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短信引来牢狱之灾重庆公务员编写短信针砭时弊致上百人遭调查

　　2006年9月19日，重庆彭水人李星辰在其博客上发表了署名文章《现代文字狱惊现重庆彭水》，引发了全国网民的关注，秦中飞也迅速成为话题人物。

　　因创作并用手机传发一首《沁园春·彭水》，重庆市彭水县教委人事科科员秦中飞一夜之间成为当地的“名人”。这首词写道：

　　马儿跑远，伟哥滋阴，华仔脓包。看今日彭水，满眼瘴气，官民冲突，不可开交。城建打人，公安辱尸，竟向百姓放空炮。更哪堪，痛移民难移，徒增苦恼。

　　官场月黑风高，抓人权财权是绝招。叹白云中学，空中楼阁，生源痛失，老师外跑。虎口宾馆，尽落虎口，留得沙坨彩虹桥。俱往矣，当痛思痛，不要骚搞！

　　词中提到的“伟哥滋阴和华仔脓包”被指影射彭水县现任县长周伟和县委书记蓝庆华。今年8月31日，秦中飞被彭水县公安局传讯调查。9月1日，秦中飞因涉嫌诽谤罪被刑事拘留。9月11日以涉嫌诽谤罪被逮捕。此外，县公安局还调查了100多名接收并转发这条短信的人，使得“短信事件”越闹越大，彭水人“谈词色变”。

　　网民们通过各种途径，向重庆市有关部门反映情况，质疑彭水县公安局的行为。在舆论的关注下，这一事件在9月30日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秦中飞被“强行保释”，结束了30天的牢狱生活。

　　“公安机关对这一案件的调查基本结束，已移送检察机关，秦中飞罪轻罪重由法院判了算。”彭水县委副书记孟德华告诉记者。

　　都是短信惹的祸

　　秦中飞现年31岁，重庆市彭水县人，1998年绵阳师专毕业后分配到高谷中学教书，2003年调到彭水县教委人事科任科员。

　　记者多方调查获悉，今年8月15日前后，秦中飞收到朋友发来的一条短信，内容是一首《虞美人》，其中有几句是“彭水腐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白云中学流产了，彭酉公路越修越糟糕，学生走光老师跑。”秦中飞看完后觉得“很搞笑”，但觉得《虞美人》不很押韵，遂决定用词牌《沁园春》重新创作，并以短信形式发了十几条给亲朋好友。

　　彭水县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是，《沁园春·彭水》自秦中飞始发后，迅速在彭水县教委干部和各中小学教师间流传，最后传到彭水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手机上，领导怒斥这首词影响安定团结，并指示县公安局介入调查。

　　一首词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据知情人士透露，词中提到的“伟哥滋阴”和“华仔脓包”两句被彭水县现任领导对号入座，而后面提到的三个烂尾工程白云中学、虎口宾馆及乌江三桥，据当地人猜测也与某些领导有关。

　　一向循规蹈矩的秦中飞做梦都没想到会因为一条短信惹来麻烦。8月31日，到公安局后，秦中飞承认了短信是他原创，此时他仍然以为是例行调查，顶多是接受批评教育，但当日24时许，办案人员将秦带到值班室，并将他的一只手铐上，让秦谈创作这首词的目的，并解释词中所指的意思。

　　秦的解释是，创作这首词的动机是“调侃、好玩”，词中所指的社会现象也是彭水尽人皆知的，没有其他目的。显然，秦的解释没能让办案人员满意。9月1日，彭水县公安局以涉嫌诽谤罪为由，对秦中飞刑事拘留。当天24时，秦被送往彭水县看守所。此后一周，办案人员每天都要提审秦中飞一次，过程和内容与前几次无异。

　　9月1日16时，秦中飞的妻子陈琼才得到丈夫被捕入狱的消息。县公安局的5名办案人员对秦中飞租住的房子进行搜查，将秦平时看的一些诗词书籍查封带走。陈琼拿着公安局发的刑事拘留通知书不知所措。

　　9月11日，彭水县公安局经该县检察院批准，正式以涉嫌诽谤罪名义对秦中飞进行逮捕。陈琼意识到麻烦大了，只有初中文化的她开始向律师咨询刑法关于诽谤罪的规定。

　　“搞笑”短信波及上百人

　　秦中飞的这条原创“搞笑”短信，不仅给他自己带来了牢狱之灾，也让周围朋友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记者从多个渠道获悉，秦中飞被抓之前，凡是收到和转发过《沁园春·彭水》的人，都被传唤到彭水县公安局接受调查。办案人员调查的内容主要是：收到的短信是谁发出的，当事人在收到后又发给了哪些人，对短信《沁园春·彭水》如何理解等问题。

　　目前，只有秦中飞因为是“始作俑者”被关押，其他涉案人员在接受调查后被释放。但有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凡是转发该短信的政府公职人员，名单随后被报给县委组织部，这批人将很难再被提拔任用。

　　彭水县委副书记孟德华对记者说：“此次短信事件共调查了100余人。”记者了解到这些人当中大部分是彭水县教委职工及各学校的教师。

　　网友“为民申冤”

　　“短信事件”发生后，当地民众都不敢再用手机传发《沁园春·彭水》，但秦中飞的遭遇和词的内容，却在当地民间口耳相传。

　　网友纷纷将李星辰的文章发送到彭水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工作邮箱，并通过各种途径，向重庆市有关部门反映情况，质疑彭水县公安局的行为。

　　被“强行”取保候审

　　在沸沸扬扬近一月后，“沁园春”一案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9月28日中午，彭水公安局的一名干警通知我可以申请对秦中飞取保候审。被我明确答复拒绝。”秦中飞的哥哥秦中参说：“公安局不能想关就关，想放就放，应该给个明确的结论或说法。”

　　“9月30日，教委主任徐某和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第三次与我们家属商谈关于取保候审的事。遭到拒绝后，该公安局副局长扬言，不管家属是否同意，秦中飞都要被放出来，只是例行通知一下你们。”秦中参告诉记者。

　　9月30日晚，秦中飞被取保候审。”彭水县公安局的决定书表明，秦被取保候审的理由是“犯罪嫌疑人犯罪情节轻”，“不致发生社会危害性”。

　　对秦中飞而言，出狱仿佛是从一个监狱转到了另一个监狱。先是大张旗鼓地调查抓人，现在又要求家属取保候审，这样的变化有怎样的背景？检察机关到底能给秦中飞什么样的说法呢？

　　惹祸短信的现实注解

　　“公安辱尸”的两个版本

　　秦中飞词中上阕写道：“城建打人，公安辱尸，竟向百姓放空炮。”

　　“城建打人”是指当地的城管在执法过程中打伤了宏江超市十字街头卖馒头的妇女周某，引发群情激愤；但彭水县委副书记孟德华认为不是城建打人，是市政执法与市民占道经营发生纠纷。

　　关于词中所指的“公安辱尸”，彭水当地有两种说法。

　　在网上流传的一个版本是：“2003年，彭水县一领导的关系户建了一个殡仪馆，收费昂贵且强制周边居民之丧仪必由其承办。有一居民‘擅自’安葬其亲属，某领导竟令公安出动，开棺起尸，强制送到那家殡仪馆。”

　　彭水县委副书记孟德华对记者解释道：“当时县里面搞殡葬改革，在天台山建立统一的陵园，有一户人家坚持不去殡仪馆办丧事，民政局长去劝说时被居民围攻打伤，最后县里出动公安维持秩序，并未强行将尸体送往殡仪馆处理。”

　　而彭水县居民何鸿讲述了“公安辱尸”的另一个版本：

　　2004年5月12日，彭水县保家镇人张小红等11人（均未满18岁），途经保家中学时，殴打了该校学生李勇。稍后，李勇叫来叔叔李绍华和姑父王华兴报复，一人受伤，保家镇派出所民警等人未到现场前众人就已四散。

　　大约一小时后，又有人致电派出所，说逃跑的几个人在扒子坪出现。保家镇派出所指导员刘代云、民警徐安全、协警向阳，还有手持木棒的李、王等人驾车前往现场。张小红等四人很快被警察发现，在警察的追赶下跳进江里，张小红再没起来。当晚，刘代云等民警对前来询问的张小红母亲杨育茂说：“你儿子畏罪逃脱，如果回家最好投案自首。”五天后张小红的尸体浮出江面。他的父母亲希望派出所出面掩埋尸体，然而派出所民警和地方政府官员在尸体搁置43小时后，雇人抛尸垃圾堆。重庆市检察院第四分院职务犯罪侦查局对张小红之死作了历时一个月的侦查，主侦检察官李建华认定，张小红死亡缘自一起普通治安纠纷，与保家镇派出所民警有关。

　　对此，彭水县委副书记孟德华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说：“这是我任彭县公安局局长时发生的事，当时民警是正当执行公务。”

　　三个“烂尾工程”真相

　　词的下阕中有云：“白云中学，空中楼阁，生源痛失，老师外跑。虎口宾馆，尽落虎口，留得沙沱彩虹桥。”秦中参告诉记者：“凡是熟悉彭水的人，都知道这是指彭水的白云中学、乌江三桥及两江宾馆三个烂尾工程。”

　　跑远的“马儿”已落马

　　导致彭水短信风波的《沁园春》中有“马儿跑远”一句，被指影射彭水县前任县委书记马平。1997年至2000年间，马平在彭水县任县委书记，后调往铜梁县任县委书记。2006年6月21日，马平被免去了铜梁县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

　　8月18日，重庆市检察机关决定对马平立案侦查。（据《瞭望东方周刊》报道）

　　(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