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写情感故事全凭想象(图)

　　-1000万字手稿谁能模仿?

　　-基本每天从晚9点写到凌晨4点

　　-没有灵感也会硬写

　　-《便衣警察》写了一年

　　◎文/本报记者 颜雪岭 ◎摄影/本报记者 吕家佐

　　“我已经拿出了1000多万字的手稿，不需要再就‘团队创作’提供任何证明。”海岩不愿意多聊作品的创作过程和经历，“我这人最聊不了细节。”

　　最近一个叫“祥子”的人在网上爆料，称自己是海岩写作班子的成员，自《永不瞑目》开始进入该班子。海岩新作《舞者》也是由一位北京舞蹈学院毕业的男孩“捉刀”。

　　海岩用5个月完成了50万字的《舞者》。“每月写10万字，海岩‘开天眼’了？”海岩的写作速度也让不少人怀疑。

　　在《舞者》发行方，作家出版社的要求下，海岩在新闻发布会上拿出8个装满手写稿件的手提袋，从《永不瞑目》到新作《五星饭店》和《舞者》，证明自己的“清白”。

　　祥子又指出，这是海岩安排了专人模仿他的笔迹抄写而成。海岩反驳:“1000多万字的手稿可以模仿，闻所未闻。”

　　没人真让我去做笔迹鉴定

　　作家出版社要我出面回应

　　青周：关于您有专门团队来帮你创作的传闻，已经有好几年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站出来回应？

　　海：以前我也不是不回应，只是不主动回应。以前也有记者问，《玉观音》是你的创作团队写的？我说，不是啊？“祥子”几个月前就出现了，当时山西一个报社记者打电话给我，说有一个出版商带着一个叫“小祥”作者到我们这里宣传，那个作者要出书了，说他是你的创作班子的主要成员，《玉观音》、《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都出自他的笔下。我说你们不用向我求证，直接报警就完了，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不想成为新闻人物，不想上报纸。

　　但是你总是不回应，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次的“祥子”冒出来，发的帖子细节比较多，比如说我创作团队怎么分工的，钱怎么分的，海岩这个人个性是怎么样的。他还上纲上线，说这是中国文坛最大丑闻。

　　这时候我的朋友和合作者让我权衡，面对有这么多细节的帖子出来，你不回应利大还是弊大。作家出版社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要拉着我出来，因为有人说我要出的新书都是假的。我参加了这个会，把最近的手稿《舞者》、《河流如血》第一二三稿全部拿出来，第一稿完全我手写的，第二稿打印出来的，我改动得很厉害，第三稿还是有改动的。大概拿出来有1千多万字的手稿。他们可以做笔迹鉴定。

　　青周：有人真要拿您手稿去做笔迹鉴定吗？

　　海：没有。每一个有正常判断力的人都可以想，这是可以抄出来的吗？1千多万字都模仿一个人的笔迹，闻所未闻。

　　当时我找了两个人帮我拎手稿，有七八兜，其中有一个人帮我打过字。我现在的秘书，已经帮我打字两年了。

　　我经常从夜里9点写到凌晨4点

　　青周：您觉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传闻？

　　海：首先我确实是工作很忙的人，我也确实是十年来出版汉字最多的作家，平均每年出版80到90万字，人家觉得不可思议啊。有个作家就说，咱们都是写东西的，骗谁啊。文学界的好朋友也相信了这样的话，甚至有个朋友还跟我说，海岩，有创作班子你甭解释啊，最牛掰的作家才有创作工场呢。

　　还有一个原因。谁都知道中国文坛这几年最大的问题就是原创小说、剧本少，扒韩国的、美国的、日本的，连投资几亿的大片都是扒嘛，扒《雷雨》，扒《哈姆雷特》。一个作家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都坚持原创，而且基本每部作品都有一定的知名度，人家就觉得怪了。就像媒体、网络一说，谁是谁的私生子，大众本能的反应就是信了，他们容易相信负面的东西。

　　青周：您写《舞者》，每月平均10万字。那么忙碌还能保持高产？

　　海：我再忙，基本每天都会写作。我一般晚上九点下班回家，写到凌晨三四点，睡到七八点起床。即使没有灵感，还是会硬写。你们玩的时候我都在写啊。

　　昨天我还问帮我打字的秘书，前晚几点睡的？她说，三点。都在帮我打字。然后我又给她一摞。今天一问她，凌晨一点睡的，打得眼睛都花了。她说，我真熬不过你。

　　我的作品除了《便衣警察》，其他写得时间都差不多，大概四五个月。

　　没人说《便衣警察》是枪手代写

　　处女作《便衣警察》写了整整一年

　　青周：似乎就您的处女作《便衣警察》，从没被怀疑是找枪手写的？

　　海：那时候我还没出名嘛，他没法说我找枪手。

　　青周：《便衣警察》写了多久？

　　海：第一次因为不太熟悉路子，写得最久，整整一年。我当时就抱着玩票的心态，《便衣警察》写了一年，家人都不知道。我藏在自己八平方米的小屋里写，怕家人挖苦，你还写小说？单位同事可能也会说，你不务正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现在有网络了，谁都可以写。那时候文学是很神圣的。所以我藏着写，给自己留了后路，如果没有被选中，我也不丢脸。我的个性就是，做任何事之前都按失败了做打算，如果失败了，我怎么去圆这个场。我并不去想象，成功了有多少稿费，多少鲜花和掌声。

　　青周：发表的过程顺利吗？

　　海：当时人民文学出版社就在我家斜对面，我每天从它门口经过，知道门牌号。我写了以后，就让一个当打字员的朋友，一个女孩，帮我打出来，然后我们自己拿那个磙子油印好，把稿子寄到人民文学出版社了。

　　等了三个月没有回音，我就直接找到编辑部去了。问张三李四，都不知道这回事。然后我看见地上乱七八糟有一大堆稿子，我的就堆在里头还没开封呢。

　　接待我的是一个老编辑，叫江达飞。他听说我写的是警察的故事，就说你应该投给群众出版社，我们是国家的纯文学出版社。他还跟我说，他们这儿组稿的采用率都不高，更不要说投稿的，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二。而且他觉得我这个太长，47万多字。当时一般的长篇小说都是三十万字左右。

　　我跟这位老编辑说，你们就看第一页吧，如果你觉得可以再看第二页，就看下去。你咬一口，看是馒头还是石头。是石头咬不下去，我就拿走。

　　我写了那么久，又等了那么久，他们不看似乎情理上说不过去。老编辑就说，好吧好吧。一个月以后，初审编辑江达飞就来敲我家门，告诉我他们决定出版了。

　　我16岁就写了独幕话剧

　　青周：他们对您的处女作怎么评价？

　　海：当时看过我作品的还有复审编辑谢明清，后来当了新闻出版总署的领导；终审编辑孟伟哉，后来当过中宣部文艺局的局长。江达飞告诉我，我把警察题材这么写，他们还没有见过。他们觉得我把纯文学对社会生活的概括、对人物内心的挖掘、对历史的纵览，与通俗文学的节奏性、故事性结合的还不错。当他知道我是第一次写长篇小说，觉得很惊讶，说，我们觉得不像第一次写东西啊，好像你已经有非常充足的创作准备。这是他的原话。

　　青周：《便衣警察》之前写过东西吗？

　　海：我之前学习过很多文艺理论，主要是前苏联的，比如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托尔斯泰的啦，还有中国的一些。

　　我16岁就写了一个独幕话剧，那是我第一次写文学作品，在我们师的战士汇演中得了创作优秀奖。平时我写的东西也很多，在机关老写报告、公文什么的。第一次发表作品是在法学杂志上，我写了一篇文章叫《论正当防卫》，第二次发表文章是在法制报上，是《论脱逃罪》。

　　写情感故事全凭想象

　　从《便衣警察》开始“公安+情感+悲剧”

　　青周：《便衣警察》成功，也不能证明以后的作品都是您自己操刀的啊？

　　海：其实我写作水平和路数，那部小说就能看出来。以后的小说、剧本都延续了这样的风格，海岩的风格。

　　我只有小学四年级的文化程度，但我的经历很丰富。我15岁就入伍当海军，1974年复员，在监狱里做过炊事员，之后又去了车队搞维修。后来做过交警、刑警、片警，又去经营企业。我作品的很多特点都是我的经历决定的，是很难复制的。

　　青周：您认为您的经历帮助您形成了怎样的“海岩风格”？

　　海：我的大部分作品讲的都是在刑警背景下发生的情感故事,而且大都是悲剧。

　　写《便衣警察》的时候，我还是个警察，当时有一些描写公安的一些小说，我觉得不太真实，文字水平也不太好。1976年“四五运动”期间，我以便衣警察的身份被派到天安门广场值勤。于是决定写一个《便衣警察》。刚开始只想写一个中篇，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写了四十六七万字。这本小说实际写的是粉碎“四人帮”前后，我们那一代年轻人随着政治的变化，经历的一些生活和情感的起起伏伏。

　　之后的一系列作品，《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玉观音》、《阳光像花儿一样绽放》大都是写都市青年的情感。我的作品悲剧结局比较多，我天性就比较悲观吧。

　　青周：您的作品里，除了内容，结构、语言上还有《便衣警察》的痕迹吗？

　　海：多少有些。就说语言吧，具体的例子我说不上来，但一个人肯定都有自己习惯的语式，这是不会有太大改变的。

　　要说结构，那得根据具体的内容来确定。《便衣警察》是按照时间顺序写的。《玉观音》一开始是现实时空，紧接着就套着三个倒叙，三个时空交叉着。

　　你要先找到要写的内容、任务之后，再寻找更适合的叙述方式和角度。考虑先说什么，考虑这个东西是别人看到感染力更强，还是当事人自己说出来感染力更强。

　　故事里没有自己的情感经历

　　青周：您写的情感里，有您自己或者朋友的情感经历吗？

　　海：没有。《便衣警察》是我第一部长篇小说，更多都是写自己的一些经历。其他作品里的人物和故事，都是凭自己生活的经历和印象，想象出来的，在生活里你找不到的。可能他的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口音在河南。

　　有个警察评价我的《玉观音》不真实，说“我干了一辈子刑警也没听说过毒贩和女警相爱。”故事都是虚构的。再比如我写公安，他今天研究方案，明天就跟踪你。其实肯定是不对的。跟踪有一个专门部门，跟踪的人负责跟踪，对案子并不了解。但是电视、电影里通常会弄一个人一起处理这些事儿。读者不要求你完全真实。

　　青周：您写的情感通常都很复杂，比如《永不瞑目》里，男主人公和女警、毒贩的女儿之间的情感纠葛。能具体聊聊您的创作思路吗？

　　海：想象。这方面经历简单的人通常对情感的想象更加丰富。

　　从不花很多时间去查资料

　　别人查史实写书的时间，我可以写两部了

　　青周：您写作速度很快，但您的作品涉及到的因素很多，警察、毒品、舞蹈，还有侦破、法律知识贯穿其中，掌握这些知识不需要花很多时间？

　　海：其实你说的那些在我作品里涉及的都不多，凭我的常识和一般的了解，就可以写了。

　　有朋友问我，你怎么不写个汉武大帝啊？我说可以啊，但得查资料，涉及史实的东西不能任由自己去想象。有这个时间我都可以写两部了。

　　《永不瞑目》和《玉观音》都是命题作文

　　青周：《永不瞑目》、《玉观音》等作品里涉及到毒品，写作之前您了解吗？

　　海：这我不熟悉，我没做过禁毒的警察，这两部作品都是命题作文。《永不瞑目》是国家禁毒委约我写的；《玉观音》是电视台让我写一个关于国家开发西部的故事。

　　青周：虽然是“命题作文”，但怎么证明是您写的，而不是团队创作呢？

　　海：我的手稿已经拿出来了，不需要再就“团队创作”提供任何证明。

　　写《永不瞑目》之前，我对毒品也不太了解。禁毒委给了我一些资料，主要是中国历史上对毒品犯罪的法律规定；还有国外翻译过来的戒毒的疗程；另外还有给中学生发的禁毒小册子，主要讲毒品是怎么回事，什么是海洛因、大麻、冰毒、鸦片，还有毒品的危害。

　　《永不瞑目》主要还是个爱情故事，毒品只是个载体。

　　青周：《玉观音》呢？

　　海：让我写《玉观音》的时候，我说我也不知道哪里是西部啊，他们说比如云南就在西部啊。正好同事送了我一套云南少数民族故屋文化的小画册，他看我挺感兴趣，又送了我一本《云南风物志》。我就凭着这点了解，把故事发生地点选在了云南，实际上还是写一个爱情故事。禁毒这部分不是很多，只是个背景。

　　当警察时就是法律顾问

　　青周：《平淡生活》里，法律知识贯穿始终。不需要花时间了解法律知识？

　　海：我当警察的时候，在我们局里是法律顾问。当时没有律师这个行业，我们局长说，所有涉及法律的问题，全部给海岩。你看我发表的第一二篇文章，《论正当防卫》和《论脱逃罪》就是关于法律的。

　　号称枪手的祥子说不出《舞者》的内容

　　青周：您的新作《舞者》，也被传是请舞蹈学院毕业的男生代笔。

　　海：其实《舞者》也是命题作文，九游网约我写的，题目都是他们定的。他们主要做网络游戏，“超级舞者”什么的。去年他们赞助了“舞林大会”，发现赞助了以后，注册量上升了，人们对舞蹈的兴趣在增加。他们的负责人想乘胜追击，在他看来，电视仍然是媒体的老大，在电视里面，影响力最大的又是电视剧。正好他跟我一个搞电视剧的合作者是同班同学，就找到我这儿约小说。具体写什么不管，只要写跳舞的美好。

　　那个祥子说，他是《舞者》创作团队的一分子。记者请他说说讲的是什么故事，他不说。等了一个月了，他还没说。等这本书出来了，你们看看，有多少舞蹈的事儿。我写一个舞者，一定要去跳舞吗？《舞者》涉及到的很多领域，一个在校学生根本想不出来。

　　◎现场◎

　　跟海岩几次预约采访，他总是不能提前确定之后几天的安排，只能到当天才能确定。

　　采访在昆仑饭店的一个小会议室里。海岩穿着白色休闲装，脸色有些苍白。他说自己身体一向不好，每天工作到晚上9点，回家写作到三四点，基本只睡四个钟头。

　　采访的过程中，海岩不断接到电话和短消息。记者停下来等他回短消息，他说，没事儿，你问吧，我这儿总有事儿。要等我完全不受干扰，那你根本没法采访了。他一边回短消息处理事务，一边回答记者提问，思路仍然敏捷、清晰。

　　他拒绝了本报摄影记者的拍照：还是我给你们提供照片吧，我不太喜欢拍照，而且我今天精神也不好。在摄影记者一再请求下，海岩勉强接受，但要求自己挑选照片。海岩说自己是个不太自信的人，任何事情都是先往失败了做打算，“你们一说给我拍照，我的条件反射就是，肯定特难看。”

　　◎海岩其人◎

　　原名侣海岩，1954年生人。他的经历和身份都很多。童年在文革中度过，小学四年级辍学，15岁参加海军，负责维修飞机。复员后做过警察，经历了几起几落。目前的身份是商人和高产作家：锦江集团的领导、中国旅游饭店业协会会长；《便衣警察》、《永不瞑目》、《玉观音》等畅销小说都出自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