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徐丽泰：理性立法会可吵架不可打架

　　曾主掌三届立法会的“范太”接受本报专访 坚信香港需要理性的民主

　　范徐丽泰：理性立法会可吵架不可打架

　　在香港政坛上，“港人治港”的精英层出不穷。而连任三届香港特区立法会主席的范徐丽泰，就是其中之一。从临时立法会到三届立法会，她一直连任主席，在香港从港英统治到回归的这段历史中，她处在一个特殊地位上，参与了香港的回归前后有变有不变的政制运作，为香港的公众服务。

　　5月21日，我们冒着绵绵的雨，在香港立法会主席办公室采访了她。不管对政治大事，还是个人感受，坦率而从容的她有问必答。

　　十年：香港和个人的成长

　　成就不需要我讲，公道自在民心

　　范徐丽泰于1945年在上海出生，4岁迁居香港。从此，她与香港这颗东方之珠同呼吸共命运，特别是香港回归成了她从政生涯的里程碑。

　　1998年至今任特区立法会议员，并任第一、二、三届立法会主席，第九、十届香港特区全国

　　记者(下简称“记”)：你是完完全全在香港成长的，亲历了从港英统治到香港回归的巨变。这十年来，你觉得香港回归后的成就体现在哪里？

　　范徐丽泰(下简称“范”)：成就不需要我讲，公道自在民心。在1997年之前，香港市民都很担心回归后，自由度、生活方式受到影响，有很多人还移民出国。现在呢，很多移民国外的人都回来了。据今年4月最新统计结果表明，港人中对中央政府满意程度比七年前升了四成，而不满意的减少近2／3。

　　记：那对你个人来说，变化最大的是什么？

　　范：这十年，我自己不断地经过锻练，遇到很多新的挑战。在我的从政生涯里面有两个里程碑。第一个是1997年7月1日凌晨时分，我很荣幸地参加了主权移交仪式和特区成立典礼，我随后带领全体临时立法会议员进行就职宣誓；第二个里程碑就是在2004年，我参加了立法会香港岛的分区直选，这对我是一个全新的尝试。我第一次组建了竞选班子，在六个星期中天天走上街头，向市民宣传拉票。

　　政治：坐在“台风眼”的女人

　　有的人太过分，我请他离开立法会会议厅

　　这位立法会的女主席，以公正严明的风格著称，但她不仅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更有着仪表似的敏锐判断。

　　因此，她才能在这个“台风眼”的位置稳坐多年。同时，她还担任着全国人大代表，在国家事务上参政议政。她在履行这两种不同角色的职责时，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记：台湾“立法会”经常发生议员互殴的闹剧，连“立法会主席”王金平也多次深受其害。而您连续三届担任立法会主席，却一直很平安，您觉得这是否与香港的社会环境有关？

　　范：这说明，香港人比较理性，需要的是理性的民主。我有我表达意见的自由，可是必须尊重他人的自由。这也是法治观念的最基本概念。你不能无限上纲，为了自己的自由影响其他人士，不然的话你被市民再选上的机会就会很微小。

　　所以，我们立法会里出现行动暴力的机会是不会有的。我作为主席，有责任维护议员的言论自由，但也要维持立法会会议厅的秩序，令会议能够顺畅地进行；如果某位议员的言论或行为违反了议事规则，我就有责任停止他。

　　记：那在立法会什么是禁止的？

　　范：一个议员要说什么话，是要向市民交代的。如果议员对议程上并没有的事情发表离题讲话，就是“越界”了。比如，有一次在讨论污水处理费的会议上，有议员提到“双普选”。我当时就打断他：“请问你讲的‘双普选’与今天的议题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关系就不能继续说下去。”

　　有的人太过分，我只能请他离开会议厅了。

　　记：作为主席，你最重要的是保持中立。这样看来，也许你自己反而是言论观点最受限制的人，这也是做主席的代价吧？

　　范：是的。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我范徐丽泰是有立场、有观点的，但一旦我坐在主席这个位置上，在所有的讨论和争论中就得封口。别人就不能怀疑我的中立性和公正性。

　　记：我们知道，您也是全国人大代表。某些派别的议员曾质疑，您的人大代表身份，也许会影响立法会主席的中立性。

　　范：我认为，全国人大代表与立法会主席的角色并不冲突。这九年来，我在人大会议上发表的都是关于对内地事情的看法。即使我提到与香港市民有关的问题，也不会那么直接。比如，我曾提出重视东江水质的问题，心里想的是香港的食用水问题，但我讲的却是要令广东人喝上干净的水。

　　记：您当立法会主席那么多年，个人有什么收获啊？

　　范：一方面是为市民服务，一方面是我个人的成长。担任“主席”以来，我最大体会就是在做每件事情前，都要想得很清楚，才会去说或去做。

　　进退：复出前与丈夫开“家庭会议”

　　因爱香港而复出，做好被抹黑的心理准备

　　在香港回归前风云变幻的政治气氛中，范徐丽泰经历了著名的“一退一进”。

　　她1983年起就先后出任香港立法局议员、行政局议员。她当时出于对香港利益的维护，孤身站出来反对当局的越南难民政策，后来向志不同道不合的末任总督彭定康提出辞职。

　　1993年7月，在没有与中方达成共识的情况下，港英强行推出香港政制改革方案。于是，中方成立“香港特区筹委会预备工作委员会”。而她出任了预委会委员，后任临时立法会议员，1997年任临时立法会主席。

　　记：我们知道，你原先于上个世纪80年代出任港英当局的委任议员。那时，港英政府不顾港人的利益，担当起“第一收容港”的角色，令多达20多万名越南船民滞留香港，带来了沉重的负担。而你却孤身站出来，反对美英政府的政策，因此挨了不少骂。

　　范：那时整个西方社会对我并无好感，但我觉得有责任为香港人争取权益，不能接受“英国请人吃饭，香港人来付账”的不公平状况。

　　在美国的一个报告会上，有人恼怒地说，如果今天香港不善待越南船民，到1997年香港回归后，香港人逃到公海上去求助时，也不会有人帮助你们。我马上就回答：我对香港回归祖国有信心。祖国不会做不利于香港的事。而且，香港人即使遇到问题，也不会将希望放在美国身上！

　　(笑)中国人到了外国自然就会特别爱国。

　　记：这个回答很有分量。你是不是算个性比较强的？

　　范：(笑)我自己不觉得。因为我觉得有道理的时候才会强起来，不然就不会声张。所以，强的不是我，是道理。如果对某个事情了解得很透彻，是不需要激烈的态度的。

　　记：在1992年，你与当时的港英当局意见不合，辞去立法局议员。而到1993年7月，中国政府成立“香港特区筹委会预备工作委员会”，并邀你担任委员。这在政治生涯的一退一进你是怎么考虑的。

　　范：我与彭定康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让我做行政局议员了，于是我也就辞去立法局议员。一年之后，中国政府邀请我担任预委会委员。我就与丈夫商量说，如果重新出山肯定会被批评，说我为了名利，从亲英立场变亲中立场。所以，我要是明哲保身就不应该出来，过我的平静生活。

　　记：他怎么说呢？

　　范：他没有直接表态，只是问我如果不出来的话将来会不会后悔？我说一定会后悔和内疚。因为，彭定康跟中国闹得很不愉快，将来如果香港不能够平稳过渡的话，就是我们香港的市民受罪。那么，我一定会责备自己，我在香港最需要的时候，躲在一旁。我既然是那么爱香港，就不应该逃避责任，于是决定接受这个任命，同时做好了被人抹黑的心理准备。

　　家庭：“全能范太”的女人经

　　NO.1好老婆“毫无做家务的自觉性”

　　从铁面无私执掌立法会的女主席，到全香港的市民评为“NO.1好老婆”，范徐丽泰似乎是全能的女性。可她却认为，这其实难度并不大。在哪个位置，就会自然地做相符的事而已。

　　最难忘的是2004年11月10日那天。她如往常一样主持了立法会会议，只有一袭黑衣表达出对与她风雨同舟30年的丈夫刚刚病逝的哀痛。

　　记：看来你先生是个很睿智的人，看问题很长远，能够抓住最根本的一点来帮助你作出抉择。

　　范：是的。他是很会安慰我。有段时间，香港传媒对我不太友善，总督彭定康也在各种场合批评、讽刺临时立法会和我，我作出严辞回应，而且不让临立会的工作给他打乱。我丈夫很看得开，说：“做政治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曝光率。好的、坏的，都是曝光率。”我们就笑了。

　　别人的骂也促使自己成熟。我年轻时性子急(笑)，三句话说完的东西我用一句话讲完，而现在是要一句一句慢慢讲；二是不需要说的话就沉默，而需要说的话等到恰当时机再说；三是我说话坦率的习惯也有改进。以前议员发言离题时，我会提醒说“你现在离题了”，而现在我则问：“请问你现在说的与议题有什么关系”，这仍然可以达到提醒他的效果。

　　记：你作为一名女性著名政治人物，去年被全香港的市民评为“NO.1好老婆”，你在家里会做家务吗？

　　范：我被选上，真的很奇怪。事实上，我一点也没有做家务的自觉性。我的先生在2004年离世，也许大家觉得他在世时我们感情好。我和婆婆的关系也很好，一直住在一起，她已经85岁了。幸福的家庭是我的安乐窝。

　　记：你得过乳腺癌，而且在女儿肾功能衰竭时为之捐出自己的肾。如今，你和她身体都好吗？

　　范：我俩现在都很好。现在她已经当上儿科医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记：你已经年过花甲了，还打算在政坛干多久？

　　范：我还没作出决定，但明年可能不参选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该让给年轻人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自己享受人生，比如自己驾车旅行。今年春节时，我还和婆婆、小姑开车去湛江、海南玩，一路上很开心的。(笑)

　　本报记者 林亚茗 谢苗枫 实习生 马菁璟 张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