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移民与当地人矛盾激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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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10日02:44 南方新闻网 | |||||||||
90年代初 移民回流 1988年前后,生产队和保平乡在土地问题上的矛盾日益激化。青山农场掀起了返乡的浪潮。与当年大张旗鼓跨海而来相比,移民的回流显得狼狈而凄凉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打破了衫树山的平静。已经66岁的肺结核病人邱国祥,抱起锄头朝
邱氏家族的回归不受欢迎,这是邱国祥预料之中的事情。严格地说,自从落户海南那天起,他便再也不是钱排公社钱新大队的成员,也就没有资格在今天的钱排镇钱新村占有土地和山墙。“如果不是在青山呆不下去,我也不会回来。”邱国祥觉得很委屈。 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带来了农村经济的飞速发展,同时也创造了从1978年至1984年农民收入年均增长15%的好成绩。随着土地价值的逐步显现,几乎是在分田到户的同时,保平乡下属保平大队的村民,发起了一场“收回地权”的运动。“保平乡农工商联合公司以承包的名义,征收了保平大队下属若干生产队的集体土地,并将这些土地承包给广东移民发展建设青山农场,而生产队作为土地真正的主人,并没有从中获取应该得到的利益”——自认为“吃亏”的一方,希望结束乡、村、农场三者之间不正常的经济来往。 生产队和保平乡在土地问题上的矛盾日益激化,青山农场成了村民们倾泻怒火的对象。1988年(广东和海南恰好在这一年正式“分家”)前后,青山农场的社会秩序和治安环境明显恶化。邱国祥给牲口圈配上了大锁头。即使如此,主人们一觉醒来仍然震惊地发现:头天晚上还活生生的猪,只剩下了一堆内脏。黄光成陆陆续续被盗了3头耕牛,“一到天气变化的时候,全家人就得严阵以待”。广东移民离开青山尽量成群结队,农场还组织了治安队夜间巡逻,防止已经成熟的稻谷被人连夜抢收。当年青山的小孩们几乎都拥有对于童年生活的共同记忆:天干物燥的时候,他们常常跟在大人后面,奋力扑救甘蔗地里莫名其妙发生的大火。 保平十队率先赢得了这场斗争的胜利。保平乡农工商联合公司下发通知,解除了公司与保平十队“在土地问题上的承包关系”,要求青山农场直接和保平十队签订承包合同。1981年移民们同农工商联合公司签署的为期15年的合同,顿时成为一纸空文。 更多的生产队积极跟进,青山农场的范围日益缩小。“有的生产队集体出动,赶来十几部牛车,上面全是他们的人”,老人们都还记得当年痛失土地的情形。“留在这里连农民都不如,整天提心吊胆”、“与其永世给人打工,不如回老家碰运气”、“即使现在不回去,将来人口多了,土地不够用,还是呆不下去”——90年代初,青山农场掀起了返乡的浪潮。 从1990年开始就无地可耕的邱国祥,卖掉了他小心翼翼保护过的耕牛。他的弟弟邱国权收下1000块钱,就把19间砖瓦房“送”给了别人。黄光成刚刚参加了民办教师转公办考试,再经过一年时间的进修,他就有机会成为“国家干部”。可是坚持到学期结束,他也买好了返乡的车票。他认为,“家人都回去了,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与当年大张旗鼓跨海而来相比,移民的回流显得狼狈而凄凉。绝大多数移民乘坐卸下猪仔后返回广东的空车,回到信宜老家。 住在水库边 “倒流”回到老家的水库移民背负的海南户籍,成为他们在广东生活沉重的负担。比如小孩上学,比如老人看病 过去属于金垌公社的移民,倒流回到老家的合垌村。他们零零散散居住在库区周围的山腰上。水库大坝栽上了果木,泄洪道也种上了菜苗。当年号称“中南五省样板工程”的横石水库,自从建成之后就从来没有启用过。现在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鱼塘。 在“农业学大寨”这场席卷全国的运动中,各地都出现了过分追求形式、浪费农村资源且并未达到预期效果的情况。横石水库项目的废弃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现在水位退下去一点,黄启广耕种的土地就向山下延伸一点。在淹没区种粮,收成是没有保障的,“下雨、山洪,只要水位涨起来,稻子就只能送去喂鱼”。黄光成耕种在他过去的宅基地上,“土地还是不够,就向其他村民借一些”。 水库移民背负的海南户籍,不仅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经济利益,反而成为他们在广东生活沉重的负担。1992年跟随黄光成回到广东的小女儿,今年刚刚考上粤西的一所师范学院。就在几个月之前,女儿的考生资格问题,让一家人伤透了脑筋。女儿的户籍在海南,按照政策不能参加广东高考。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出高价给女儿买了一个本地户口。 今年秋季开学起,广东省960万农村学生开始享受免费义务教育。“倒流”移民没有资格享受优惠政策。“老师让我做好心理准备”,邱国祥正在读初中的孙女小芹说。她被要求首先按照其他同学的标准缴纳226元,本学期结束之前再额外补缴322元。在老汉拼死建好的新房里,小芹的奖状贴满整整一面墙。她必须努力学习,“因为只有成绩拔尖,将来中考的时候,学校才会出面解决考生资格的问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邱国祥用大碗装好饭菜,独自坐到墙角。年轻时,他在青山农场副业队烧石灰、打石头,落下了肺结核。今年6月份,邱国祥病发被送进医院。医生建议安慰他说,“只要治疗到位,传染性可以大大降低”。邱老汉想着住院18天已经花了两千多块,不敢在病房继续住下去。“如果我能参加农村合作医疗就好了,多多少少可以报销一点”。阻碍邱国祥加入“新农合”的,仍然是一家人的海南户籍。 当年的信宜县政府,曾派出了由副县长带队的工作组,前往海南协调土地问题。工作组返回后,信宜县发文通知“倒流”移民说,海南昌江县政府已经确定两千亩土地供青山农场使用,要求“倒流”移民尽快返回农场发展生产。通知特别提到,1993年1月5日自觉返回农场的,县政府可以提供车辆送返的方便。 然而,很多人在倒流之前已经卖了房,他们的土地要么被收回,要么已经丢荒了半年。最终,他们想办法回到水库周围,直到今天。 2004年 青山“自由了” 完成大规模行政区划调整后的昌江县人民政府,批准了青山农场申请改制为村委会的要求。青山农场正式结束了寄人篱下的历史 至于信宜县政府提到的两千亩土地,“其实这里面包括了河流、道路,真正的耕地连一千亩都不到”,2006年10月的一天,已经是青山村委会副主任的黄华生,站在楼顶指点着青山村的土地界至。脚下村委会的两层小楼,两天以前刚刚举行了竣工典礼。堆积在地上的花炮纸,还显得十分新鲜。 1992年,因为“收甘蔗”的原因,黄华生没有在信宜老家呆上多长时间,便返回青山农场。和当年黄光成第一次来到海南一样,黄华生的信宜之行,肩负着打探情况的任务。“那年父亲没有卖房”,黄华生说,“如果广东生活不下去,海南还有一条退路”。 “有土地可以承包,总比饿肚子强”,黄华生一家留下来,继续租种保平乡农工商联合公司残留的土地。他们又和保平十队关系好一些的本地农户签订了承包合同。除了种植水稻解决口粮问题外,这些土地大部分都栽上了橡胶。这种长期经济作物,在载种8年之后,才开始显示经济效益。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当中,黄华生每年都得向农工商联合公司以及保平十队的农户缴纳总共约1500元的地租。“1500元可以给我的橡胶地多放一次肥”,黄华生说,“第二年的橡胶收益又可以增加差不多1500元”。 黄华生每年1500元的负担一直持续到2004年。这一年,被历史的阴差阳错揶揄数次的青山农场,终于得到了历史的垂青。完成大规模行政区划调整后的昌江县人民政府,批准了青山农场申请改制为村委会的要求。在这次区划调整当中,保平乡合并进入新成立的十月田镇,青山农场的请求得到了来自镇政府的有力支持。 镇政府在呈交上级政府的报告中说:原本拥有土地2600多亩的青山农场,因为自身性质等种种原因,土地面积减少了近一半多。现在青山“高收费”农场的性质,导致农场场员负担过重,有悖于中央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要求。“该场至今没有改为村委会,没有享受到一视同仁的政策待遇”,“不利于场员们的生产生活和社会稳定”。镇政府认为,青山移民应该享有和同省、通县、同镇公民同等的合法权益,“不公平”的现状应该尽快结束。看到这份盖着红色公章的报告,很多老移民“感到无比的温暖”。 2004年1月30日,青山农场正式结束了寄人篱下的历史。一位老移民在青山村委会成立大会上高呼,“我们终于自由了!”青山移民从此也有了五保户贫困补贴,有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上级政府还出资帮助村委会修建了办公大楼。办公楼二层的一个小房间,保存着村委会最值钱的音响器材。黄华生打开房间,特别提醒记者注意桌上一摞摞空白的人大代表选票。不久以后,青山也会有自己的两级人大代表。“将来青山的要求可以通过人大代表堂堂正正地说,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事事都要‘跑信访’。”黄华生说。 就在青山村委会办公大楼竣工那天中午,数百公里之外的信宜,黄光成喝了一点酒。“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他红光满面,一边唱一边挥舞着节拍。但是在国家发生巨变的30年时间中,黄光成以及那些曾经与他合唱这首歌的人,数次“下定决心”,却从来没有争取到属于他们的胜利。 周围的老移民默不作声,留下黄光成独自陶醉在一生中最为荣耀的回忆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