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应该从一线工作开始做起

　　李小萌：刚才您说话当中用手指他们的时候，他们肯定很多人在想，我们可是大学生，我们不会做工人的，很多孩子都笑了。

　　包起帆：实际上这是我们今天当代的大学生，我讲可能大了一点，但是大学生毕业了，能够到第一线，能够参与或者说直接从事一线的工作，对他将来的发展是绝对大有好处的，我现在在上港集团里边从事分管技术、科技跟装备的副总裁，很多下面新来的大学生。

　　李小萌：您所招来的大学生他们都是在从事什么方面的工种？

　　包起帆：现在相当一部分大学生都在生产第一线，上三班。

　　李小萌：跟他们一起工作的也有不是大学生的其他的相对学历低的工人？

　　包起帆：中专以下的是肯定我们不收的。

　　李小萌：陈工程师是大学以后到现在的工作单位，那时候您想象的是坐办公室吗，干干净净的，不吃苦，是那样的吗？

　　陈刚毅：一开始肯定是这样想的，但是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你在那个办公室做了两年以后，你自己的专业知识没有了，丢了，忘了，到最后还是不给你做，可以这么讲，所以必须要到基层去，从基层一步一步地干起来，你的实践经验继续积累，各个方面应该说各种能力协调能力、组织能力，各个方面都能得到锻炼，这样你再这样干上来以后，再坐到办公室，那个位置才能坐得稳，因为你有那个能力了，你可以驾驭了，不然你开始想去指挥别人，谁听你的？

　　李小萌：熟练的老工人一个问题就把你问住了。

　　陈刚毅：对，你说的话都是空的，不可能的。

　　李小萌：孔师傅跟许师傅，你们徒弟里面有没有大学生？

　　许振超：有。我那儿四五十个。

　　李小萌：四五十个大学生？

　　许振超：对，都是本科生。

　　李小萌：那您平心而论，这些大学生徒弟，他们毕竟是受了高等教育来的，是不是比您当时做的时候起点就是要高？

　　许振超：是，起点确实高，在这点上我觉得真是，知识越多越好，因为他学习了以后，如果真钻进去了，他会很快就适应，而且很明显的技术就比你要高得多。

　　李小萌：作为师傅也是心服口服？

　　许振超：这没话说，他就是比你强。

　　李小萌：孔师傅呢？

　　孔祥瑞：我认为大学生毕业以后就是鱼，工人一线就是水，鱼再好，给你搁一碗水里头，搁一盆水里头和搁大海里头，对你们的锻炼是不一样的，所以光有理论，那是天数，实践缺乏知识，你从理论到实践，从实践带回理论，从你需要出来当工人，三年以上，三年以下不行，必须三年以上。

　　李小萌：这么长，一年不行吗？

　　孔祥瑞：这二位队长，老总也说了，最少三年，一年你知道皮毛，两年略知一二，三年刚学到东西。

　　李小萌：会不会好不容易来了很多大学生，到你这儿来希望工作，一听三年，干一年走了？

　　孔祥瑞：你待两年回去什么还不懂，一年，就是白来一趟，两年有点技术皮毛，最后到第三年的时候你让他走都不走了。针对他的情况，你可以针对病情下药，我说这个才是真本事。所以大学生当工人这门必须得进，否则，这篮子里是空的，光是书。

　　李小萌：我们选择一项职业的时候，肯定要考虑工资收入如何，待遇是怎么样的，问问现场的学生们，你们希望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年或者三年之内，月薪拿到多少钱？

　　同 学：我觉得应该是四五千吧。

　　李小萌：这是理想状态还是现实就能满足你，四五千。

　　同 学：我是大一的，不太清楚这个就业的情况。

　　李小萌：有没有大二或大三、大四的，了解情况的？这个男生说四五千的时候你就笑了，为什么？

　　同 学：其实跟我想的也差不多，但是我觉得这个不现实，因为我平时想，我觉得大学生应该是在六七千左右，跟所有人说，他们都笑我，后来基于现实，我了解到的情况就是一般出来有一两千应该很高兴了，再工作几年之后你的工资会慢慢加上去，根据你的实力。

　　李小萌：你们看没看过有的新闻说，现在大学毕业生已经把月薪期望值降到一千块钱以下了，七八百的、六百多的都有。问我们四位来宾，如果是一个比较中等水平的技术工人，有技术的工人，收入能达到什么水平？

　　包起帆：在我们上海港如果是一个比较好的一线操作者，大概年薪在六万左右，五千块钱一个月，实际收入。

　　李小萌：一般是什么学历？

　　包起帆：至少要中专以上的学历。

　　李小萌：中专、大专生。

　　包起帆：这个是比较熟练的，但是刚进去是没有的。

　　李小萌：如果到了高级技术工人呢？

　　包起帆：大概在七八万年薪左右，这个水平。

　　李小萌：我也看到这样的数字，发达国家高级技术工人占到整个技术工人的40%，我们国家占到5%或者8%，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

　　包起帆：我想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的原因就是我们国家把所谓大学生，受过高教育的这帮人，他不大愿意做工人，所以没有工人，从初级工开始的工人，哪有高级技师？所以越来越少。第二个问题，前几年，企业中间也有这种关注劳作，关注经营者或者说管理者这方面特别重视，对一线工人的重视不够，两者因素都有，但现在我们应该说通过这几年的实践，使我们上上下下都有感觉了，好的产品、好的服务，是工人做出来的，仅仅靠办公室这些精英是不够的，这一点我们现在已经形成共识了。

　　李小萌：在许师傅的青岛码头，孔师傅的天津码头，像你们这样能够从基层真正做成高级技术工人，成才率你们有统计吗？从普通工人变成高级技术工人。

　　孔祥瑞：我们国家是8400万技术工人，我们国家的高级技师以上的，高级工以上的，占我们国家技术工人当中的4%，2010年达到5%。

　　李小萌：应该说这个比例是相对低，只是说我本来是一个普通工人，怎么样能够慢慢成为有一门绝招的工人，就靠自己，容易不容易？

　　包起帆：不容易，这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在改变。

　　许振超：而且以前这方面，应该说条件非常苛刻，比方讲，你要考工人技师，必须要在你所干的岗位上满15年以后才能考，再这样，咱们大学生谁去干？他就不会了，但现在这个条件已经放得非常宽，你能达到，就是你一年之内能达到这个标准，就可以聘任为技师。

　　李小萌：刚才听四位讲了，其实给我们感觉就是在一线工作的这些工人，他们的工作状态、收入待遇可能和我们想象的都有相同，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如果毕业之后有这样的机会，如果你的专业对口，你会选择到一线去工作吗？

　　同 学：如果是我，我会的。

　　李小萌：你是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还是今天听了我们四位来宾说的想法就有变化？

　　同 学：我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今天这个想法更加牢固，因为以前我也跟一些学姐说过，自己一定要去先到基层，才可能即使以后有机会到办公室，才可能做到。

　　李小萌：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在办公室里工作是吧？

　　同学：大概是吧，因为人总想往高处爬，所以说怎么能高一些，怎么能稳一些。

　　李小萌：不能因为我们在座的都是杰出的模范，所以你也要去一线？

　　同 学：我是学自动化专业的，我刚开始报志愿的时候就专门查了一下，自动化跟机器是经常打交道的，我也认为自动化专业毕业以后应该与实际相结合。

　　李小萌：其实现场都可以成为你的师傅，是不是？

　　同 学：可以介绍一些新的经验，谢谢你们。

　　李小萌：今天我们来宾四位全都是全国劳动模范，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对于像他们这样的身份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问题吗？

　　同 学：我们去做一线工人，必须要求是理工科的学生吗？

　　李小萌：你是学什么的？

　　同 学：文科的。

　　李小萌：刚才这个女孩子问这个问题，我想多少你是在考虑产业工人是不是可以成为一种选择。孔队长，如果这样一个文弱的女孩说想去您那儿工作，您会收吗？

　　孔祥瑞：反正我们那儿大学生都是学机械的。

　　包起帆：我们今天在这里谈的第一线，不仅仅是指企业生产的第一线，所有地方都有第一线，电视台，他站在这个岗位是第一线，他将来到电视台当台长，她必须做好播音员的工作，这个设计院，他首先就要画图纸，做设计的工作是第一线。

　　李小萌：今天来宾讲的我想跟你们平常接触到的大学生实际情况有关系，但是不是也有一点成见在里头，我们现场的大学生朋友有没有想反驳他们的地方？

　　同 学：我觉得我要反驳这四位师傅的问题，首先作为大学生，我们经过高考以后来到大学，我们就有很多空闲时间，但是我们对社会缺乏了解，缺乏实践。另一方面我觉得现在用人单位应该和我们大学制度结合一下，当大学生进去以后，你们的企业或者单位提供给我们大学生一个机会。

　　包起帆：刚才同学讲，跟我们现在实际企业已经意识到了，举个例子讲，我们上港集团，今年就在上海大学设了一百万奖学金，从二年级开始就专门招两个班，定点为我们培训，我们也有希望，他们也有希望，实际上他们现在着急，希望要成才，我们是着急要找人才，之间的一条河蛮深的，这个距离还蛮远，问题在哪里？这恰恰是我们中国的教学工作、教育工作者、学校跟我们的政府，包括我们企业，我们共同要来想办法搭起这座桥来。

　　李小萌：长年在一线工作，其实说起来丰富多，但是真正每一天每天这样过的时候，可能你面对的就是一台机车，就是几个按钮，会不会感到枯燥，这30年怎么坚持下来，还在不断地对自己有新的要求？

　　许振超：这个东西一开始肯定是枯燥的，因为每天都在重复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天重复上万次，如果心态不好，我觉得人真会发疯。打个比方，就像我们吃一个糖一样，你要想象，这个糖很甜，所以你吃的时候可能用心去体会这个滋味，吃起来就会好。反过来讲，这个东西很苦，明明是甜的也把它当成苦的，我觉得工作也是这样。

　　李小萌：其实就是练那些绝活，搞技术创新都是一种变化，都是打破枯燥的，反而能打破枯燥。

　　许振超：对。

　　陈刚毅：这件事应该说在工作中中国有句话叫熟能生巧，技术革新也好，技术创造也好，都是在熟练的程度上才能做出来，不然你没有这个熟练的过程是肯定不可能的，任何一个工作都是这样。

　　孔祥瑞：三十多年重复一个工作，一种工作，到老了以后，你看你的工作还没做好，我认为重复性的工作当中包含着好多学问和问题。

　　李小萌：有苦有乐。

　　孔祥瑞：对。

　　李小萌：谢谢四位，也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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