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美与刘少奇共渡患难缘于互相信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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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22日17:44 南方人物周刊 | |||||||||
他表示愿意跟王光美好,但是又说,他年纪比较大,工作很忙,又有孩子,要王光美先好好考虑。“我当时觉得这个人真有特点,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愿意说自己怎么怎么好,以便取得对方好感,他却光说自己的缺点。” -本刊记者 徐梅 发自北京
11月,对于刘少奇的家人来说,日历本似乎格外厚重。这个月的24日,是刘少奇的生日,而1969年,他含冤客死河南开封,时钟恰恰停在11月12日晨6时45分,距离他71岁生日还有12天。 今年10月13日凌晨时分,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女士在距离中南海只有几步之遥的三0五医院里走完最后的人生,享年85岁。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愿黄泉之下,果真有一个忘忧世界,让这对分隔了将近40年的爱侣像过往一样在黄昏时并肩散步,把当年苍茫别过的心绪慢慢梳理。 “难道你连生日也要对我保密?” 若泉下相逢,他们会不会说起刘少奇生日的来历,想起二人曾有过的那段艰苦却甜蜜的时光呢? 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王光美访谈录》中,作者黄峥披露了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与王光美结婚之前,刘少奇竟然一直闹不清自己的生日究竟是哪天。 据王光美生前讲述,“有一次,我问他的生日是哪一天?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说:‘我不记得了。’我当时觉得挺奇怪:哪有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的?我就有点不高兴,说:‘工作上的事情你跟我保密,难道生日也要保密?’” “后来我才了解,他是真的不记得。那么多年,不是白色恐怖环境,就是行军打仗,走南闯北,千难万险,他从来也没想过为自己过生日。一直到全国解放后,我才把少奇的生日搞清楚——有一年他老家的亲戚来信,向他祝寿,我从中知道少奇的生日是阴历10月11日。我通过万年历对照表,查出来他的生日是公历1898年11月24日。这以后,少奇在填写有关履历的时候,才准确地填上了这个日子。” 在与王光美结婚之前,刘少奇曾经有过5任妻子,并与她们育有5个儿女。1948年8月21日毛泽东与周恩来登门道贺,俩人在西柏坡成婚,27岁的王光美成为刘少奇的生活秘书,也成为孩子们的新妈妈。此后的日子里,王光美又为刘少奇生下刘平平、刘源、刘亭亭和刘小小4个孩子。9个儿女的刘家最终成为中南海有名的“最欢实”的大家庭。 刘少奇之子刘源回忆“文革”前一家人的幸福生活时,总忘不了开饭时的热闹和兴奋,“我们家小孩多,星期天都回家,开饭时热闹非凡。一般都是家常菜,茄子、粉条、豆角什么的。开饭时,我父亲总是用一个空盘子,一样夹一点,自己埋头吃,吃完就走,不多说话。每次一等他夹完,我们就上前抢呀!” 在孩子们的记忆中,父亲沉默寡言,非常严肃。孩子们常常问母亲,“爸爸那么严肃,你怎么会跟爸爸在一起的呢?”王光美常常笑而不答。 这个谜底直到中央文献研究室研究员黄峥访问她时才揭开。黄峥1980年开始从事刘少奇文献编辑和刘少奇思想研究工作,与王光美及刘少奇的子女开始接触。1983年11月,王光美赴湖南长沙、宁乡等地,参加刘少奇诞辰85周年纪念活动,并向当地赠送部分刘少奇遗物。黄峥一路跟随,此后与王光美一家密切往来,深得王光美的信任。“许多没有跟其他人讲过的,没有跟孩子们说过的话,都在访谈中谈了。” 黄峥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直言,“革命战争年代老一辈们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那样的条件下要去谈爱情,我看是比较困难。”一段并无牢固感情基础的婚姻,为何风雨颠扑不破,始终坚贞如一,“说实话,我以前也一直很想知道,因此也特别想了解光美同志是如何与少奇同志相识、相知的”。 “你要从我的今后了解我,而不是从我的过去” 其实俩人交往并无太多特别,乃是非常时期“先结婚、后恋爱”的典型样本,不过女主人公的特殊身份将故事演绎为一段传奇。 1945年7月,富商及社会名流王槐青之女王光美在辅仁大学数理系拿到了自己的硕士学位,毕业论文的题目是《利用光学来测量距离》。 她原本打算去美国留学,“学习原子物理,做中国的居里夫人”。她的老师特意为她写了留学推荐信,然而当她申请的斯坦福大学和芝加哥大学先后寄来录取信时,她已经成为北平军调处(国共合作时期,国共两党以及美国三方为实施停战协定成立的特别机构)中共代表团的英语翻译。 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国民党军队向各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北平军调部形同虚设。叶剑英根据中央指示,让军调部中共代表团的军事干部陆续离开北平。10月,叶剑英派人征求王光美对未来工作的意见,王光美毅然作出抉择:到延安去! 11月1日,王光美匆匆告别父母,到北平西苑机场乘上了一架小型军用飞机飞抵延安,被分配在朱德、杨尚昆领导下的中央军委外事组工作。在这里,她与刘少奇第一次见面。 王光美第一次到枣园刘少奇的窑洞,是在当年的春节之前。“1947年3月5日,担任朱老总秘书的黄华同志通知我,要我到少奇那里谈话。原来是我第一次见少奇的时候提出过,希望中央领导同志对我们这些青年给予帮助,他记住这件事了。” 从王家坪到枣园相隔十几里,黄华给王光美备了匹老马,老马沿着延河把王光美送到了中共中央书记处办公地。刘少奇为了款待这位北平来的研究生,特意从抽屉里拿出几个“黑不溜秋”的梨子。“怎么中央领导吃的就是这样的梨呢?”这是初到延安的城市进步女青年心中的疑问,多年之后她说就因为这几个梨,让她“觉得很难受,有点动感情”。 1947年3月12日,胡宗南部轰炸延安,党中央召开会议,决定中央书记处五人领导集体暂时分成两套班子,即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率领中央机关和人民解放军总部留在陕北主持工作;刘少奇、朱德等组成中央工作委员会,前往晋西北或其他适当地点,进行中央委托的工作。月底,刘少奇、朱德一行东渡黄河,到达晋绥军区司令部所在地兴县蔡家崖。刘少奇与先期到达这里的王光美再度相遇。 在人民解放军的大反攻中,迎来了1948年。4月中旬,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任弼时5位书记在西柏坡会齐,中央直属机关、中央军委直属机关、人民解放军总部陆续迁到这个不到百户人家的山村。刘少奇在这里对王光美坦陈心迹。 他表示愿意跟王光美好,但是又说,他年纪比较大,工作很忙,又有孩子,要王光美先好好考虑。 “我当时觉得这个人真有特点,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愿意说自己怎么怎么好,以便取得对方好感,他却光说自己的缺点。” 王光美的四哥王士光是王家众兄妹中最早参加革命的,也是一家人中第一个得知刘王婚讯的人。“他听了给我泼冷水,表情还特严肃,说你别胡思乱想。我说我没有,我是很慎重的。” 婚后,王光美从中央军委外事组调到中共中央办公厅,担任刘少奇的秘书。一天晚饭后,刘少奇和王光美在村外的小路上散步。王光美问起了刘少奇过去的一些情况,刘少奇没有马上回答,他吸了几口烟,慢慢地说道:“你要从我的今后了解我,而不是从我的过去。” “为什么我们都被描绘得那么丑恶,彼此却没有怨言?” 傍晚时分夫妻二人并肩散步,这原是普通家庭都可以享受的不花钱的“休闲项目”,但对于婚姻质量相对较低的老一代革命家而言,婚后一直保持同心同步的刘少奇和王光美俨然成为幸福婚姻的代言人。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对年龄、出身、地位均有巨大悬殊的组合,婚内的生活也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平顺。王光美在晚年回忆起两人刚刚结合时的一些故事,坦承最初的时候“他真是不懂爱人”。 她在接受一位女记者的访问时说,“我刚刚和他结婚那会儿,礼拜六看电影,警卫员拉着他去看电影了,他就没想起找老婆一块去,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后来我想我一个人在这儿也不对呀,就生气。 “进了中南海,也有类似的事,他在中央开完会,直接去怀仁堂看戏去了,然后通知我去怀仁堂。我生气了,说既然开完会了,你下了班不回家一下,把我也接过去看戏?他真是不懂这个,他不懂爱人心理,后来他才懂,他知道我在乎了,他也就在乎了。” 虽然身为刘少奇的妻子兼秘书,但王光美在结婚前就得到组织部的告诫,“不该知道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领导同志谈话你不要听。” 刘少奇冤案平反后,刘少奇生平及思想研究也深入开展起来,对于一些前来访问了解过往的同志,王光美坦言,“他遵守党的纪律,许多事没有告诉过我,还是从历史资料和别人那里知道的,因此,要完整地描绘出他,我力不从心。” 《与君同舟 风雨无悔》是王光美纪念刘少奇的一篇文章,文章中她写道,“多年来,他总是教导我该做什么和怎样去做,就像一位耐心而严厉的老师对一个小学生。”工作上,王光美甚少得到刘少奇的肯定和表扬,“做对时,他只表示同意,或只点点头。” 刘少奇明确规定,王光美替他看报告或转达意见时,“哪些是报告原意,哪些是自己个人的意见,必须分清”。 “在工作上,老婆的话应少听,党内早有教训。”这句话当着王光美的面刘少奇就说了好几次,王光美觉得自己自尊心上受不了,跟他说,“我也是一个党员嘛!”她说自己打心底里“敬爱他”,但是在内心里,她“从未奢望他能给自己同样程度的信任”。 患难见真情。“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王光美被诬为“美国特务”,刘少奇则被造反派直呼“刘贼”。自1967年4月10日王光美被强行穿上旗袍、挂上乒乓球串成的项链在清华首遭批斗后,刘少奇也先后6次被批斗。 那年入夏的一个黄昏,王光美问刘少奇,“为什么我们都被描绘得那么丑恶,简直成了罪犯,可彼此却没有怨言呢?” 丈夫的话令她泪盈于睫,“因为相互信任。” 多年后,王光美说自己“珍视他这句话的含义”。爱和信任,在最混乱、最残酷的季节里,温暖着这对患难夫妻。 黄峥作为刘少奇思想的研究者,在与王光美的交谈中,常为他们深厚坚贞的感情所动。在他的印象里,与王光美女士交往20多年,“她性格特别豁达,按照我们通常的说法,就是很想得开的那种。回忆往事从来没有见她掉过眼泪,情绪也很少波动,但是1980年她去河南接少奇同志骨灰的时候,那真是痛哭失声啊。” 王光美给黄峥讲过一个事儿,黄峥一直无法忘怀。“她被抓到秦城监狱后,需要一些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什么的,就跟上面申请。结果东西送来一看,其中有一双袜子不是她的,是少奇同志的。她特别惊喜,就把这双袜子珍藏起来,想念少奇和孩子们的时候,就悄悄看看这双袜子。真的很不容易,这样在秦城监狱过了12年。” “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 1967年夏天,百万人“围攻中南海,揪斗刘少奇”。满头华发的刘少奇预知自己来日无多,叮嘱子女无论今后生活如何艰难,“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在群众中活下去”。 “我死之后,你们要把我的骨灰撒在大海里,像恩格斯一样。大海连着五大洋,我要看着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你们要记住,这就是我给你们的遗嘱。” 7月18日傍晚,夫妻二人在家等候造反派的揪斗,王光美预感到,“这回真的要跟你分别了!”素来沉默寡言的刘少奇竟然跟她开了个玩笑,说俩人静静坐在桌边,等着造反派上门,“倒像是要等着上花轿的样子”。王光美跟着丈夫笑起来,这个镜头成为多年之后她幸福而心酸的回忆。 “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这是刘少奇与她分别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1972年8月18日,他们的4个子女历尽磨难,终于在秦城监狱见到母亲,全都惊呆了,“妈妈瘦弱不堪,满头灰白头发,连腰也伸不直。穿着一身旧军装染的黑衣,神情麻木、迟钝……” 夫妇两个最疼爱的幼女刘小小,与父母分别时只有6岁,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小宝贝,王光美预感风雨将来,把她托付给保姆赵阿姨时,曾抱着孩子痛哭。而当母女相见,彼此竟不认得对方了。 就在母子相会的前一天,王光美才得知日思夜想的丈夫已于3年前含冤辞世,去世时骨瘦如柴,白发竟有一尺多长。而她80多岁的老母亲,也被抓进监狱,迫害至死。 原本幸福的大家庭,浩劫之中,6人坐监,4人惨死。这样的悲痛如何平复,王光美以博大、豁达的胸襟,向世人展示了“大爱无边”的至美境界。 1983年,她赴湖南参加完刘少奇同志诞辰85周年纪念活动之后,专程到韶山,瞻仰毛泽东故居。黄峥一路跟随,慨叹这是王光美“大局观”的表现,“她心里肯定是有意见的,但是从来不说,相反对于毛的后人,她是特别照顾的。” 她出狱后不久,听说毛泽东与江青之女李讷生活境况不佳,特地找到李讷,帮助她安顿生活。李讷与王景清结婚,老人闻讯非常高兴,特别送上贺礼。 在她的影响下,毛、刘两家的后人重新恢复了过往的亲密。 刘少奇之子刘源曾多次看望李讷,而李讷则将毛泽东送给自己的一件精美的玉莲蓬回赠给刘源,刘源一直视为最珍贵的纪念。 2004年,在王光美的召集下,毛、刘两家三代人共聚北京京都信苑大厦。席间,刘源说他想起了苏轼的千古名句:“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李敏之女孔东梅撰文记录了这一温馨而特别的时刻,文中盛赞王光美老人的不凡气度,“如果说,与少奇爷爷的风雨同舟,令世人对光美奶奶深表钦佩,而对外公后代的无私帮助,则使我们对光美奶奶的博大胸怀肃然起敬。” 王光美生前最后的职务是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发起的扶贫计划“幸福工程”组委会主任。最后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是2005年10月“幸福工程”10周年庆典。 孔东梅参加了那次活动,她在追忆王光美的文章中写道,“庆典上,轮椅中的她无力用言语表达感情,而是尽全力先向大家拱手、再挥手,既是鸣谢,又是告别,在场者无不动容。这就是光美奶奶给世人的最后印象:柔弱无言,重如千钧。惟有具备超越血缘、政见、阶层等世俗界限的大爱,才会拥有这样一份打动人心的力量。” “幸福工程”启动11年间,在她的努力下,“救助贫困母亲行动”已在全国设立了389个项目点,累计投入资金3.1亿元,救助贫困母亲及家庭15.4万户,惠及人口69.5万。在她去世4天之后,她被授予中国消除贫苦奖“成就”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