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选：屡败屡战

　　《1/7》播出节目《王选：屡败屡战》,以下为节目内容。

　　演播室：

　　今天《1/7》的新闻人物是一位不寻常的女性，她是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者诉讼代表团的团长，名叫王选。就在今年5月9日上午，日本最高法院驳回了中国细菌战原告团的上告申请，这意味着王选和180名受害者们长达12年的民间诉讼可能以失败告终。面对这样的现实，已经奔走12年的王选将何去何从？中国战争受害者民间对日索赔还将如何继续呢？让我们一同走近这位屡败屡战的王选。

　　正片：

　　实况：空袭

　　老人和伤腿的集中表现/老人们的表情

　　字幕：1940年6月-1944年8月，侵华日军多次发动细菌战，鼠疫、霍乱、痢疾爆发。

　　浙江、江西一带30万 人感染，近10万 人死亡。幸免一死的受害者余生饱受折磨。

　　2007年5月9日，饱受关注的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者索赔案终于有了结果，日本最高法院驳回了中国受害者的上告申请。这意味着，在12年的诉讼之后，180名细菌战中国受害者及其家属通过日本司法寻求正义的努力宣告失败。

　　访谈：

　　答：当时我在家里，上海的家里。/他(日本律师)是先打电话通知我的，我说我知道了，当然心里面好像腾的一下子。

　　记者：就你个人来说，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吗？

　　答：我们当然是不服的。/我觉得我们目的没有达到，最高法院他并没有认定日本政府应该对中国的受害者进行承担这个战争责任，/它作为日本最高的司法机构，它没有积极作为/日本政府还是被纵容了，这个犯罪还是得到纵容。

　　王选，今年55岁，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诉讼原告团团长，从1995年起至今一直义务从事细菌战受害者调查和对日民间索赔工作。

　　今年5月23日，就在日本最高法院驳回上告申请的两个星期后，王选再次前往浙江

义乌，召集受害者原告团开会讨论如何应对。

　　实况：

　　我们都是民间的力量，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坐在王选边上的这些老人都来自义乌，他们是原告团的骨干成员，也是65年前那场细菌战的受害者。

　　1942年，侵华日军在浙江江西一带发动细菌战，同年8月，义乌爆发鼠疫，全市1161人惨死，最严重的崇山村403人死亡，占全村人口的1/3，这里成了日本731部队进行人体解剖的实验场，幸免一死的受害者们留下了终身的残疾。但时至今日，这场反人道的细菌战仍然没有得到公正的审判，在讨论会上，老人们流露着一片激动和失望。

　　实况：原告团骨干开会，老人们发言

　　访谈：

　　记者：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反应，是因为这次这个结果吗？

　　答：对，就是他缺乏能够接受这个决定的心理上的那种力量。/所以/我们原告团里面有很多人(情绪上)出不来了，

　　记者：对你来说在目前这样一种局面中，会不会陷入到一种困境呢？

　　答：对我来说是没有困境的，我不承认有什么困境。

　　记者：失望吗？

　　答：失望有什么用？/失望是一个人在所有的努力都尽了以后，他才失望。仍然是没有实现正义，他才失望，我们现在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的。我们还没有去做。

　　记者：这一条路日本国内司法路径已经走到头了。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这个事情？

　　答：虽然现在日本的司法程序已经结束了，但是细菌战的问题仍然存在。/我们必须要寻找一种，要转换，要转型，要寻找一种更加适当的方式。这是不可放弃的。

　　王选1952年生于当年细菌战受害最严重的浙江义乌崇山村，35岁那年和丈夫一同赴日本

留学，之后在一家日本贸易公司工作，生活原本已经非常稳定。但在1995年，报纸上的一则报道改变了王选的人生轨迹，她的义乌同乡们想要就细菌战问题起诉日本政府。

　　访谈：

　　答：在这个之前村里人已经跟我说过了，说要索赔，让我帮他们找日本人，去联系日本人，来调查的，然后我就找了一年没找到，那时候1995年看到这张报纸。我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我这个责任、义务还有兴趣都在里面了，还有一个我自己确实是有那种历史感。

　　王选说，这种强烈的使命感来自于自己的亲身经历，她的父亲是土生土长的义乌人，而她的叔叔正是死于这场细菌战。

　　访谈：

　　答：我自己是受害者的家属，我是原告之一。

　　问：但是有很多(村里的)同龄人并不像你这样做这件事情。

　　答：你不得不去，你就非得要去斗，因为你想连爱因斯坦都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最怕的/是我们周围人，我们的朋友们的沉默，就是对那些犯罪的认可。

　　问：你不愿意做沉默的人。

　　答：这个犯罪你怎么能够允许他呢，不得到追究和惩罚呢。

　　实况：崇山村报告会，王选振臂高呼，群情激愤

　　1995年，108位中国细菌战受害者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原告团，准备发起诉讼，43岁的王选担任翻译工作。两年后，她被推举为原告团团长，开始领导这场民间诉讼。当时的王选不知道，这场诉讼要比预想来得更加艰难和漫长。

　　5月23日，王选回到义乌时，还邀请了一位国际法专家同行。

　　实况：

　　宋杰是国际法的博士

　　专门研究国际条约的

　　讨论鼠疫的伤害具有延续性，日本政府不能以超过诉讼时间为理由驳回诉讼。

　　王选和宋杰走访的地方名叫劫波亭，这里矗立着义乌鼠疫死难同胞纪念碑。而这段曾经被日本政府刻意掩盖的历史得以最终被揭开，来自于王选和多名专家的长期调查。

　　访谈：

　　答：其实跟我们这个诉讼有关的调查是中国人跟日本人共同努力了很多年才搞出来的，很多日本的律师、市民、学者、研究者到中国来，来了很多次，跟中国当地的老百姓、学者、各方面的人一起调查，这么多年以来，才搞出来这么一个，就是说冰山一角吧，这么多细菌战受害中的一小部分。/所以/我觉得调查还要继续往下做。/如果你历史没有的话，权利也就没有。

　　实况：王选作调查

　　从1995年开始，王选几乎跑遍了中国所有的细菌战发生地，从浙江的义乌、衢州到湖南常德、安徽蚌埠，一一寻找幸存下来的受害者。当收集而来的数以万计的资料堆满了王家的楼道，残酷的事实也逐渐被揭开：以731部队为首的日军细菌战部队在中国东北、华北、华东地区，投放鼠疫、霍乱等致命病菌，导致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染病死亡；日军还把病菌注射到中国人体内进行繁殖，然后进行活体解剖，以检验细菌的效果。这是人类第一次在战争中用细菌残害同类。大量的证据，令人发指的事实，让王选向当年发起细菌战的罪人发起了宣战。

　　实况：

　　石井四郎

　　你犯下的细菌战的罪行

　　现在开始

　　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

　　要用行动对你进行审判

　　要靠人类的进步审判你

　　这是人类的文明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这是一段拍摄于1997年的录像，在这一年8月，王选代表中国受害诉讼原告团向日本政府提出起诉。

　　在五年的漫长诉讼之后，2002年8月27日，细菌战诉讼一审最后一次开庭。面对王选和各国专家们收集的大量证据，日本东京地方法院承认了日军发动细菌战的事实。虽然原告团索赔的要求被一审法院驳回，但这是日本第一次以法律的形式确认了中国细菌战受害者的存在，承认侵华日军发动细菌战是非人道的，使中国人民遭受了悲惨而巨大的损害。

　　这是原告团赢得的第一场胜利，而身为原告团团长的王选也受到舆论的空前关注。

　　访谈：

　　记者：这是一个胜利。

　　答：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说明日本方面对…我觉得这个法院的一个判决，他如果承认事实的话，就说明他对责任是认可的，因为事实里头就包含了责任和义务的关系，只是说这个责任问题应该怎么样来解决。

　　2002年8月在一审败诉之后，原告团立即提起了上诉。但之后的诉讼进程则更加艰难。日本法院对细菌战责任问题始终采取回避态度，直到今年5月9日，日本最高法庭宣判中国受害者细菌战诉讼终审败诉。而日本方面的理由则是所谓的"国家无答责"，即国家并不需要由于国家行为引起的对个人伤害和损失承担任何责任。而由于中日之间复杂的历史原因，中国受害者的诉讼目前只能通过民间诉讼方式进行，这更增加了受害者伸张正义的困难。

　　访谈：

　　答：接下去就是要通过外交和行政的政治的层面上来做这个事情了/那么我们可以向国际社会提出呼吁，比如说现在联合国已经敦促日本政府了，对

慰安妇的问题要他道歉，所以我们也要走这个程序，我们必须要走到联合国去。

　　记者：除了这条路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路。

　　答：另外还有你可以通过中国的红十字会，中国的人权组织，他可以建立一个机制，然后他们或者要受害者授权予他们，由他们出面跟联合国进行交涉。

　　记者：除了这两条之外还有其他路吗？

　　答：还有就是由中国政府通过外交的途径直接跟日本政府进行交涉，这个完全是可以的，这样的话就不要走入国际社会，对日本来说这样更好。

　　记者：你倾向于哪一条路？

　　答：我倾向于，我觉得这些路都可以走，而且可以同时走。因为同时走的话会形成一种合力，因为日本社会上他有保守势力，你不去推到他头，他不会动。

　　在公众的印象中，王选是一个斗士，人们甚至有些忽视她的性别。但她认为，自己做一切，恰恰是凭借了女性特有的耐心和坚韧。

　　实况：王选说种花

　　这是王选在上海家中亲手栽种的花圃，说起养花，王选的眼神中不再是常见的激动和愤怒。

　　访谈：

　　问：那像你这么一个性急的人怎么会耐心十多年在做同一件事情？

　　答：所以我觉得女性做这样的事情做12年很自然，就是说有的女性她生了一个小孩子，她12年把一个小孩子慢慢慢慢带大了，所以我做这个事情，其实也就是一种女人的耐心，/所以这是一个女人，我觉得做大事情的一种风格。

　　问：这是女人特有的风格？

　　答：耐心，仔细和脚踏实地的。

　　如今的王选还在继续她的细菌战调查，四处奔走。由于事业太忙，王选至今没有孩子，而今年已经55岁的她很可能无法再做妈妈了。

　　实况：在车里举着大罐果汁猛喝

　　听说空腹喝果汁可以美容的是伐

　　就清凉 我这个人很上火的

　　她们都说我脾气很暴躁

　　在这段旷日持久的民间诉讼道路上，王选舍弃了和家人的朝夕相伴，舍弃了舒适的生活，但是她从来提起过后悔。

　　访谈：

　　答：我们所做的工作，没有一秒钟，没有一分钟，没有一丝努力是白费的，我们引起我们这个细菌战的事情，原来很多都不知道，/现在整个世界都知道，对吧/所以你要把这么大的一个问题要慢慢把它翻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你不花这么多时间怎么行。

　　记者：但是/你所知道的那些东西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

　　答：所以这里面就是有一个问题，当时没有解决的问题一直遗留到现在，但是你要知道到现在还有人在搞这个问题，就是说明这里面有一种正义的力量，道德的力量。

　　王选还在继续她的细菌战调查工作，她经常会回到自己出生的这个村庄，记录下村子里细微的变化，记录下那些她熟悉的老人。60多前，这片村庄饱受侵华日军的蹂躏，而今天，王选依然相信这里仍存在着正义的力量，而且这样的精神还会传承下去。

　　访谈：

　　答：小的时候很喜欢的一个童话，让我最感动的一个童话就是《卖火柴的女孩》，如果点亮一根火柴，她能看到那么多东西。

　　问：你希望能够帮助别人？

　　答：因为对这些人来说，很少的一点东西，能够产生那么多的，带来那么多的，给他减轻那么多的痛苦，带来那么大的欢乐。

　　问：你觉得你们划亮的这个火焰在这个12年里越变越大了吗？

　　答：火光就是说我们点亮一根以后那当然，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一根火柴的时候，她是自己看到了，我想我们现在点亮的是让更多人看到，很多人看到，因为原来是被掩盖在黑暗中的事物，我们让很多人看到了，当然点亮这个火光的不是我一个人，有许许多多人，/我们是很多人在一起/用生命点亮这个火光，就是说有些人他就是会弃而不舍的去追求那些或者维护那些看不见的精神价值。

　　MV：音乐/受害者画面/抗争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