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勇：我在人民大会堂当厨师长

　　文-罗佳 图-林勇 提供

　　一天，当林勇把一盘热腾腾的西红柿炒鸡蛋端到女儿面前，自信满满地看着女儿拿起筷子品尝时，他却得到这样的评价：“没滋味，炒得不够味儿，还是妈妈做的好吃。”

　　“没办法，还是孩子的妈妈比较细心，了解女儿的口味。家常菜在家里更受欢迎。”这位高大魁梧的父亲无奈地耸耸肩。这位被女儿诟病厨艺的父亲恰恰是一位国宴厨师。

　　早上8点，他来到宏伟的人民大会堂门前，通过安检，走入一间100多平米的宽敞明亮的大屋子，打开橱柜，小心翼翼地开启“化妆箱”，六把银光闪闪的不锈钢小刀映入眼帘——那是十几年前林勇亲手锻造的宝刀。这时，有人从他身后走来向他打招呼：“厨师长好！”

　　林勇是人民大会堂冷菜间的厨师长，自从1983年来到这儿，至今已经23个年头了。这位在家“受气”的父亲，现在正神气地站在三大排不锈钢案台边，炯炯有神的目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凝望着阳光普照下的长安街。又要开始忙碌而令人兴奋的一天了。早上8点钟，30多位厨师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卫生，8点半，集合，林勇对他们进行这一天工作的分工……

　　

扬州，他爱上做厨师这一行

　　2002年12月26日，政协礼堂小餐厅，林勇和老同学们欢聚一堂。20年前，就是这40位同学通过中央直属管理局的考试，被选拔派往扬州学习扬州厨艺。

　　1981年3月底的北京，春寒料峭，夜空深邃，火车长笛鸣响，催促着站台前离别的人群。家里的十七八口人将林勇团团围住，奶奶心疼地握着孙儿的手，叔叔拍着他稚嫩的肩膀，妈妈默默地注视着儿子18岁青春的面庞。小伙子林勇肩上背着当兵的叔叔替他打好的背包——军棉被和脸盆，大旅行包里塞着爷爷送的书包、姑姑送的笔记本和文具盒，怀里揣着家里人给的80元钱。“第一次坐火车，这么多家人来送我，感觉就像要去当兵了，心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然而想到即将去到的异乡，没有了家里人的保护，他心中难免有些胆怯，不禁留恋了起来。8点的钟声敲响了，林勇和其他学员跳上火车，他跑到窗口，从众多人头中探出脑袋来，唉，做厨师……就只当出去走走，先玩几天再说。当时，林勇心头依旧无法消除对厨师这一“下九流”行业的偏见，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想到这里他使劲地挥舞着手臂，看着亲人们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19个小时的车程，40人先到达南京，然后坐上了去往扬州的长途汽车。

　　刚到不久，林勇被老师任命为班长，这可给他出了个难题。当时他还是一个刚从高中毕业的“小朋友”，而班里同学的年龄、生活背景、经历迥异，有比他大十几岁的人，有工作经验丰富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听一个小孩的指挥呢？

　　课后林勇找准时机与同学进行一对一谈心，还经常安慰那些因想家蒙在被子里哭泣的大男人。有的时候安慰着人家，林勇自己也抹起眼泪，边哭边鼓励同学振作精神。逐渐地，林勇用真情实意打动、吸引了一大批友好的同学。而对于那些桀骜不驯的同学，林勇则另有对策。“你只能先融入他们，他们才会信任你，接受你。”为了做到这一点，林勇打入了他们的小团体中，甚至跟着他们去打架。“我是边打边劝，出了力，也解决了纷争，于是逐渐赢得了他们的信任。”

　　然而聪明的林勇知道真正能使自己获得威信的不只是对同学的体贴、照顾或哥们儿义气，而是学习。“我要用学习征服他们！我的人生阅历肯定比不过他们，那我就在学习上拼过他们！”因此，林勇对学习充满了激情，并且随着学习的广泛和深入，越发爱上了自己的专业。

　　当第一次看到精雕细琢的萝卜花时，他被深深地吸引了，他发现原来做饭也可以做出如此美的艺术品来。从此他与食品雕刻结下了缘分。

　　记得有一天上课，老师捧进来一个晶莹透亮的大“灯笼”，同学们都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伸着脖子，瞧来瞧去，发出络绎不绝的赞叹之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扬州特色工艺品——西瓜灯。”老师骄傲地介绍，并开始讲授其他内容。然而，林勇却无法再听老师的声音，他陶醉地观察着讲台上的西瓜灯，完全沉浸在错综复杂的花环中，迷失在西瓜灯的小道里……直到下课老师残酷地把它带离了教室。第二节课，老师教授制作西瓜灯。林勇皱紧了眉头，死死地盯着老师滑动的粉笔，看着一个西瓜灯在黑板上诞生。但是由于老师没有进行现场操作演示，一节课下来，黑板被画得花里胡哨，同学们却听得云里雾里，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不知所措。此刻，林勇心中已坚定了要攀登这座雕刻高峰的决心。

　　课下，林勇积极主动和当地的师傅们搞好关系，虚心地向他们请教西瓜灯的制作技巧。终于有一天，他和另外一位同学鼓足勇气合买了一个大西瓜，晚上当其他同学在宿舍沉睡时，他们求食堂管理员把门打开，开始了惊心动魄的奋战。窗外是漆黑安宁的深夜，屋内一根细绳吊着小灯泡挂在他们头顶散发着微弱的黄光，林勇脱去厚重的军大衣，只穿着妈妈亲手织的毛衣，阴冷的寒气一阵阵穿透毛衣，他们拿着小刀的手有些哆嗦，却依旧兴奋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令人充满期待的西瓜。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万籁俱寂的操场上空突然爆发一阵狂欢：“成功了！成功了！”12月底的扬州，凌晨4点钟，林勇和同学拖着冻得几乎麻木的双腿，抱着他们制作的第一个西瓜灯在迷雾蒙蒙的操场上，边跑边叫。西瓜灯里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两个年轻人对未来的信心与希望。“爱上一份职业的前提就是你能获得成就感，能从中找到自信。那一夜，我找到了。”林勇的目光里闪烁着当年的兴奋。

　　步入人民大会堂的圣殿

　　林勇和同学的“西瓜灯”顿时传为佳话，为人称道，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消息竟一气传到了人民大会堂，而且林勇被邀请放假回北京时，到大会堂给大厨们展示一下名扬天下的扬州西瓜灯。

　　“美妙！”林勇如此形容他第一次踏上人民大会堂红地毯的感觉，“第一次走红地毯，第一次进人民大会堂，就感觉在梦里似的，飘飘欲仙。”他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里边装着前一天熬夜完成的西瓜灯，在一位师傅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后勤室，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高大威严的厨师。

　　大厨们短时间的观赏，简练的赞赏后，林勇就被带离了人民大会堂。“都忘了四处参观一下，就被领出去了，就跟那句俗语说的一样‘跟主席握手，都忘了问您好’！”

　　一年后，当林勇以优异的成绩被正式分配到人民大会堂工作，再次踏上红地毯时，他有了明确的目标，心中燃起了一团热烈的火焰，“一定要好好干，一定要对得起这份荣誉！”林勇的眼神中透着令人信服的坚定，“当时真的就这么一个想法，很朴实，很简单的想法。”

　　前半年，林勇在厨房做助手，向各个师傅学习大会堂的规矩。“那真是铆足了劲儿地干，不管做什么都是一路小跑。”不久，林勇因在菜肴美化方面的天赋被分配到冷食间，专做凉菜，主攻食品雕刻。

　　“人民大会堂的厨师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技术毫无保留，他们会细心、耐心地向你传授技艺。”虽然身边有如此丰富的教师资源，但是要想进步得快一点，有所成就，个人还需课后刻苦努力。调入冷菜间后，林勇为了继续提高自己的技艺和创新能力，每天晚上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去上夜校，学习素描和国画。“那是从匠到师的升华之路。”素描帮助林勇学习如何观察、把握事物的结构和形态，而国画则是菜肴美化中雕刻的基础。国画的学习为他打下了一个系统的、坚实的理论基础，为未来的创新提供了依据。“匠只是重复模仿祖辈的东西，而师则是能够创新发展的人。”通过这一段大有裨益的学习，林勇有了创新的底气和能力。

　　然而创新可非易事。“我们这一行最大的压力就是来源于创新。”说到创新，林勇露出苦恼的笑容。创作来源于灵感，灵感都是被逼出来的！有的时候，林勇做梦都在找灵感，很累，一旦遇到了就一个跟斗翻起来，奋笔疾书记下来，才能长舒一口气，上床继续睡。

　　林勇的努力不仅得到同事们的肯定，而且赢得了国际大师的赞誉。1991年，国际

美食家协会一行人来京给人民大会堂的厨师长颁发“世界美食家”证书。在招待他们的宴会上，协会主席指着一个盘子上的小鸟，惊喜地赞叹道：“太逼真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美、可爱的雕刻！谁做的？”厨师长赶忙叫来了包括林勇在内的创作人员，这位和蔼可亲的外国人热情地握着林勇的手，说：“做得很好！我也要授予你证书！”第二天一早，林勇就收到了协会主席专门补办的“世界美食家”荣誉证书。

　　学习和创新是使人民大会堂的厨师们厨艺不断进步，走在全国饮食文化前列的保证。每年大会堂都有一批一批的厨师被派到全国各地学习当地的厨艺，相互交流、切磋。学习的范围广泛，有些甚至听起来很神奇，一次林勇就被派到哈尔滨学习冰雕。“回北京后，我还在大会堂的冰库里穿着皮大衣继续练习。”

　　每年大会堂会推出几十种新菜，内部举办各类竞赛，鼓励大家积极创新。“创一个新菜，奖励200元。”林勇表示虽然金额不多，只是象征性的鼓励，但创新之风却感染了每个人。

　　如今他继续在他的创新之路上前进。厨师这一职业不断地带给他新发现、惊喜和生活的乐趣，使他矢志不渝地一路走下来。“厨师不只是做饭，还是在创造生活的情趣，给他人提供幸福的体验和欢乐的时光。”

　　人民大会堂的大型宴会

　　记者：什么人能到大会堂吃饭？

　　林勇：人民大会堂是党和国家领导人举办宴会和招待会的地方，同时在这里也为广大的社会团体及群众举办一些商务性的大型宴会，使得广大群众有了进入大会堂感触神圣和神秘的机会，也拉近了党和人民群众的距离。

　　记者：一场商务宴会的标准和价格是多少呢？

　　林勇：每次宴会我们都会精挑细选，把最精美的菜肴呈现给宾客，一般宴会每桌六个凉菜，六个热菜，一道汤，两款点心。根据不同的规格、标准，价格也不同，平均几十万一场吧。

　　记者：如何拟定大型宴会菜谱呢，例如国宴？

　　林勇：菜单的拟定主要是根据大会堂多年来积累的经典菜肴而确定，我们给大会堂的菜点也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堂菜”。我们有三大本经典菜谱，都是人民大会堂几代师傅原创的精品。我参与编辑了第二本《国宴食品雕刻》，它收录了约六七十件雕刻作品。第三本《人民大会堂菜点精选》则囊括了冷菜、热菜、点心和食品雕刻等作品。

　　至于大型的国宴准备，我们会提前学习贵宾国的饮食文化习俗，研究他们的饮食习惯口味等，以经典菜肴为基础，再进行改造和创新，使两种饮食文化得到融合。之后，我们将拟定的菜单交上去，进行层层审批。

　　记者：如何保证菜肴的安全性？

　　林勇：首先，领导对我们的工作是绝对信任的。其次，我们自身也必须做好对菜肴的安全监察工作。我们要对员工进行食品卫生方面的教育和培训，要求每个员工都要按规程操作，保证

食品安全是我们的第一要务。例如我们会对每份菜进行取样，对其进行严格的化验，看其有无菌类超标等。

　　责任编辑：蒋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