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警方的猫鼠博弈经

　　

　　“两抢”作案人员的犯罪工具。

　　

　　抓获“两抢”犯罪嫌疑人。

　　

　　警车全天候上路巡逻，能及时制止和打击犯罪，增加公众的安全感。 本版照片均由本报记者 王军 摄

　　聚焦理由

　　可以肯定地说，“两抢”是对公众生命财产安全危害最大的犯罪行为之一。而“两抢”犯罪作案快、逃逸快的特点，也让警方非常头痛。

　　2006年9月6日前，由于“两抢”犯罪频发，一时间，府城成了“两抢”作案人员的“露天银行”。

　　为此，府城警方采取“巡”、“查”、“卡”、“控”、“打”五位一体的做法，将警力前移打击“两抢”犯罪。

　　符林娣是府城朱园路一名贩卖蔬菜的妇女。以前半夜出门，身上都要备上20块钱，碰到劫匪主动拿出来“买”平安。现在，她说，每天一出门就能看到警车在路上，心里踏实了很多。

　　显然，府城警方的努力已经得到回报。但毫无疑问，这还只是阶段性的胜利。由于“两抢”犯罪社会诱因的复杂性，对其进行打击仍然任重道远。

　　2004年5月13日凌晨发生的事，几乎影响了林女士的一生。

　　她是海南航空一售票处的财务管理人员，那天7时刚过，和平常一样，站在省高院门前等着中巴。突然，她眼前划过一道摩托车的影子，接着肩上的包被拉扯着。几乎同时，她被拖倒在地。包已经在摩托车上的两名男子手中，包的带子连着她在地面快速地摩擦着。

　　1个小时后，她躺在了解放军187医院里。包里的1.2万元现金没了，15万的票据也没了。有的只是事发现场地面上留下的近10米血迹。这道血迹浸入她一生的记忆中。

　　从此，她早上9时前不敢单独出门。虽然她已经不再住在府城，全家搬到了金盘。

　　从此，她出门身上几乎不带现金，而且不敢穿稍微漂亮一点的衣服。

　　从此，她只要一人在家也要反锁上防盗门……

　　这是一起抢劫案发生后，留给一名受害人的影响。不仅是财产损失和生活秩序被打乱，而是长时间地失去了安全感，失去了对社会公共安全的信任。

　　2006年9月6日前，频发的“两抢”案件不断威胁着府城地区普通老百姓的———

　　人身安全

　　林女士的经历，不是一个偶发的个案。

　　2006年9月6日前，在海口市府城地区，每天发生一起“两抢”案件，算是低发案率。实际情况是，仅警方接到的“两抢”报案，最多时一天达到5起。有资料显示，在我国沿海的城区这种“两抢”犯罪已经占到了刑事案件的70%，海口在案发高峰时，也不例外。

　　当时，省内媒体的大量报道府城地区“车上抢、车下抢”、“院内抢、门外抢”、“房内抢、路上抢”等令人不安的案件。

　　车上抢、车下抢———2004年1月1日下午2时多，从儋州来的陈某在南大桥下坐上了一辆府城开往秀英的中巴车。行驶中，一个男子假装喝醉酒站不稳，故意贴近他，有意引起他的注意。车行到一个站台准备下客时，两个男子突然抢走他挂在腰间的手机，然后迅速下车坐上了跟在中巴车后面的2辆摩托车，逃离现场。

　　2006年9月17日21时许，李某开车去府城东门市场，到路口，两男一女站在他的车前。其中一个男子欲开他的车门。他刚下车，后面又冲上来一名男子，用长棍击打他的头部。3个人上前，抢了他的手机，然后逃之夭夭。在反抗过程中，李先生的腿被打伤。

　　院内抢、门外抢———2005年11月29日22时许，王某骑摩托车经过凤翔路和平酒店院外一小巷减速上坡时，6名年轻男子手持砖头冲上来，朝他头部一通乱砸。王大喊救命。一男子恫吓：“你再喊就打死你。”没办法，他只得装死倒在地上。随后，摩托车、手机以及1000多元现金被抢一空。10分钟后，110民警赶至现场，劫匪已没有踪影。

　　房内抢、路上抢———2003年12月23日凌晨，个体运输户廖某应两名朋友之约到府城一家酒楼的包房吃宵夜。席间，两名朋友借故离开，4名汉子闯入包房，绑住廖某手脚，强迫他喝一瓶黄色饮料，廖某极力反抗，一歹徒又强行给廖某双臂各注射了一剂药水。廖某假装不省人事。歹徒取下他身上的财物和车钥匙，背着他走出酒楼准备上车时，廖某大声呼救并拼命挣脱。

　　2006年1月3日上午7时，海口红城湖路及附近的环湖路、府城新城路等三条路段发生一起恶性连环抢劫事件。4名歹徒持刀绕这三条路段一路跑一路抢。半小时内，4名年轻女子随身携带的提包被抢走。

　　家住红城湖路的何某经过红城湖环湖路的琼山妇产科医院住院部门口时，突然被4名男子团团围住。其中一人抢走她的提包。与歹徒撕打过程中，何小姐的嘴唇、手臂和脸颊等三处部位摔伤，当场晕倒。

　　何某被抢劫后不到10分钟，离环湖路不到200米距离的“红城之春”旅馆的门前，符某又被4名歹徒抢劫。当时，符某正在等公交车，突然有人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一名陌生男子使劲将她的提包扯走。符某当即叫喊求救，一位好心的市民当即追赶，一名歹徒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大约30厘米长的钢刀，这名市民只能望而却步。符某包内的400元现金以及银行卡和大约价值5000元的手机和小灵通被抢走。

　　7点18分，在府城新城路的绣衣坊候车站陈某下车时遭到4名男子以同样方法抢劫。陈小姐包内的200元现金及一部手机当即被抢。

　　7点30分，离府城新城路200米远的馨湖宾馆门前又发生一起抢劫事件。吴某正准备上公交车时，一男子从她的左侧冲过来，拼命地拽她的提包。吴某当即与男子互相拉扯起来，双方摔倒在地。这名男子拿到吴某的提包后，与在场的其余3名男子一起逃走。4名受害者相继来到府城忠介派出所报案。据她们描绘的歹徒样貌，是同一伙人。

　　一时间，府城成了“两抢”作案人员的“露天银行”。谈起当时的情况时，海口市公安局琼山分局局长张兆腾说，府城地区人、财、物密集。15平方公里有80多家中小酒店，居住了25万人口。仅南北水果市场，每天有上万吨水果、上万人和上百万资金流动。“两抢”作案人员以红城湖路为中心，疯狂作案。长此以往，不仅仅是百姓丧失了安全感，生命财产严重受损。“我们300多名警察也没有颜面在府城立足！”

　　从被动接警到全天候巡逻，府城警方一步步还原警察的职责，让———

　　公众安居

　　今年1月，南海网的阳光岛社区在网民中展开题为“你被抢？被偷？被骗过吗？”的调查。

　　调查中，“被抢后的第一反应”有这样可选择的答案：A、连忙拨打110；B、狂哭……调查的设计者将拨打110列为第一可选择的答案，当然认为人们在受到不法侵害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警察。

　　调查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60%的曾经被抢的人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拨打110。

　　一位名为“淡淡的云”的网民在描述自己被抢的经历时留下了这样的文字：“下午2点多的时候，我拿手机出来接电话时，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突然从后面抢走手机。我回过神来马上追过去，但由于小巷子里的路很窄，拐弯太多，小偷很快就没有了踪影。我只好出来打110。谁知道派出所就在东湖天桥旁边不远的100米的巷子里，害得我找了半天。派出所位置实在不明显，如果不是出了事，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有个派出所。”

　　警察就在身旁。在受到不法侵害时，警察随时可以找到，不仅是人们的心理需要，也是正义回归的需要，更是社会公共安全维护的需要。提高府城街面的见警率，强化警方的巡控任务是府城警方在打“两抢”时采取的有效方式之一。

　　2006年9月6日，一支旨在对付“两抢”等多种犯罪的、以“巡”为主，兼“查”、“卡”、“控”、“打”多种任务为一体的巡控大队出现在府城街头。

　　6月12日上午8时整，警员蔡于济、刘玉山和两名协警准时接过琼O1578警号车。和往常一样，他们从五公祠门前出发，在路面上不停地巡查。到中午12时30分交班时，警车的里程表上显示车辆行驶了110公里。

　　在每天24个小时的时间里，5辆警车、10辆摩托车组成的6个巡控小队，在府城地区日夜来往穿梭，24小时人换车不换。他们以龙昆南路，凤翔路、新大洲大道、海府路、国兴大道为框架；以府城地区的8条主要街道：中山路、高登街、大园路、朱云路、大路街、红城湖路、环湖路、勋亭路为轴线，以府城为网格；每个公开武装巡逻的中队负责一个巡区。不间断地出现在府城15平方公里、58条街道，全长115公里的路面上。

　　巡

　　看似简单的做法，却打破了警方原来以6个派出所辖区为打“两抢”责任区存在的问题。如警察下班“两抢”人员作案；夜间两三名警员值班难以对付两起以上同时的案件；还有就是6个责任区的划分难以应对作案行踪不定的犯罪嫌疑人。

　　符林娣是府城朱园路上的一名贩卖蔬菜的妇女。每天凌晨3点，她都要到府城南北批发市场买菜。然后再进入府城的一农贸市场。在没有巡控队出现之前，她身上都要备上20块钱。碰到劫匪主动拿出为自身的平安“买单”。她说：现在每天一到府城就能看到警车在路上，心里踏实了很多。

　　巡逻控制是国际公认的与保护公共场所动态环境稳定的警务方式。巡逻警务的流动性和全时空性控制既可以达到震慑犯罪意图的产生，也可以切断犯罪机会的出现，还可以及时发现和制止、打击犯罪，增加公众的安全感，维护警察的权威与声望。

　　在巡控大队上路半个月后，即2006年9月21日上午8时至9月27日上午8时，府城城区7天未发生一起“两抢”案件。

　　查

　　对于府城的15平方公里、58条街道、115公里路面来说，5辆警车和10辆摩托车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琼山警方，在分析当天发案规律、特点后，确定重点路段和部位停车设卡检查。

　　今年春节后，府城地区的“两抢”及各类犯罪大幅度下降，而一些巡逻车没到的地方仍有“两抢”事件发生。巡控大队重点对无牌无证摩托车、无证驾车人员及各类可疑人员设卡检查。

　　5月22日23时许，警方在府城中学门口设卡检查时，骑着无牌摩托车的4名男青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几分钟后，4名男子行驶到南北水果市场时，见到民警立即弃车逃跑，警方将其抓获，发现两把管制刀具，突审后，又从其同伙住处查找到一辆无牌摩托车及管制刀具。

　　控

　　发展线人混入高危人群中，取得预警情报也是琼山警方在打“两抢”工作中采用的方法之一。

　　4月2日11时，有人员提供线索:一以外号“咸高弟”为首的持刀抢劫团伙，为筹集毒资，几个月来，每天都抢劫作案。刑警迅速在府城新美华宾馆将其团伙成员梁某抓捕归案。

　　打

　　2007年1月22日23时50分，一市民在北胜街被抢。巡逻四中队在新城路土产公司附近接警。2分钟后，两辆巡车带着受害人迅速进入北胜街开展查询。23时57分，受害人在北胜街辩认出实施抢劫的一名女子。警方发现，其他几名同伙也在附近活动，随后开展抓捕。5名涉嫌参与抢劫人员被擒。

　　3月26日凌晨，府城某中学两名学生在琼山医院附近的街心花园被4名歹徒抢劫。1分钟后，巡警展开搜捕并将犯罪嫌疑人冯交抓获。破获了一起作案抢劫63起的团伙。

　　日前的一个下午，琼山警方接到李某的报案：他在水果市场美舍河边被抢走1600元钱和一部手机。巡控大队5辆巡逻车20多个警力立即朝水果市场布控，3辆巡车在案发现场各个地点巡逻查找可疑男子，另外的巡逻车则往劫匪逃跑方向阻拦。当巡逻车沿路巡到琼山大道琼山税务局门口的时候，发现有5名年轻男子行迹可疑，一名男子看到警车迅速往前逃跑。巡控大队民警立即下车将另4名男子制服，其中一名穿白色衣服的男子衣服袖口被撕破，和李先生所报案情况相符。从接到报案快速出警到抓获4名劫匪，琼山警方用了不到15分钟的时间。

　　2006年9月6日至2007年5月31日，府城城区共发生“两抢”案件52起，其中抢劫34起，抢夺17起，同比抢劫案下降62.2%，抢夺案下降57.5%。巡控大队共抓获各类犯罪嫌疑人428人。

　　在府城，一度失去安全感的市民又恢复了对公共安全的信任。陈某在府城地区开了4家夜间啤酒烧烤园。府城“两抢”案高峰期时，出现了“好人不敢来，坏人穷作乐”的局面，烧烤园难以为继。当他发现“坏人”一天天少了，好人一天天多了时，他想到的是要请警察吃饭，在得到拒绝时，他竟萌发“花钱请记者”表扬一下警察的想法。

　　府城警方打击“两抢”成绩显著，但人们仍在思考如何进一步确保———

　　长治久安

　　时值今日，就“两抢”犯罪而言已成为了不少地区治安管理工作中的一个顽症。多年来，打而不僵、除而不绝。据统计数字显示：2005年，广东一地区发生8万宗“两抢一盗”案件，平均每天219宗，深圳监狱在押的4000余名犯罪嫌疑人中，“两抢”人员就占到了近70%。虽说警方开展各类的“扫除”行动频频收效，但对于彻底扼制“两抢”，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采访中，记者多次涉及到的问题就是，府城的“两抢”问题得到彻底解决了吗？答案是，与过去相比，成绩显著。而说到将来，一个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浮出来———

　　作案人员———

　　为何去抢？

　　5月19日，在海南中学初中部拿着砍刀抢劫一中学生的一名犯罪嫌疑人说：得手容易。

　　在海口市第二看守所里。这位16岁少年认为：“两抢”不要什么技术、有个刀棍就行。跑了也不容易被抓。事实证明：与诈骗、偷盗等犯罪相比，抢劫、抢夺的确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警方也将此列为低能犯罪。司法实践证明：终日无所事事者易操此业。

　　在城市社会资源平衡被打破，人口的社会管理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在城市化过程引发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重组与变革中，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进入城镇，既无知识、又无技术的人员也占有相当比例。在他们想满足个人的生活时，法制观念淡薄或者怀着强烈的不平衡心理铤而走险。

　　在采访时记者发现：“两抢”作案人员多为素质低、年龄低的人员。海口市“两抢”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中96%的学历只有初中或小学水平；85%的年龄在25周岁以下。

　　同时，犯罪形态全，犯罪手段多。我国刑法所规定的抢劫罪的各种形态几乎在这一地区都有发生。在377宗暴力抢劫案件中，以胁迫方法抢劫的有32宗，入户抢劫的有12宗，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抢劫的有4宗。并呈结伙犯罪、地域化、职业化的特点。“两抢”案件多以结伙作案为主，人数少则三四人，多则达七八人。而利用机动车辆抢夺无一例外是结伙作案。

　　如何将无所事事者变成一个个合格的就业者、社会财富的创造者、安居乐业者？或许是解决“两抢”问题的所在，也是警方巡控之外的社会课题。

　　破案人员———

　　为何难破？

　　“两抢”作案人员及警方的认识几乎一致：作案后不容易被抓。后者则认为：由于防范和打击现行违法犯罪的能力弱。“两抢”犯罪自身“作案快，逃逸快”的特点，使得其难以被及时发现和控制。“两抢”犯罪通常在夜间偏僻的地方发生，侵害的对象大都防卫能力弱，犯罪分子事先有预谋，抢得财物就逃离，流动性大，特别是飞车抢夺，犯罪嫌疑人作案后迅速逃逸，令人防不胜防。另外，防范和打击现行违法犯罪的能力弱，现行巡逻制度不完善。如在警力调配上有“机关化”及坐等报警的消极作法；巡逻范围狭窄，存在治安死角；巡逻时间短以及巡逻方式简单，针对性不强，流于形式，难以收到巡查实效等。

　　作案人员往往能迅速地将赃物变现，销赃渠道畅通、销赃容易成为“两抢”犯罪率上升的催化剂。

　　与此同时，受害人因被抢财物不多或者抱着嫌麻烦等原因不报案或者对警方不信任，认为报了也破不了案等，相当程度上放纵了犯罪。

　　现在，70个职业警察、70个协警人员，每天24个小时出现在府城地区，付出自然是很大的。可其中不可避免地涉及到警力资源，有限的警力资源，面对各式不间断的犯罪，一个平安社会成本支出多大才算合理的问题也随之提出。

　　普通市民———

　　如何防范？

　　在“两抢”案件发生后，增强自我保护意识和形成动员市民对“两抢”行为“人人喊打”是常常被提及的“招数”。

　　在“两抢”经常看到“见难不救”的现象。过去，社会舆论会认为这是一个公民社会责任的薄弱的表现，扭转这种现象，只有提升我们整个民族的道德文明素质。

　　专家认为，犯罪分子抢夺过程是一个剧烈的突发事件，在受害人生命受到威胁，甚至有失去生命的危险时，这种犯罪给周围的人的心理本身的冲击就是非常强烈的，对他们就是一种伤害。同时，没有专业的技能，参与制止犯罪，对自己的生命也是一种不负责的行为。

　　而让一个普通市民天天提防，久而久之心理肯定受不了。

　　专家认为，打击犯罪，给群众一个安全感是公安机关第一职责，公安机关有维护一方平安的重任，如果辖区内群众出门的时候都要想我今天是不是要被抢，这个地方的社会治安肯定非常糟糕。

　　社会认知———

　　标准怎定？

　　采访中，记者多次涉及到又一个问题，就是府城的“两抢”案件得到控制后，群众有安全感了吗？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至今在我国也难以拿出一套社会治安监测与评估系统。这个系统中，市民的主观感受指标是什么？社会如何通过某种渠道、某一方式，对不同群体进行测评，从而得出公共安全感的科学量化指标？这个指标是可以有效地掌握“一方平安”管理工作的主动权，增强治安工作的针对性和预见性，也是及时了解社会治安的客观变化情况并做出快速、灵敏、准确的反应和形成科学的决策。同时，也缺少对衡量治安管理工作绩效指标，即按照成本———收益方法对社会治安管理工作所进行的评价。当监测与评估系统建立后，定期向社会公布监测与评估的结果，市民对某一地区治安工作的满意度也显而易见。 （本报海口6月12日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