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真名士自风流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27日14:46 新民周刊

  BY 周立民

  白朴有首《双调乔木查·对景》,曲中有两句:“岁华如流水,消磨尽自古豪杰。盖世功名总是空,方信花开易谢,始知人生多别。”是啊,岁月会淘洗掉人间一切“盖世功名”,千百年后,谁会在乎你是什么将相公卿,谁会关心你的千秋伟业呢?我不是一个历史虚无主义者,相信时间无情也坚信岁月有情,可能没有人再去读《史记》了,但司马迁发愤著书的精神还激励着后世,可能没有人去研究苏东坡了,但他那份“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潇洒不应当消失。人常说“文以气为主”,那么人呢?人除了身份、地位、财富、成就之外,是否需要一些精、气、神呢?这是读叶兆言的《陈旧人物》时不断浮现在我脑海中的问题。这本小书写了晚清以来的27位人物,从康有为、章太炎、林琴南、朱自清、闻一多,到张爱玲、周瘦鹃、范烟桥,都大名鼎鼎。尽管作者没有树个标杆来羞煞当代知识分子的用意,但所“陈”的这些“旧人物”的风度、学问还是让后来人“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什么是精神、气度?这东西说实在,那是切切实实地融合在一个人的言行中;说虚幻,不仅看不见摸不着,也不是发表多少篇论文、获了什么国家级奖项、拥有什么职称和显赫的头衔可以量化考定的。大约正因为如此,在当代人眼里它们就没有什么“用处”,这也使我们越来越没有机会听到那些真名士自风流的传奇故事,充塞耳间的尽是勾心斗角、争名逐利的蝇营狗苟,因此,我们只好怀想传奇,怀想那些气质脱俗、气度不凡的人物。这么说并非指这些人个个不食人间烟火,和叶兆言一样,我也比较烦康有为那种“圣人”,也厌烦一切有着圣人心结的人,太把自己当盘菜反而让菜没滋没味,相反本真地做人处世,愤则痛哭,乐则大笑,并不妨碍你的伟大成就和神圣事业,正是这一点上,梁启超比起他的老师要可爱得多,人们问他信仰什么时,他的回答是:“我信仰的是趣味主义。”难怪他总是那么满怀热情地接受新事物鼓吹新事物,难怪他在那么多学术领域里都有自己的建树,首先他就没有把学术作为敲门砖、名利桥。因此,讲到那一代人的风度,我认为第一条就是他们很明白什么事情是不可为,而又有哪些事情就是搭上身家性命也要尽力为的,他们没有圣人心态,但在行动中,却都有着神圣的情感、神圣的责任。

  叶兆言不温不火的笔调正适合叙述这些有着沧桑感的人和事。借着他的笔,我们看到了名士风流。比如章太炎,曾于楼外楼吃饭时遭遇蒋委员长,蒋上前与他套近乎,他爱搭不理,并声言自己现在是“靠一支笔骗饭吃”。蒋客套一阵要用小车送章回府,章更是一口拒绝。无奈之下,蒋又提出以自己的手杖相赠。“大家都以为这犟老头一定还会拒绝,不料章颇中意这根手杖,拿了就走。”哈哈,有趣儿!不过细想,每个细节又岂是趋势和逐名的伪士所能做得到的?蒋百里自杀的故事带给我们的也不仅仅是有趣。蒋百里就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时曾放言,自己如果不称职“当自杀以明责任”。这样的话也不知多少人说过,谁也不会当真,但半年后蒋百里又召集学生训话,他痛心于在军阀控制下,报国大志难以施展,重提当初誓言,并对面学生说:“现在看来,你们一切都好,没有对不起我的事,我自己却不能尽校长的责任,我对不起你们。”说完,他拔出手枪,对着胸口就是一枪。

  这种“身体力行”并非为了获取某种伟大成就,这样看就本末倒置了。朱自清不吃美国救济粮,他说得很简单:“为反对美国之扶日政策,为抗议上海美国总领事卡德和美大使司徒雷登对中国人之污蔑侮辱,为中国人民之尊严和气节,我们断然拒绝具有收买灵魂之一切舍施物资,无论为购买或给与的。”如果朱自清坚持的是有所不为,那么李叔同所做的就是有所为,得知出身贫寒的刘质平在日本学习音乐却没有经济来源,陷入绝望状态时,李叔同写信给刘,信中逐笔列出自己的收入和支出,并保证每月可以余出廿元作为刘的学费。后来,李要出家,之前还要去专筹一笔钱供刘读书至毕业,并写信说:钱能借到,我就去出家;如果借不到,我仍就职,直到你毕业时为止……

  读《世说》,恨不为魏晋中人;读《陈旧人物》,却感叹流水岁华亦难消磨尽自古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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