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欧洲首位华人议员卢曼华

　　她为欧洲华人创造了历史

　　“华人等了40 年，才开始拥有投票的信心，原因很简单—以前一直没有他们能够认同的任何候选人。 在全欧洲成见最深、种族主义色彩最浓的北爱尔兰，选民开始对‘部落式政治’说‘不’。”

　　对家住北爱尔兰首府贝尔法斯特市郊大学区的卢曼华来说，今年的“三八节”过得特别有意义:3 月7 日举行的北爱地方议会选举于当天午夜揭晓，卢曼华创造了历史—成为在北爱乃至全欧洲当选议员的第一个华人，她也是北爱有史以来第一个少数民族议员。

　　这件事引起英国和全球媒体的广泛关注，BBC 和世界三大通讯社路透、美联、法新都发出报道并被很多国家的媒体引用。

　　“北爱华人等了40 年，才开始有信心出来投票，原因很简单—以前一直没有任何他们能够认同的候选人。”英文名叫“安娜”的卢曼华在当选之夜说。她代表的是跨教派的中立政党“联盟党”(Alliance Party)，她表示这对自己来说是“很自然”的选择。

　　卢曼华称自己的当选“反映出我们北爱尔兰取得了多大的进步”; 在这个被视为“全欧洲成见最深、种族主义色彩最浓”的北爱尔兰，选民开始对“部落式政治”(tribal politics) 说“不”。

　　56 岁的卢曼华共赢得3829 张选票，得票率12.6%，在贝市南部选区中排名第四。此次共有来自25 个国家的少数民族登记参选; 除华人选民之外，还有6 千多名外国移民，他们大多来自波兰、立陶宛、罗马尼亚等欧盟中较不发达的东部成员国。

　　育有两个子女、信奉道教的卢曼华是在香港出生、长大的，32 年前她嫁到北爱，目前的职务是中国福利救济协会(Chinese Welfare Association:CWA)—一个华人慈善机构的执行长。她表示参选是自己社区工作的自然延伸，她希望为长期游离于北爱政坛之外的华人族群发声，但同时“远不会只做一个少数民族的候选人”。

　　为了参选，卢曼华受了不少委屈。“有个妇女打电话给我，说，‘你不是英国人，你英语都说不好，语法很糟糕，你怎么能代表我们呢?’”她回忆说( 对此人她一笑置之)。有人对她恶毒辱骂，还有一个极右翼网站用“换头法”贴出她的“色情照片”。不过当选之后，卢曼华在街上遇到的很多陌生人都向她竖起拇指，有个的士司机还按喇叭向她祝贺。

　　北爱尔兰是英国的一个行政区。20世纪初爱尔兰共和国获得独立之后，亲英的新教徒( 也称统一派) 占人口多数的爱尔兰岛东北部地区选择留在英国。

　　1960 年代后期起，人口增长更快的天主教徒( 也称民族派或共和派) 开始要求获得与新教徒平等的民事和经济权利，以爱尔兰共和军(IRA) 为首的激进派甚至要求让北爱脱离英国并入爱尔兰。两大阵营于是发生了数十年血腥冲突，共导致3600 多人丧生。

　　骚乱导致英国于1972 年中止了北爱的自治。在美国的斡旋下，英国和爱尔兰在1998 年签署了《受难节和平协定》，同意放弃对北爱的领土主权要求，以便让北爱走向和平与自治，但由于两大阵营互不相让，2002 年选举产生的议会只运行了一天不到，北爱的自治权再度被英国收回。

　　前年爱尔兰共和军宣布放弃武装斗争并封存武器后，新教政党答应与共和派合作，北爱组成政府的条件又告成熟。

　　在3 月7 日的北爱议会选举中，亲英的“民主统一党”赢得了108 个议席中的36 个，成为第一大党; 爱尔兰共和军的政治代表新芬党紧随其后，赢得了28 席，卢曼华的联盟党赢得了7 个议席，只排在第五位。

　　3 月中旬，卢曼华在北爱的家中接受了《外滩画报》的电话专访。她能讲广东话但不会说普通话，说英语时带有明显的北爱尔兰口音。

　　B=《外滩画报》 L= 卢曼华(Anna Lo)

　　“北爱尔兰没那么危险”

　　B: 为什么你选择移民到北爱尔兰?

　　L: 我是先从香港到伦敦参加一个短期课程并留下工作的，后来我和一个来自北爱尔兰的男人订了婚，后来就和他一起回北爱尔兰了。

　　B: 他还是你现在的丈夫?

　　L: 不，我们离婚了，但我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B: 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这些地方听起来似乎很危险?

　　L: 不不，贝尔法斯特有1 万华人呢，不能说这是个危险的地方。

　　B: 以前不是经常有爱尔兰共和军和英军、亲英派别的武装冲突吗?

　　L: 很久以前就停火了—1994 年。

　　B: 不过你在这里已经生活了32 年，以前也不觉得危险吗?

　　L: 呃，你知道有些地方不能去。如果他们在市中心某个地方放了炸弹，一般会告诉公众，警方就会封锁交通，直到炸弹爆炸( 或被排除)。很有意思的是，他们不会一声不吭地直接引爆炸弹。他们要的不是造成人员伤亡，而是宣传和扩大影响。被炸的大多是建筑物、商店之类。

　　B: 你遭遇过爆炸或枪战吗?

　　L: 有的。我们家的马路对面曾发生过炸弹爆炸，我们的窗户都被震碎了。

　　“卢曼华是经受过考验的领导人”

　　B: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参政的?

　　L: 其实只是去年12 月的事，当时联盟党邀请我代表他们参选。不过此前我已经认识很多政治家，和他们合作过—为了中国福利救济协会的事向他们进行游说。我们如果遇到问题，会向政府的相关委员会求助，例如请政府为华裔老年人设立收容机构; 向政府申请土地和经费，兴建华人中心。

　　B: 这个机构属于什么性质?

　　L: 这是一个支持和代表整个华人群体的非赢利慈善组织。

　　B: 在CWA 当执行长是你的全职工作? 你们的经费哪里来?

　　L: 没错。我们的经费主要来自政府拨款，还有扶轮社(The Rotary) 等大小慈善机构的捐助; 有时我们自己也发起筹款。

　　B: 这么说是联盟党主动来找你的?为什么答应了?

　　L: 对，他们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参选。我就想: 为什么不呢? 我反正一直都在和政治家共事，或许到了我自己进入政府的时候了。

　　B: 联盟党主席大卫·福特去年12月中旬在推举你作为该党候选人时曾说:“安娜是个经受过考验的领导人，在族群关系和社区发展工作上取得过优异成就。”他为什么这样说?

　　L: 华人族群原本很沉寂，直到我担任了CWA 的负责人职务。我的前任是个当地人。10 年前我上任后便着手使当地居民了解华人面临的问题。我请人对华人族群进行调查，将调查报告公之于众。我还主动与政府、媒体和当地人社区沟通，促进他们对华人的理解，同时促使政府拨款为华人社区增加服务。如果发生华人遭袭事件，我会站出来加以谴责，并与华人社区协助警方破案，我还尽力为华人社区提供帮助，所以，我认为我为团结、支持华人社区出了力。

　　B: 先前你还做过什么工作?

　　L: 我一直在政府和慈善机构当社工。我为华人社区工作已经有20 年了，1978 年我为华人开过第一个英语班。( 据《星期日泰晤士报》报道，卢曼华还曾当过BBC 的记者。)

　　B: 你以赢得将近4000 张选票当选议员，北爱的1 万华人是不是使你当选的主要势力?

　　L: 不不不，华人登记选民其实只有300 多人—参加投票者必须具有英国公民身份，而且必须先办理选民登记。投票给我的还是以当地人为主。

　　“我的竞选主张：面包和黄油”

　　B: 你的竞选主张是什么?

　　L: 反对狭隘的族群政治，各族群应当摆脱门户之见携手合作。我强调的是“面包和黄油”议题—影响普通人生活的就业、安全、经济等等问题。

　　B: 你向选民作了什么承诺?

　　L: 促进北爱各族群间关系的改善。

　　B: 听说由于收到恐吓电话和仇恨邮件，你在竞选期间随身携带一个警报器。你害怕过或打过退堂鼓吗?

　　L: 不，我不害怕。在所有社会都有这样的人。这样做是警方的建议，他们说: 你在晚上出去挨家挨户游说选民时，应该带一个警报器。

　　B: 以前你还被人踢过? 在什么样的场合下?

　　L: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街上有四五个年轻人对我出口谩骂，从我身边经过时，其中一个从背后踢了我一下。

　　B: 类似光头党之类的青年? 你受伤了吗?

　　L: 对。我没有受伤。

　　B: 你们联盟党大部分党员的信仰是什么? 你们和两大派的哪一方合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L: 各个族群都有: 天主教徒、新教徒等等。对于两大派别我们保持中立，所以这个党才叫“联盟党”——各方的联合。我们的目标是使各个族群走到一起、共同合作、互相尊敬，而不是互相仇视、互相斗争。

　　“我不会出任北爱内阁职务”

　　B: 为了组成政府，你们是否需要与其他党联合?

　　L: 不需要，因为北爱新政府是个权力共享政府——当选的各个政党都有份，都可以参加。

　　B: 不过联盟党是个小党，只得了108 个议席中的7 个，在各党中仅排名第五。将来会不会有被边缘化的危险?

　　L: 我们会和绿党和无党派人士( 分别只赢得1 席) 联合，这样我们总共会拥有9 席。

　　B:9 个议席还是不多，你们能起多大作用呢?

　　L: 我们自然希望能起关键作用，在天主教和新教两大集团之间掌握平衡( 即一个小砝码可以决定天平向哪边倾斜——编注)。

　　B:《与魔鬼同行》(Devil’s Own，由布拉德·皮特和哈里森·福特主演)等电影都为北爱尔兰描绘了一幅阴暗绝望的画面，你觉得你们可以通过组成新政府改变这一切吗?

　　L: 我们希望如此。通过投票，各个政党已经得到北爱人民的授权。人民希望我们能够共同合作。

　　B: 你觉得在3 月26 日期限到来之前，各政党可以组成政府并投入运行吗?

　　L: 我们希望如此。

　　B: 你可能出任北爱内阁职务吗?

　　L: 不，我不认为如此( 笑)。

　　B: 你对北爱尔兰的未来看法如何?

　　L: 如果人们可以诚心合作，北爱尔兰将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B: 最后一个问题: 你现在还和香港和内地保持联系吗?

　　L: 是的。3 年前我还到过上海——作为一个游客。上海很漂亮，进步很大。（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