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季稻：老严啊老严

　　见识过许多精英男性：把公司整上市的，把上市公司整下市的；把自己整变态的，把别人整变态的；内心丰富强大的，装作内心丰富强大的。总之，有N个之多，老严难以归入这几类。

　　老严脾气很好，对人温和得要命，而肤色比脾气还好，这一点确实像个杭州人。尤其是在广州，说得上“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单位里的小姑娘私底下议论说：找丈夫就要找老严这样的人，如果他再年轻10岁，就坚决拆散他的家庭。

　　1978年被浙大地理系录取之前，老严是街道工厂的工人，做皮鞋的。报考志愿，就像那个时代一个有理想的青年，以为地理系可以饱览大好河山，结果不幸偏离，进了地质专业；他第二志愿更有追求，拖拉机专业——那是受了苏联电影的影响。

　　对电影的兴趣维持得比拖拉机久。有次向老严推荐《鬼子来了》，他看了一个劲地说好，他喜欢姜文的幽默感。“可我儿子说不好看，他只喜欢周杰伦。”他儿子有两个女生同时爱慕，“比老子强多了”，老严挺得意。

　　10年前第一次见他儿子，小屁孩正纠集人马自立为王，头上绑了大写的“严”字，打着小红旗，比他爸的形象威风招摇多了。我问他，你的红旗怎么不动啊？他说，这是我爸的硬红旗。细看，原来是老严的浙大毕业证，有老严毕业时英气十足的照片，是和善、让人放心的表情，上面还有校长钱三强的印。这东西别让你儿子搞丢了，我们说他。老严说：也没什么用，让他玩去吧。他不计较这个。

　　我和老严共事9年，经常一同出差。2002年的时候，一起到海口。办事处的人忒懒，厕所怕有好几年没打扫了，洁厕精也不管用了，老严就卷起袖子拿着抹布自己动手擦干净了。这件事我总记着。第二年夏天，我们在杭州看了两遍《寻枪》，对视间，两个中年男人心有戚戚焉。年底，在武汉，我们拿着500万像素相机，黄鹤楼下踏雪寻梅，边喘气边说自己是过气的人，像两个惺惺相惜的掉队者。

　　老严明天不来公司上班了。他辛辛苦苦熬成运营总监，又折回国家重点实验室做行政主管。他年轻时有大志向，想做一个在山水和科学之间往返的地质工作者。毕业后进了科学院下面的所，收入难以持家，被逼下海来；现在什么都顺了些，所里有些资金了，他说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得回去了。

　　那么，回去吧，在体制内好好过些安稳日子。每个人都要与生活和解，再和解。老严，你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