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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协和医院往事:病历里的医道仁心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22日06:49 中国青年报
北京协和医院往事:病历里的医道仁心

北京协和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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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讴歌

  在“熏”的气氛中成长

  40多岁的张大夫,是北京协和医院的心内科副教授,今年从医整整20年。20年前,她从北京医科大学毕业,选择了位于东单三条的北京协和医院。从住院医一步步做起,直到今
天。她有个5岁的儿子。她教育儿子的方法,听上去很特别、新颖。

  她给儿子找了一位正在协和医科大学读书的学生,这位大学生在课余有空时就和她儿子一起相处,做他的表率。一个小孩,在其成长过程中,就能感受到身边活生生的、有互动交流的,甚至能让他萌生崇拜的榜样,这会成为他日后努力的方向和动力。张大夫找的这位学生,学习成绩好,但并不是死读书的那种书呆子。他有丰富的课余爱好,比如玩一手漂亮的篮球,爱读书、爱听音乐等等。

  张大夫坦言,她的这种教育方法,并不是自创的,而是从老协和那里学来的。上世纪80年代,她初来协和时,就是上级带下级,上级给下级做榜样,一代带一代,这让她真切感受到了协和老教授身上那股浓烈的、特别的治学和治病态度。张大夫慨叹:“这样的教授,天天生活在你身边,你不由得就给自己找了一个榜样,然后朝着那个榜样的方向努力。这是一种日积月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作用。是一种难得的氛围。而协和有点像一个独立王国,顽强地维持着这种氛围。”

  在张大夫看来,一代又一代协和人,正是被这种“日积月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氛围“熏”出来的。

  是啊,老协和曾是按照世界第一流的标准建立起的医学教育机构。曾经,它的学术气氛之浓厚,教学之严格,老师教诲学生之无微不至,学术活动之丰富,都是当下难以想像的。加之一大批内心有信仰的上级大夫的言传身教,使得每一个成长于其中的年轻协和人,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医道医术”的真谛和精髓。正是在这种浓重的氛围熏陶下,他们中的一些人,最终成了引领学科的大家和巨匠。

  “协和”这两个字在中国,经过近90年的积累,如今已成为一个独特的、如雷贯耳的医学品牌。举一个最通俗的例子,现在大江南北,有很多冠有“协和”名号,而事实上却和“协和”没有联系的机构和民间

医院。它们企图偷换的,无非是近90年来,“协和”二字在民众中积累的权威和内涵。虽然对“协和”内涵的理解,外人可能不甚清晰,甚至一些置身其中的人,也未必系统地深思过。

  协和医学院并非西医教育进入中国最早的医学院,但毫无疑问,它是当时按照国际最好的标准建设的医学院。它独特的育人方法,培养出来的具备独特气质的协和人,曾给后来中国医学的发展,带来了举足轻重的影响。

  1910年是“协和”诞生的时代大背景。其时,美国全国上下正进行着一场医学教育的改革,而“协和”是在中国的一块最新试验田。当年美国一份有名的Flexener调查报告显示,当时美国的现状是医学院太多,太滥,学制长短不一,多数学校师资少,也没有充足的教学设备和实习基地,那些考进医学院的学生入学水平普遍不高。这份调查报告公布之后,美国医学教育便开始了一系列足以改颜换貌的变革。其中,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成为这股改革浪潮的弄潮儿。它的历史不如哈佛长,但也因此其医学院的改革,实施起来更加容易、轻便。

  在石油大王洛克菲勒设立的基金赞助下,中国协和,便以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为榜样。基金会当时有一个非常伟大的目标:就是中国的协和,要按照国际最好的标准来办学。而在当时,“协和”拥有外人艳羡的资金背景,严格的学生入选标准,残酷的逐年级淘汰制度,独特的医学教育方法,外中内西的建筑,待遇优厚的薪资……在这里,走出了很多后来引领中国医学发展的医学大家,人们尊称那时的协和医学院为“老协和”。

  尽管今天的协和,在时代背景的蜿蜒演变中,其某些方面,已逐渐失去了“老协和”的内涵。但它仍然有一些气质恒久留存,并未被时间所冲刷;仍然有一些在其中工作的医生,拒绝平庸,保留着一份精英知识分子的自律;仍然是即使病人大清早去排队,门诊号很快就被挂没了。即使在医患关系尴尬的今天,协和的病人反馈满意率仍然达到99%。

  协和是怎么“熏”出优秀的临床大家的呢?1940年毕业于协和医学院的著名儿科专家、今年92岁的周华康教授,回忆起自己做实习生时的一段经历:一次,主任教授查房,查到一个肾盂积水的病人,内科的著名欧洲教授斯乃博(Snapper)大夫问周华康,是否摸到了病人的肾脏?周如实回答没有。他又问是怎么摸的,周当场做给他看。斯乃博教授于是手把手给周示范,并告诉这位实习生,肾脏是不容易摸到的,必须两手配合,左手放在腰部,右手放在肋下,当病人深吸气时,左手上托,右手下压,就可能触到圆形的肾脏下端。

  周老后来回忆起这一幕时说:“他在很多医生面前,花时间教我摸肾脏的方法,就是为了教育大家,查房时不要脱离病人,高谈阔论,要结合病人,抓好基本功。”

  中国风湿免疫科的开创者张乃铮教授,也是老协和人。他对严谨的“严”字的认识,来自于他的协和恩师钟惠澜教授。年轻时,有一次他看一个骨髓片,向钟教授报告说没有找到利朵氏体(黑热病病原体)。钟教授告诫他:“你找了15分钟没有找到,但如果你找上半个小时一小时也许就可以找到,应该再多下些功夫再下结论。”果然,在花了更多时间后,他终于找见一个利朵氏体。

  我进入协和医大上学时,是上世纪90年代。张孝骞和林巧稚,这两位协和名医,是经常挂在老师们嘴边的名字。几乎每个讲内科的老师都会讲张孝骞。张孝骞形容自己面对病人作诊断和治疗决定时遵循八字方针:“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给病人查体时每个细节都不放过。一个大家曾经都诊断不了的疑难病人,张孝骞通过查体发现病人右侧腹股沟有一个小肿物,从而确诊了一种极罕见的病。据说,这例是世界发现的第八例。

  上妇产课时,几乎每个老师开讲前都会先讲一段妇产科名医林巧稚的故事。林老的办公室的灯光总是很晚才熄。她经常守在产妇的床前,握着病人的手,直至病人度过危险期。

  “医圣”时代已经终结?

  心内科专家吴教授,1948年考进了协和医学院。与别人学医动机可能不一样的是,她是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进协和学医的。她父母都是协和医学院的毕业生,深信生在乱世,“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在时局动荡的年代,医生是最可靠的职业选择。

  在位于协和住院楼南端的特护病房里,我找到了已退休多年的吴教授。她现已近80高龄。上学时,吴教授曾给我们讲过心电图。她讲心电图已有20年,在心内科电生理学方面颇有建树。吴教授过去给人的印象是心直口快,走路生风,但眼前的她,自言这几年饱受神经系统疾病的折磨,记忆力减退。可即便如此,她仍旧能回想起那些影响自己的“老协和”。她觉得那时上级大夫对自己的影响就是,既严格又循循善诱。

  “我进医院开始工作时,看到方圻、史轶繁这样的上级大夫,很受感染,就会不知不觉地以他们为榜样。那时,我们做住院医生,每天读书都要读到深夜两三点,第二天给上级汇报病历时要在5分钟内讲完。为了这5分钟,常常前一天晚上得看很多资料,背很多数字,病人的一切情况都得烂熟于心。那时,即使是护士交班,像‘12床昨日发热’这样的话是肯定要被骂的,得说清楚:12床是什么病人,什么诊断,昨天是哪些时间点,怎么发烧的,多少度,体温是什么曲线。对年轻医生的培养,近乎到了严厉的程度。但是每次我听像史轶繁这样的上级大夫查房,都会深受启发。他们的问题永远是启发式的,每个问题和问题之间,贯彻着自己清晰的思维。有时,他们为了给我们提问,隔夜就开始准备,就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学得更生动,印象更深刻。我至今还记得有一次,史大夫查房时,这么问了我们三个问题:一个心力衰竭的病人,经过你的治疗后,你怎么判断他的病情,是比进病房时好还是坏?有什么具体的现象能够说明?你应该怎么做?我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说实话这样的问题我自己都没有深入思考过。然后,只见史大夫走到病人床前,把原本垫在病人背后的两只枕头,轻轻地抽掉了一只,询问病人的感觉是否仍然感觉舒服。病人点了点头。史大夫回过头来跟我们说:这就是比入院时情况好转了,原来不能平卧的,经过治疗可以平卧,这个简单的现象就能说明病人的病情经过治疗有所缓解。她抽掉病人枕头的动作,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吴教授自谦,自己资质平平,但她转而强调:“医学其实是一门不需要太聪明的人来干的工作,只需像我这样资质平平,但绝对是踏踏实实、勤奋肯吃苦的人。它要求必须踏实地练好基本功,一步一个脚印。说到底,医学最终是为病人服务的,是为了切实给病人解决病痛的。”

  我问,在她眼里,今天的协和与从前的协和有什么不同?她说:“现在的医生,这一行的定位有点尴尬,工资不高,形象也不好。”像吴教授这样的专家的生活近况,可能很少有人能够了解。“你也许无法相信,像我现在,生病住院了,如果不出专家门诊,也许起码的生活维持,都会成问题。”

  她提及医生的定位。“像我们当时,起码知道自己做医生这一行,是在干什么?我是医生,是在给病人看病。现在动不动就必须得搞科研,搞高、精、尖的课题,必须和基因什么的沾上点边。搞着搞着,可能偏离了医学最初最朴素的目的。一些医生可能会看不起听诊器,忽略了最基本的医道和医术。我们那时上医学院,将来要做什么?就是要做临床家,临床家,才是病人真正需要的。我们那时碰到的上级大夫,就在用自己的言行时刻无声地教育着我们,怎么去做一个好医生。像张孝骞这样的名医,到了80岁时,仍然自谦,说自己没有资格写书,永远在学习,对病人的病情永远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今天对年轻医生的培养制度,已失去了往日的严格,上级也失去了往日的影响力,年轻医生的动力也不足,肯吃苦肯读书的不多。是在一代一代地衰减。”

  中国心胸外科的先驱吴英恺,初到协和时这样描述:“这里绿瓦顶白栏杆,找人打灯号,见面说英语,行路带小跑,办事死规矩。医生个个白衣笔挺,皮鞋光亮。宿舍楼道里有电话,24小时有服务员,不分昼夜接电话找人。每日三餐,伙食丰富,下午4点和晚11点还有两次茶点。夏天常供应冰激凌。宿舍楼有文娱室,院内有五个网球场,生活条件可称高矣。只是工作紧张,任务繁重,不折不扣的24小时负责制,行踪要便于找到,外出要请假并找人代理,有事找你(电话及灯号)半小时找不到,第二天院长就要找你问话。这样的事情一年发生一两次还可以,太多了下年就有被解聘的危险。”

  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下,吴英恺刚到协和工作还不到3个月,就发现肺部有活动性肺结核,当时叫“肺痨”,只好停工养病。吴英恺回忆说,年轻大夫的平均工作时间在12小时以上。“做实习医生负责20名住院病人的基础医疗工作,做助理住院医生要管理30~40名住院病人。每天既要早晚两次巡诊,还要有事随叫随到。此外每周上午参加三四次手术,下午五次门诊,还要挤出时间上图书馆查阅文献和期刊。”

  周华康教授曾经这样描述他在内科做实习医生的每日行程安排:“一清早到病房,把自己管的病人看一遍,进行必要的体格检查,并抽空腹血作化验。在主治医师每天查房时,要简要地报告病历和病情,说明自己对诊断治疗的看法,解答主治医师提出的问题,并听取意见。结束后,即修改医嘱,填写特殊检查、化验和会诊单,并进行较急的治疗。午饭后在病人午休时,自己也争取时间作短时间休息。下午继续诊断治疗、操作和化验,收新病人和观察原有病人。白天有空闲时还参加一些业务学习活动。晚饭后先抽时间看看报纸,再去病房将所有的病人都看一遍,并给一些对症治疗,如镇静安眠药等。然后写病历和病程记录,并读有关书籍。夜间,按病人情况需要,护士打电话到宿舍通知。”

  而在今天,曾经也被列为“协和三宝”之一的“住院医生培养制度”,几乎不可能再保有它曾经严格意义的内涵了。有医生给我讲了一件最近的事。病房里一病人有情况,病房到处找值班住院医,但找了半天没见人影。后来只见那年轻的住院医提着包,风尘仆仆地赶来。一问,原来是出门办住房贷款去了。

  “这也不全怪罪医生。时代在变,制度在变,人们的价值观也在变,对医生职业的理解也在变。”吴教授说。在近90年的历史中,协和经过了几次停办和几次复校,经历了很多的历史事件和变迁。那种曾经存在于老协和的浓重的“熏”的气氛,几经折断,是否还能如往日一样绵延流传?

  在今日报考协和医科大学的学生中,仍有一部分是因敬仰协和名医而报考的,他们在上学时非常渴望置身于这种“熏”的气氛。陶博士,是协和医科大学上世纪90年代中期毕业的8年制学生。他天资聪颖,曾获北京市桥牌冠军。成绩优异的他考上了全北京最难考的协和医大。但8年之后,他毕业却没做医生,而是进了公司,现在已拥有了自己的广告公司。在他看来,协和难能可贵的是,直到如今仍保持着一种精英文化。协和人身上,多多少少仍还有精英的追求和气质。只是,在他读书的8年里,这种精英文化,急需环境、体制配套和保证。他也曾渴望能找到那种把自己“熏”成老协和的气氛,但脱离了环境和氛围的支撑,自己的那点精英意识和坚持,便难以持久。加之耳闻目睹眼前的现状,难免产生怀疑和错位,最后,选择离开医学领域的并不在少数。

  记得在名医张孝骞去世时,协和医院曾写了一对巨长的挽联,试图用尽可能多的字来概括他的一生,不知是否也在缅怀一个“医圣”时代的终结:

  协和泰斗,湘雅轩辕,鞠躬尽瘁,作丝为茧,待患似母,兢兢解疑难。戒慎恐惧座右铭,严谨诚爱为奉献,公德堪无量,丰碑柱人间。

  战乱西迁,浩劫逢难,含辛茹苦,吐哺犹鹃,视学如子,谆谆无厌倦。惨淡实践出真知,血汗经验胜宏篇。桃李满天下,千秋有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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