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贵州打工者在广州的幸福生活

　　南都周刊2006反向新闻辞典

　　一个年轻小伙站在广州华景新城的人行天桥上，他微笑地张开双臂像要飞翔，回身注视身旁如织的人流。他的眼光落到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身上。那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跟在妈妈身后，穿着粉红色小背心，白色蓬蓬裙，红色的皮筋绑了条小马尾，不吝惜地向陌生的叔叔绽放着笑容。

　　突然间，活泼的小姑娘跳着没站稳，往破损的天桥护栏里倒去，眼看小姑娘就要跌下天桥，正张着双臂的年轻人一把抓住女孩的小手，他的脸上，依然凝固着一种几乎可以用“无比幸福”形容的表情。事情发生在2006年9月2日上午，年轻人名叫郭云，当天才从家乡贵州赶到广州，小女孩名叫吴湘，随父母来穗。

　　《南方都市报》扫街记者赵生生正好按下快门，拍下了这一幕。随着照片的刊行，让人们难忘的不仅是年轻人敏捷救下女孩的那一幕，还有他洋溢在脸上由衷的幸福。

　　这张照片记录了2006年度感动广州的经典表情。郭云的幸福表情感动了羊城人民，人们纷纷猜测，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外来打工者的表情感动一个城市。

　　本报记者随后还原了郭云在穗一天的经历，试图让羊城人民也能微微地触摸到那种幸福。

　　5点48分

　　天蒙蒙亮。

　　重庆经肇庆至广州的1320次普快列车缓缓靠站，郭云费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经过1429公里的漫长旅途，郭云的脸上却透着精神，火车上无微不致的人性化服务，让他这样的打工者也觉得备受尊重，体会到了上帝的感觉。

　　车上很挤，但他的心里很宽松。

　　涌向出站口的人海中，郭云奋力拽着自己的提包、编织袋和红色的塑料桶前行。行李很重。

　　6点

　　郭云怀里揣着2000元钱。是在深圳打工攒下来的。

　　不过，郭云还想建新房，媳妇娶进门，也得有地方住呀。郭云的家在贵州省纳雍县雍熙镇黄包包村竹林组，村里人没钱，大家都养成了不吃肉不用盐的习惯，可郭云在外面打工后，这个习惯就没再坚持住。

　　出来前，母亲龙从珍用儿子给的钱割了10斤肉，拌着辣椒，做了一桶“辣子肉”，让他带上。“我们都不爱吃这个。”龙从珍说，又在儿子提的编织袋里塞了10斤板栗和15个鸡蛋。

　　6点10分

　　离家时，郭云对父母说要回深圳宝安打工的地方继续上班。

　　但他在广州停留的时间超出了预期。

　　在地铁D3出口处逗留了一两分钟，有两名拉客仔跟他搭讪，郭云没吭声，继续往旁边省汽车站的天桥走去。

　　天桥上，在上桥时遇见一个男子，正在跟一群民工模样打扮的人热情地讲解如何坐车。郭云看见那男子胸前挂着一个“省汽车站乘导员”的胸牌，还盖有公章，郭云停下来问如何坐车，男子说：“你真问对人了！我正准备带他们去坐车，你一起来吧！”

　　郭云心想，广州不愧是省会，以前只听人说，现在才亲眼看见，人家的服务就是到家啊。

　　其实郭云的眼睛没看出来，这个男子也是拉客仔，是学过化妆的拉客仔。郭云只看得出没化妆的，化了妆的他就分不出来了。就跟那些女明星似的，一个个都长着大眼睛双眼皮儿还有尖下巴，看着长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郭云跟着化了妆的拉客仔，上了269路公交车，那群民工兄弟，也跟着一起。

　　6点40分

　　郭云26岁了，个头165厘米，经常干农活儿，身体还算强壮。

　　出来打工，他的谈吐也越来越显得见过世面。

　　早上的车开得很快，在车陂路口站郭云下了车。

　　车站东侧停了几辆长途客车。清晨时分，跑东莞虎门方向的比较多。这些车大多是“野鸡车”，就是没有领牌就搭客赚钱逃税的车。但，郭云并不知道。

　　人化了妆，郭云就认不出来。车化了妆，他也一样不认得。

　　6点50分

　　买票的时候，郭云小心地掏出了钱。售票人拿过钱看了看，递回给郭云说，“再换一张。”想着盖着鲜红公章胸牌的“公家人”介绍的车，郭云没疑心，又拿了一张，连换四张。

　　他拿回钱，仔细一摸，再一抖，心里咯噔一沉，钱是假的！他立刻知道，信错了那个“公家人”。

　　郭云问他要回真钱，被拒绝了。

　　被骗换假钱的心情有种屈辱，400元留着请朋友们吃饭多好！那自己就是慷慨的朋友了，可现在这把假钱，只能等着被没收。

　　郭云越想越气，大声喊着要报警。洗去妆容露出真颜的拉客仔恐吓他“快滚！敢报警就砍死你！”

　　郭云害怕了，拼命地跑了。

　　背后拉客仔在追，踹了他一脚，郭云倒在地上，他爬起来接着逃，然后拦了一辆摩的往棠下上社逃。3公里多的距离，郭云给了50元车费。

　　7点30分

　　他跑得匆忙，装“辣子肉”的红塑料桶还飘着香味，塞在野鸡车上的行李箱里没来得及拿。

　　他一边跑一边想，那么好的肉，真可惜了。越想越难过，他低下头，猛地向治保会小屋的水泥墙柱撞过去。人飞了起来，头破血流。

　　不知是心痛还是伤痛，他蹲在路边哭起来。

　　8点45分

　　郭云在哭，身旁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他肩膀。郭云回身一看，是刚才在火车站一起上车的民工兄弟。

　　领头的大哥模样的人也蹲下来，递了支烟给郭云，告诉他，他们都是广州的便衣警察，刚刚郭云碰到的是广州火车站最后一个野鸡车团伙，由于这个团伙狡猾之极，必须卧底取证，才能用重罪治这伙人。在郭云遭欺负的时候他们没有挺身而出，对这点他们也觉得特别歉疚。但在郭云落荒而逃的时候，警方已经表露身份控制了这个野鸡车团伙的重要成员，并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了一场名为“打鸡”的行动，根据警方早就布控好的网络，该团伙所有成员无一漏网，充分展示了我公安的强大震慑力。

　　郭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帮人都被公安打了吗？”

　　警察大哥纠正郭云的说法：“那个专门欺骗外地旅客的野鸡车团伙被我们打掉了！”

　　郭云激动地握着警察大哥的手说：“管你们怎么打！打了就好啊！打了就好啊！”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那，我的辣子肉还能拿得回来吗？”“当然！”郭云得到了让他最踏实的回答，幸福地笑了。

　　9点19分

　　在警方的安排下，郭云作为野鸡车团伙重要证人，免费住进了棠下村的招待所，虽然是村里的招待所，但基础设施准有三个半星，前台接待小姐笑容特别甜美，服务水平直追四星。

　　郭云被安排了一间大床房，床足足有两米长两米宽，郭云把失而复得的辣子肉放在床头安顿好，自己还能在床上滚来滚去。

　　因为目睹了郭云受到惊吓的全幕，那几名便衣对郭云愈发呵护有加，无微不至，陪他到附近的酒楼吃了早茶，午饭则专程安排到贵州省驻广州办事处打包，订了贵州地道风味的“花江狗肉”和“米豆腐”。

　　10点40分

　　郭云走出招待所，在一家小士多，掏出10元钱，买了瓶1.5元的康师傅矿泉水。

　　他走出上社牌坊，走到华景新城的人行天桥上。

　　穿着黑色T恤、白色裤子的王女士从对面走来，手里拿着蓝色雨伞和白塑料袋装着的蔬菜。蹦蹦跳跳的小吴湘穿着粉红色小背心，一脸灿烂。

　　想着自己在深圳的女朋友也怀孕了，不知道是男是女，想着打工这么多年攒的钱也可以回家盖房子迎娶女友，想着广州人民的温暖，郭云觉得幸福感油然而生。

　　错身而过的刹那，小吴湘几乎失足跌下天桥，郭云反应迅速地一把抓住吴湘的小手。王女士愣在那里，半天才醒过神来，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没任何损伤的小吴湘，并向郭云送去了感激的眼神。

　　桥下匆忙行走的人都没有留意到，天桥绿化带里的杜鹃花，开得正艳。

　　文 石磊

　　新闻背景

　　9月2日，刚离家两天的纳雍县雍熙镇26岁青年郭云，突然在广州中山大道天桥上将一名年仅3岁零9个月的小女孩任湘抛下天桥，随后，郭云跳下天桥自杀，当场身亡。媒体在还原郭云经历的时候，发现广州之行对其刺激颇大。社会再次发出了要关注打工者的声音。

　　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绝对见鬼

　　更多精彩内容详见2006年12月29日《南都周刊》反向新闻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