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联邦女法官维姬·迈尔斯专访

　　“我在美国政府三个权力分支都干过”

　　“我请不起竞选经理，只能由我妈出任。我们租了一个废弃加油站作为竞选总部，外墙漆上‘选维姬当参议员’的标语。当你没有很多钱、欲望却很强烈时，你就会变得有创造性。”

　　文/ 洪立 图/ 彭辉

　　坐在记者对面的这位不披法袍的美国联邦女法官相当健谈。她任职于俄克拉荷马州西区法院，名叫维姬·迈尔斯- 勒格兰治(Vicki Miles-LaGrange)。

　　毕业于两所名校

　　女法官首先解释了自己的组合姓氏:“迈尔斯是我的娘家姓，勒格兰治则是我丈夫的姓。”在夫姓前加上娘家姓，她大概是想保持某种独立。

　　维姬一个引人注目的经历是她上的大学瓦萨学院。这是一所美国著名女校，校友包括前第一夫人杰奎琳·肯尼迪·奥纳西斯和影星简·方达。“当时瓦萨的学费很贵，即使我当老师的父母也无力承担。好在我在高中毕业后拿到一大笔奖学金。”她回忆说。

　　维姬1953 年出生于俄州俄克拉荷马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母亲是幼儿园老师，父亲是中学校长。让她上瓦萨是父亲的决定，因为地处美国南方的俄州到六七十年代种族隔离现象仍相当严重，维姬上的小学、初中和坐的公共汽车都是黑白分离。高中她念的是一所天主教中学。

　　“瓦萨的经历对我冲击很大。学校位于纽约州北部，与俄城这样的农业州小城市大相径庭。那是一所很棒的学校，我的专业是政治学和黑人研究。”

　　瓦萨学院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毕业生: 影星梅里尔·史特里普。1971 年维姬入学时，和刚毕业的史特里普正好擦肩而过，日后维姬被母校请去当了6 年校董，任满时史特里普恰巧要进去。“我们曾经谈起了这件趣事。”女法官笑着说。

　　维姬法学院上的是华盛顿特区的黑人名校霍华德大学，这里同样是名人辈出，包括第一个非洲裔美国联邦参议员、纽约和华盛顿市长等等，最吸引她的校友则是瑟古德·马歇尔—首位非裔联邦高院大法官、民权运动的法律设计师。“他一直是我的偶像。”

　　竞选俄州参议员

　　法学院毕业后，维姬成了休斯敦市一位联邦法官的助理。两年后她重返华盛顿，进了联邦政府司法部。

　　又过几年维姬回到家乡，原本想进当地的联邦检察院，无奈最终未能如愿，只得退求其次，到地检署担任分管性犯罪案件的助理检察官。这份工作非常繁忙，节奏极快，新案件不断压来，天天都要出庭。

　　1980 年代中期，维姬作了一项重大决定: 竞选州参议员。“我从小就对公共事务感兴趣，想当一个好公民。上初中时我们有一门叫‘社会研究’的课，介绍政府如何运作、如何影响民众生活，民众可以如何对政府施加影响。这一直是我最喜爱的课程。”维姬解释说。她是作为民主党人参选的。“那是一场非常草根性的竞选，我非常卖力。

　　我是在我们选区长大的，很多当地人都认识我们一家。竞选资金很难筹集，我请不起竞选经理，只能由我妈出任。我们租了一个废弃加油站作为竞选总部，外墙漆上‘选维姬当参议员’的标语。当你没有很多钱、欲望却很强烈时，你就会变得有创造性。”说到这里她笑了。

　　维姬挑战的是一个执政党在位参议员。“每天傍晚5 点，我都会与志愿者坐一辆皮卡，挨家挨户去敲选民的门，看着他们的眼睛，请他们支持我。”她的策略是抨击对手在参院经常缺勤这一点，指责他不可以这样代表人民。

　　由于得到占选区85% 以上人口的非裔选民的支持，加上在当地影响很大的《每日俄克拉荷马人报》的撑腰( 该报一篇社论呼吁:“让我们把那些无赖扔出去”)，处于弱势的维姬最终成功当选俄州第一位非裔女性参议员。

　　在州议会任职期间，维姬与人合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因为州议会不是每个月都开会，所以多数议员都另兼他职。州参议员的工资也很低，年薪只有2.8 万美元左右，与大事务所年轻律师的10 万美元相去甚远。我的合伙人是原来的检察院同事。”她透露道。

　　两次被克林顿委以重任

　　1993 年维姬中途辞去参议员职位，因为她得知自己即将被任命为联邦检察官，推荐人是俄州民主党国会参议员大卫·博伦。1993 年9 月她宣誓就职，成为俄州西区的第一位非裔女性联邦检察官。

　　1994 年12 月，在参议员博伦的推荐下，克林顿又任命她为联邦法官。1995 年4 月19 日俄克拉荷马城联邦政府大楼发生大爆炸时，维姬就在附近上班。“我们法院就在被炸大楼马路对面的旧联邦大楼内。所有的联邦政府机构原本都集中在我们楼内——法院、FBI、缉毒署、税务局⋯⋯被炸的新楼是用来容纳新增加的机构和人员的。”她回忆说。

　　大爆炸使俄城深受重创，只当了半年法官的维姬也一样。“我永远也想象不到，我们这个小小农业州竟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次总共死了168 人( 另有500 多人受伤)，我因为既是当地人，又在执法系统工作，死者很多我都认识。两周内我出席了22 场葬礼，直到再也受不了为止。那些日子你一上教堂就会遇到悼亡仪式。这真是非常可怕的罪行。大楼后来被内爆拆除，原址只留下一座纪念碑。”

　　维姬没有参加此案的审判，因为“这是不合适的——我们院的所有法官都受爆炸影响，都申请回避；辩护律师也可以要求法官这样做。当时在俄城要挑选出一个公平、不偏袒的陪审团都不大可能。

　　案件是在邻州的丹佛市法院审的。我从未见过主犯蒂默西·麦克维”。最令维姬自豪的一点是，她在美国政府的立法、司法、行政三个权力分支中都干过。

　　会投票给奥巴马还是希拉里?

　　今年2 月是英国议会立法废除奴隶贩运200 周年，目前正好有一位非裔总统竞选大热门: 联邦参议员巴拉克·奥巴马。维姬对此的看法是:“我认为这是件好事，它显示出美国取得的进步，但作为个人，我宁可大家不用去提第一个黑人这个、第一个黑人那个。

　　一旦我们社会越过那个节点—大概不会在我这辈子⋯⋯”记者追问:“你不认为奥巴马会当选?”“我不知道。我不清楚美国是否已经做好了选出一个非裔美国人或者一个女性总统的准备。”她回答。

　　对于是否会投票给奥巴马的问题，维姬笑答:“我才不告诉你我会投谁的票呢。我认为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候选人，准备很充分。他经验可能欠缺了些，但作为公民他扎实可信，提供了一种很有趣的可能性。我认为他非常有魅力。”

　　3 月4 日，两位呼声最高的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和奥巴马都参加了在阿拉巴马州塞尔马市举行的民权大游行，纪念1965 年马丁·路德·金发起的黑人选民登记运动。两人都瞄准了非裔美国人的选票。

　　作为非裔中的一员，又曾被克林顿任命为联邦检察官和法官，维姬可以表示她也不知道两人中的哪个会赢得更多的黑人选票：“对一般非裔美国选民而言，奥巴马当然非常有吸引力；而由于她丈夫的缘故，希拉里对他们同样有吸引力。我认为非裔比人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他们的选票倾向将会非常有趣。”女法官最后没忘了强调一点:“作为一名宪法法官，我本不应卷入政治或党派活动，这里表达的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同时也是对你提问的回答。”

　　B=《外滩画报》

　　M= 维姬·迈尔斯- 勒格兰治法官

　　B: 你经手最多的是什么案件?

　　M: 以毒品犯罪案件为主。

　　B: 你每年要审理多少个案子?

　　M: 美国诉讼案件多数在州法院受理，美国还有“辩诉交易”(plead bargain，即嫌犯以答应与政府合作或认罪换取轻判)，所以联邦法官经手的案件不太多。一年经手300 个案件左右。

　　B: 俄州还有死刑吗? 你是否判处过某个人死刑?

　　M: 有的。我从没判决过任何一个人死刑。死刑案比如谋杀案等大多由州法院审理。

　　B: 你作为国际法官顾问团成员参与过卢旺达的法制重建，有何感想?

　　M: 那种种族灭绝让人几乎无法理解。我头一次去是2000 年，距种族灭绝已有好几年。在国际社会的帮助下，卢旺达在以法治国方面取得了巨大进步，尽管还面临很大挑战。

　　B: 那种惨剧是否不会再重演?

　　M: 我不能这么说。我希望自己能够挥动一根魔杖，作出这样的保证。但愿法治的演进能杜绝这种事情的重演。

　　B: 你有没有试着在非洲寻根?

　　M:( 笑) 没有。希望有时间时我能够这样做。亚历山大·哈利的《根》出版之后，很多非裔美国人都对追溯家谱很感兴趣，可是我还没有这样做过。

　　B: 对近期很轰动的8 位联邦检察官因政治原因被解职一事你怎么看?

　　M: 我尽量试着不去想这件事。我想我最多能说的只是：我们最好等待最终的真相大白，看他们是为了什么原因被解除职务的。

　　B: 他们中有俄州的检察官吗?

　　M: 一个都没有。

　　B: 你是克林顿总统任命的，别人是否把你看作一个自由派法官?

　　M: 有些人可能是这样看的，但有些人不会。我也不这么认为。在宣誓就职时，我的誓言是: 我将只根据法律作出裁决。美国宪法的框架规定：联邦法官不得受任何政治干预，这就是我们享有终身任期的原因。在作出判决时，我完全不需要考虑自己职业的安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