣臻元帅一马当先,在他的巍然挺立的汉白玉墓碑后,是从将军到士兵依次排开的10列纵队,向着远方高高的发射塔送去庄严的 守望。 军阵中的672个英灵,平均年龄只有24岁。 胡杨林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守望的将士们,从春到冬,年年岁岁…… 是什么让他们的灵魂有如此割舍不下的深情眷恋?是什么让他们的生命在这片洪荒大漠里长青不朽? 无名烈士碑载录下一个悲壮的年代,“七勇士”的足迹犹在,中华民族的飞天梦已化作大漠里不落的太阳 人们已经无法确定,第一位在这座陵园安息的烈士姓名,只知道他是1958年第一批开进戈壁滩特种工程兵的一位战士,今天,他的墓碑上只留下“烈士之墓”4个字。 这位无名的烈士,代表着一个悲壮的年代。新中国成立不久,面对超级大国的核讹诈,渴望和平的中国人民迫切需要自己的和平盾牌。 于是,刚刚从朝鲜战场上回国的一支大军,开进渺无人烟的巴丹吉林大沙漠,卧薪尝胆,倚天铸剑。 千里戈壁,支起几万顶帐篷,架起几千口大锅,十万官兵发出“死在戈壁滩,埋在青山头”的豪迈誓言。 今天当我们站在高震亚、王世成、颜振清的墓碑前,当年发射测试站“七勇士”的身影又从远处走来。 1966年10月27日,中国进行第一枚携带核弹头的中程导弹的发射。这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在本国领土上进行的核导弹试验。此时,兰新铁路停运,西北航线关闭,数以万计的居民紧急疏散,除了发射测试人员,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其他人登上了随时准备离开的列车。 也正是在此时,担负这次试验发射任务的“七勇士”平静地走向离发射工位只有一百多米的地下控制室。 他们向组织写了决心书,在后人看来,这实际上是7份“遗书”。唯一不是共产党员的徐虹,最大愿望就是一旦牺牲后能被追认为党员。他忘不了,曾经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父亲把他送上新兵列车时,眼睛里流露的殷切期望。7个人喊出了同一个声音——“死就死在阵地上,埋就埋在火箭旁!” 发射进入一小时准备,一直在现场的聂荣臻元帅在撤往20公里以外的敖包山指挥所时,与“七勇士”一一握手作别,并响亮地喊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高震亚、王世成、颜振清、张其彬、刘启泉、佟连捷、徐虹。这一刻,没有更多的语言,只有大战前夕元帅与士兵之间那种特有的深厚的默契。 这之后的事情为全世界所见证,导弹核武器试验获得巨大成功。当时的外电评论道:“中国这种闪电般的进步,就好像亚洲上空的一声巨雷,震撼了全世界。” 整整40年过去了,当我们跟随佟连捷、徐虹两位老人,在茫茫戈壁滩寻找到他们当年的发射阵地时,那里只剩下水泥浇筑的点点痕迹,狭小的地下室已空无一物,仿佛大漠里的一口枯井,唯有在发射台附近残存的一面墙上依稀可辨的标语,透出那个年代的豪情与悲壮。 今天的中国,昂首挺胸,她早已经拥有包括导弹、原子弹在内的和平盾牌;她成为世界上第五个发射人造卫星的国家;她成为世界上第三个能够独立把人送上太空的国度…… 发测站官兵难以忘记,1992年5月14日,聂荣臻元帅逝世,他把戈壁大漠选为了自己永久的宿营地。那一天,平均年降雨量只有30多毫米的戈壁滩,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悲伤的人们深深懂得,聂帅有着多少未竟的壮志,有着多少殷殷的期盼。官兵们雨中宣誓:中国人的飞天梦将在我们手上实现! 将军从朝鲜战场上走来,士兵从烈火中走去;祖国绚丽的航天事业让每一个普通的灵魂折射出自己的光芒 在聂荣臻元帅墓的两侧,是一排将星闪耀的墓碑:这些生前跟随聂帅把毕生精力融入共和国尖端科技事业的将军,死后依然在聂帅麾下,守望着他的士兵们创造的一个又一个绚丽瞬间。 48年前,当美国人已经进行了66次核试验和成百上千次导弹试验时,从朝鲜战场归来,出任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前身——中国导弹综合试验靶场的第一任司令员孙继先中将,还从没有见过火箭是什么样。 这位当年在长征途中率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的红军营长,拍着桌子给官兵打气:“没见过又怎么样,我们就是不信这个邪,他们能造导弹,咱们就搞不出来?搞!” 正是凭着这冲天的豪情,实现了“中国装备史上的重大转折”。将军生前曾对老友感言:他这一辈子就两件事值得说,一是强渡大渡河,另一件就是受命创建第一个导弹综合试验靶场。将军去世时留下遗言,骨灰一定要葬在靶场所在的戈壁大漠。 还有第二任司令员李福泽、第三任司令员张贻祥、第四任司令员徐明……几位将军都把自己的归宿选择在了大漠。 英雄的将军身后,必有英雄的士兵。 24岁牺牲的战士王来,是发射测试站的普通一兵。 那是在一次大型试验任务之后,一名战士在泄除液氧时,不慎将一簇骆驼刺引燃,慌乱中他用脚去踩,引起了爆燃。当了5年加注手的王来箭一般地从十多米外冲上来,拼命地扒下那位战友已经起火的衣服——战友得救了,而他自己却在液氧分子的包裹中,成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 当更多的战友向他冲来时,深知特种燃料特性的王来留下了最后一声吼叫:“别过来!”转身便向戈壁深处跑去,10米,50米、100米、150米……燃烧的“火炬”离战友、离装备车、离高压线越来越远,戈壁滩上留下了38个焦黑的脚印…… 有一座“九烈士”合葬的坟茔,他们在一次抢救国家财产中,葬身火海,最大的21岁,最小的只有18岁…… 抚摸着一座又一座安卧着如花季一般生命的墓碑,心痛如割。这些可爱的战士,由于分工不同,有的人甚至连一次发射都没有见过,但是,发射场上的火箭和卫星始终在他们心中升腾。 今天,当我们走进烈士们生前战斗过的一座座军营,依然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生生不息的英雄魂魄。 我们来到了中心一个技术保障单位,见到了8位6级士官,最大的57岁,最小的也已经50岁,8个人的年龄加起来是418岁,他们笑称自己是全军最老的兵。 从十七八岁穿上军装,来到戈壁滩,他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应了当年人们的一句话:“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8人中,有两个人的儿女也穿上了军装,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工作,其中李振强的儿子恰恰和父亲同一单位,少尉军衔,是父亲的上司。 当我们跟随他们穿过一间间被高温和噪音淹没的车间,难以想象他们这辈子是靠了怎样的坚韧走过来的。其实,他们早就可以光荣退伍,离开戈壁。 但是,工作需要——就是他们留下的全部的理由。 在一个叫做“70公里”的地方,我们还见到了负责养护运输火箭卫星专用铁路线的战士。这个站点处于大漠风口,风沙肆虐时,铁轨常被埋到一米多深。他们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扒沙”。 握着他们粗糙坚硬的手,我们印证了那个让人心酸的故事:一位将军来视察时,与战士挨个握手,当握到第5位时,将军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看脸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手却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哪!” 在这大漠戈壁,在这托举起火箭卫星飞船,托举起共和国一个个崭新高度的地方,一代又一代航天人,所付出的又何止是双手,又何止是青春年华。 发射测试站官兵只不过是万千无私奉献的中国航天人的一个缩影。 就在11个月前,2005年10月17日,神舟六号载人飞船成功返回祖国。今天,我们又一次来到这戈壁深处的烈士陵园。终年不断的大漠长风,扑打着弱水河边的胡杨林,迎风伫立的一座座墓碑,依旧深情地守望着远方,守望着他们生前为之奋斗,他们的传人还将继续奋斗的航天事业…… 新华社记者张严平 孙彦新 据新华社酒泉9月17日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