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去世让其极度痛苦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5月17日10:01 《人物》杂志

  2002年8月,张允和仙逝,享年92岁。“我们结婚70年,忽然老伴去世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两个人少了一个,这种生活好像是车子,好像自行车只有一个轮子,一个轮子忽然掉了,你怎么走?后来呢,慢慢地、隔了半年以后人就稳定下来了。我就想到一个外国哲学家讲过:个体的死亡,是群体进化的必要条件。这么一想,我才安下心来,毕竟生死是自然规律。”周有光在极度痛苦之中,用先哲的警言来排遣。如今,他已经把人的生死参透了。

  早在1925年,由于周有光的妹妹周俊人与张允和同学,两家的兄弟姊妹们便已相互认识。1928年周有光、张允和同在上海读书时,成为朋友。1932年上海发生战乱,为了安全起见,张允和借读于杭州之江大学,适时周有光任教于杭州民众教育学院,两人开始自由恋爱。1933年4月30日,周有光、张允和结为伉俪,从此相濡以沫。

  老伴张允和在世时,两人相敬如宾,据说一辈子没吵过一次架。对此周有光解释道:“我们的亲戚经常向我们的保姆询问此事。其实我们也有吵架,不过我们吵架不会高声谩骂,不会让保姆听到的,一般是三两句话就吵完了。我们的婚姻生活是很和谐的。到了北京,一直到我老伴去世,我们每天上午10点钟喝茶,有的时候也喝咖啡,吃一点小点心。喝茶的时候,我们两个举杯齐眉,这当然是有一点好玩,更是双方互相敬重的一种表达。”

  周有光祖上为常州望族,太太张允和是当时的大家族张家的闺秀。叶圣陶先生曾说:“九如巷张家的4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张家四姐妹,个个兰心蕙质,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大姐张元和的夫君是昆曲名家顾传,老三张兆和是沈从文的夫人,老四张充和嫁给了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

  散文集《多情人不老》是周有光和夫人张允和的合著。所谓“合著”,其实是各写各的,书的正反面互为封面,张允和的文章横排,书页向左翻;周有光的文章竖排,书页向右翻,可谓别开生面。他们所写的,都是回忆人和事的散文,感情饱满,文采斐然。

  紧挨窗台的书橱里,有一张丁聪画的漫画很有意思,漫画中,周有光踏着一辆三轮车,载着夫人张允和一同出游,老两口的亲密、默契与恩爱,真是惟妙惟肖。周有光说,他们夫妻俩跟丁聪是好朋友,一次他跟丁聪说自己要买一辆三轮车带着老伴出去玩,没想到车还没买,先被丁聪画成漫画在报上刊登了。

  已是百岁高龄的他,现在每天还要看书读报——不是随意浏览,而是逐行逐句,圈点勾画,读到细处,甚至要找来地图,举着放大镜相与对照。“老来回想过去,才明白什么叫做今是而昨非。老来读书,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温故而知新,学然后知不足,老然后觉无知。这就是老来读书的快乐。”

  周有光至今仍勤于笔耕——不,按他的说法,是“指耕”,他每日用中文电子打字机写作。他对用打字机写作赞不绝口,讲每天都用打字机写作,比手工快5倍,说着拉开办公桌抽屉,只见里面放着很多电脑软盘,他随手拿出一张软盘说,这就是一本书,又拿出两张说,一部大的书,两张软盘。“我写作没有固定的时间,年纪大了,跟正常人不同,年老的人工作累了要睡觉,我利用精神好的时候写文章,工作效率并不低。”

  有人称周有光为“新潮老头”。周有光在大多数人还不知道电脑为何物时,就已经开始在电脑上写文章了。“我使用‘双打全拼’在电脑上写文章,不用草稿纸已经快20年了,我想什么就打什么,得心应手,灵活自如,一点也不慢;有的人是看着别人的文稿打,那是‘看打’,是打字员。”

  先生叹息自己年纪大了,大部头写不动了,只能零星写点小文章,每月坚持为《群言》杂志写一篇随笔。采访时,他给了我他写的一篇文章的打印稿,题目是《食衣住行信》。在他看来,民以食为天,“食”当排首位,而不是常言的“衣食住行”。他还认为在飞速发展的信息时代,“信息”如同吃饭穿衣一样重要,不可或缺,有必要在原来4个字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个“信”。期颐老人还在关注身边的社会学,用随笔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看法。可嘉可赞!

  尽管从事学术研究,而且年纪大了,但周有光却不像别的学者那样闭门谢客,苦心经营。他笑言:别人来看我,说怕耽误我的时间,我说我的时间不值钱,我是“无业游民”。

  这位历经晚清、北洋、国民政府和新中国四个时期的“四朝元老”风趣地说:“中国有句老话,叫做长命百岁。100岁是人的生命极限,超过极限是有的,但那是例外,我自己一不小心已身处例外了。上帝糊涂,把我给忘了……不叫我回去!”周有光笑言自己“四世同球”,原来他的孙女和重外孙现居美国,他隔天就用“伊妹儿”和他们通讯。

  他不仅头脑清醒而且十分新潮,喝“星巴克”咖啡,看《特洛依》大片,时尚不落当代青年。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他说有的老人认为自己老了,活一天少一天了,而他则不以为然,“老不老,我不管,我是活一天多一天的”。“我的生活很简单,我的天空就是这半个书房。”讲着讲着,周有光便笑出声来,孩童般乐不可支。

  生命从80岁开始

  周有光是五代单传,年轻时有过肺结核,患过忧郁症,结婚时算命先生说他只能活到35岁。可是他今天已是百岁人瑞了。吃饭、如厕、洗澡等基本自理,偶尔还下楼散散步。“如果身体跟五官分开,我的身体就很好,血压正常、消化正常、脑子正常,只是耳朵有些聋,眼睛也不好使。”接电话不方便,他在致友人的信末示知电话号码时,总要附上一笔“我耳聋,保姆代听”。

  他说,自己耳朵不好,常闹笑话。一次,三联书店的编辑拜访老先生。当时,张允和讲了一个故事,周有光凑在一旁小板凳上“听”。那天张允和讲的是曹禺当年边洗澡边读书的趣事。张允和讲完之后,周有光见客人兴致很高,把小板凳往那位编辑身边挪了挪说,我也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等他一开讲,张允和与来访者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周有光问她们笑什么,这下两人笑得更厉害了。那位编辑告诉他说,奶奶刚才讲的就是这个故事呀。

  “我97岁去体检,医生不相信,以为我写错了年龄,给我改成了79岁。医生问我怎么这样健康,我说这要问医生啊。”谈到自己的养生之道,他说:其实也无秘诀,不过生活应有规律,心宽体胖。周有光认为最重要的是度量要放宽一点。老人每当写文章累的时候,就会做一下他独创的“象鼻子运动”——扶着桌脚,晃晃头、耸耸肩、扭扭屁股、伸伸腿……小小的运动锻炼了全身,难怪他至今连牙齿还是原装的。

  老人书很多,又没有专门放书的屋子,四间小屋子都放满了书。有的时候,要查资料,常常要四个屋子跑来跑去,他没有把这当成一种负担,反而乐此不疲。他说:“古代有‘陶侃运砖’,讲一个名叫陶侃的书生为了锻炼身体把砖头搬来搬去。我把书搬来搬去,这是‘周有光运书’。”说完,老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每天起居定时,晨6时起,晚10时睡,中间要午睡。一生饮食习惯不变,喜欢吃面包、喝咖啡、饮红茶。在日常生活中,周有光一日三餐以面包、牛奶、青菜、鸡蛋、豆腐为主。他从不刻意所谓的保养身体,不吃补品,自述生活要平淡稳定,吃东西不要过分,不要老吃所谓的山珍海味,要吃家常便饭,吃青菜豆腐,就是赴宴会也不要多吃。

  前几年,周有光写了一篇周氏“陋室铭”,曰:“山不在高,只要有葱郁的树林。水不在深,只要有洄游的鱼群。这是陋室,只要我唯物主义地快乐自寻。房间阴暗,更显得窗子明亮。书桌不平,更怪我伏案太勤。门槛破烂,偏多不速之客。地板跳舞,欢迎老友来临。卧室就是厨房,饮食方便。书橱兼作菜橱,菜有书香。喜听邻居的收音机送来音乐。爱看素不相识的朋友寄来文章。使尽吃奶气力,挤上电车,借此锻炼筋骨。为打公用电话,出门半里,顺便散步观光。仰望云天,宇宙是我的屋顶。遨游郊外,田野是我的花房……”

  这篇“陋室铭”,字字句句无不体现出百岁寿星“随遇而安”的养生哲学!老人80岁的时候身体状况还非常好,行动十分灵活,经常坐电车出去买东西,85岁那年才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用老人的话说:“再不退休就不好意思啦,占着别人的位置好久啦。”周有光说,人生就是一个增长弧线,100岁就是一个关口,1岁至10岁是生长期,20岁至80岁都可以正常工作,90岁至100岁就开始衰老了。

  人愈老,愈发童真。他把80岁视为零岁,把81岁视为1岁,从头开始计算年龄。他92岁时,收到一份

贺卡,上面写着:祝贺12岁的老爷爷新春快乐!先生高兴得不得了。

  不知不觉和这位依然神采奕奕、腰板直、脚步稳的老人聊了两个多小时,笔者担心老人累着,便告辞。这时,似有一束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泼洒到那小小的老式的书桌上……

  告别时,老人坚持要送记者到门口,并目送下楼梯。记者回过头来,只发现眼前超高龄的老先生确实没有半点老迈之态、衰惫之容。难怪他说,“上帝把我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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