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海盗的南海渔民

　　作为船长第二次出海的许德民就被抢劫了。这个45岁的船老板，由于招工，曾从渔民变成城里人，下岗后再度成为渔民。经几年奋斗，多方借凑有了自己的渔船，这场灾难让他彻底破产。

　　许德民的老家——潭门镇林桐村，这个南海边有2300多人的渔村，村民的生存基本靠海。在南海这片多国关注的特殊海域，海盗成了他们的心病。

　　记者◎王家耀 实习记者◎陈超

　　“琼琼海08099号”渔船的南海遭遇

　　“我正跟朋友喝酒呢，现在心情不好。”5月23日，电话那端，许德民的开场白是，“那船后来应该是沉了，不管怎样，反正回不来了，一下子就损失了几十万元。”那天是4月25日，许德民的“琼琼海08099号”已经完成了捕捞，正在返航。3月16日出海，他和手下17名船员已经在海上漂泊了40多天。这是他作为船长的第二次航行。他的船是一条排水量88吨的中型渔船，已经使用了7年，许德民说他接手后，首次出海，就获利六七万元。

　　1980年，湛江远洋捕捞公司来村里招工，许德民18岁，有了一份正式工作。堂弟许德夫回忆那个场景，“当时村里很多同龄人都羡慕他，由渔民变成工人，这在当年绝对是件大事”。没过多久，许德民娶妻生子，在琼海市安了家，告别了渔村林桐。

　　这样的城市生活一直延续到1996年，琼海市远洋捕捞公司破产，许德民下岗了，他很快在琼海市水电物资公司谋了一份工作。4年后，物资公司部门调整，许德民再次失业。此时，儿子正读书，整个家庭全靠妻子每月千元左右的收入，他又一次想到了老本行——出海。鱼汛时候，他随船老板出海;上岸后，他开工程车，给工地运送水泥和沙子。

　　6年积蓄，许德民花20万元买下了这艘旧渔船，他又东挪西借，配备了小艇、艇尾机、导航仪、长途对讲机等设备，加上捕鱼设备、燃料、船员的生活必需品。这样算下来，“琼琼海08099号”的成本达到了50万元。

　　回到那个给许德民带来灾难的4月25日。对他来说，又是一次丰厚的远航。当天晚上22点左右，“琼琼海08099号”主机螺旋桨主轴忽然断裂，海水瞬间涌进了机舱。许德民没有惊慌，船上有先进的通讯设备和足够的食物、淡水，他本人又有多年的海上作业经验。他马上组织船员抢修。虽然没惊慌，多少也有些不安——经验提示他，故障船很可能会成为海盗的目标。

　　一小时后，“琼琼海08099号”漂流到

　　许德民先看到对面驶来三艘菲律宾海域常见的“蜻蜓式”渔船，上来7个人，借口讨要食品，拿走了大米、方便面、淡水、香烟等生活用品。因为船出现故障，加之南沙海域情况复杂，许德民不想惹事，任由他们搬东西。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海上传来一声枪响，刚才那三艘“蜻蜓式”又返回来。每艘船上都有人拿着长枪，还有人拿着弓箭，这是许德民第一次遭遇持枪的海盗。没等他反应过来，“蜻蜓式”一艘在右，两艘在左，七八个人冲上“琼琼海08099号”，另外几人在两侧的小艇上拆艇尾机。

　　3部艇尾机、3部导航仪、2部短途对讲机、10桶汽油以及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被抢。海盗只是抢劫，没有伤人。许德民在惊恐中度过了两小时，直到海盗离开，他也没弄清楚海盗的国籍。随后他迅速安排船员给仅存的两艘小艇加满油，随时准备逃难。安排完毕，已经是第二天早晨6点10分左右。

　　许德民用随身的长途对讲机给妻子陈泽妙和堂弟许德夫打电话，让他们赶紧报警。许德夫回忆说，正在通话时候，许德民说又有一艘“蜻蜓式”渔船驶来，通话就此结束。这边许德夫赶紧报警，海上的许德民带着船员，抛下“琼琼海08099号”，驾小艇逃离了海域。两艘小艇向西南方向行驶8小时后，被马来西亚警方解救。

　　血本无归，所有的积蓄毁于一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平安归来，相随的是沉重的债务。儿子刚从机电学校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家庭又回到了他失业时的状态。许德民的本家堂兄、林桐村的许书记解释说，潭门的渔船平均成本都在五六十万元，许德民根本还没有收回成本。稍微让他安慰的是，此前，他曾投保4000元，这样能有15万元的赔偿。

　　潭门渔民的南海生活

　　许德民的遭遇并不是个案。就在去年的4月27日，“琼琼海03012号”渔船在南沙群岛海域作业，遭遇不明国籍海盗，4名船员当场被枪击死亡。在琼海，最靠近海边、渔船最多的小镇就是许德民所在的潭门。潭门在外界的名气远没有15公里之外的博鳌大，潭门港早在2004年就被农业部定为一级渔港，是西沙、南沙、中沙、东沙群岛作业渔场后勤的给养基地和深远海鱼货的集散销售基地。

　　许德民的老家，下海捕鱼是村里每个男人必备的技术。林桐村的许书记讲起捕鱼滔滔不绝，“100吨左右的渔船，一次出海一到两个月。大船上带着几艘小艇，每次大船抛锚，三四个船员一组，各驾驶一艘小艇在大船四周捕捞”。让他感觉自豪的是，有了氧气瓶后，下海捕捞，可以潜得更深。捕上来的鱼都是活的。

　　全村2300人，几乎所有中青年男人都下海捕鱼，普通渔民每人每年可以有2万元左右的收入。捕鱼在他们的生活中占了极为重要的位置。2300人的村子，进城的很少。进城打工，辛苦还赚不到钱。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上世纪80年代，像许德民这样的村民还可以通过招工进入城市，如今“连城里人都没有工作了，肯定不会再来招工了”。许书记解释说，基于此，村民的生活其实很有规律。全村共有6条渔船，每次出海前船长临时从各村或其他地方招募船员。许德民的船员就来自不同的地方，3人来自林桐村，其余则是其他村庄甚至琼海市的渔民。一艘渔船每年要出海5次左右，每次一两个月，捕捞鱼类的数量和种类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平均可以达到四五吨，弄得好，一年能有十几万元利润。

　　潭门渔民主要的捕捞区域在东沙、西沙、中沙、南沙4个区域，许德夫介绍说，产量最大的是东沙，但5年前台湾地区水上巡逻队开始禁止大陆渔民捕捞。中沙和西沙相对近一些，航程不到一天，但产量在逐渐下降，而且每年六七月份休渔，八九月份又有台风。南沙位置最远，最远的渔区距潭门港有上千海里，要行驶四五天才能到达，但鱼量相对丰富。

　　另一个利好因素是，根据《南沙渔业生产管理规定》以及《海南省2006年渔业作业用油财政补贴资金分配方案》等相关政策，到南沙捕鱼的渔民根据捕捞方式、捕捞量、航程等每年可以申请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

　　东沙难以进入、西沙和中沙的产量下降，越来越多的潭门渔民来到南沙。但南沙显然并不太平。地理上，南沙群岛由大大小小200多个岛礁沙洲滩组成，西邻越南、东邻菲律宾、南邻马来西亚。这个位于我国最南端的群岛，形势异常复杂。许书记解释说，从2000年到2005年，这里遭遇海盗抢劫的海南籍渔船达506艘，平均每年百艘船只被抢，造成的经济损失逾7000万元人民币。

　　身份未明的“穷酸海盗”

　　“其实碰到海盗的概率也没那么大，全镇160多艘渔船，每年出海接近千次，一年最多也就碰到一次。”许书记描述说，“他们一般都是用那种小船，船速也不快，但是有枪，大船抛锚捕鱼的时候，他们就拿着枪过来。所以，大船在停船捕鱼或者出现故障的时候比较危险。就是上船，然后让人举起手，把人都赶到船头，不听话才开枪。他们什么都抢，那边比较穷嘛，不光抢我们的设备，还抢大米、鱼，甚至还有船员备用的衣服和拖鞋。”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石刚介绍说，其实很多海盗和普通渔民没什么区别。之所以沦落成为海盗，大多是因为生活所迫。贫困让渔民铤而走险，把自己从受害人变成施害者。东南亚地区的很多渔民生产、生活条件很差，他们的捕鱼船无论从吨位和速度都比不上中国，渔民的捕鱼技术也相对落后，加上本国的经济条件不足，在自己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在南沙海域遭遇到相对富裕的中国渔民，抢劫对他们来说就成为获取财富的捷径。

　　这种“穷酸海盗”形成是有大背景的，石刚分析说，现在东南亚海盗兴起的原因要追溯到冷战时期，美苏冷战结束，两国对原有军事基地、交通要道的控制减弱，海盗有了更大的生存空间。同时，由于美苏力量的撤出，他们扶植的当地代理人垮台，大量武器流散。很多普通渔民也拥有枪支。东南亚地区数万个岛屿，国家众多，海盗逃匿便利，这些因素都为海盗提供了温床。

　　在无法用武力保护自己的状况下，潭门边防派出所所长王维浩的建议是，大船上的观察员一定要注意观察，小心防范，如发现异常情况，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