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的命运渐入低谷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28日10:03 南方新闻网-南方周末

  2002年底,由中科院、国家林业局等单位举办的第五届全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持续利用研讨会上,主办方以“作出卓越贡献的民间保护人士”邀请向秀发参会并发言。

  植物狂人的声誉到达顶峰,但植物园的命运渐入低谷。

  总理批示

  花钱如流水。这是运作植物园期间,向秀发最大的感受。

  国家林业局313万专款很快用于园区基础建设,“每一分钱的用途国家都作了详细规定”。植物抢救同期进行,向秀发只能自掏腰包。

  野外作业、植物的迁移和栽培、员工工资,每一项都是个无底洞。2002年,他把经营了3年的水库鱼塘转卖。次年起,他开始变卖在老家置下的商铺和住房。

  2004年,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妻子吴石英回了趟老家,突然发现自家的房子大半到了别人名下……

  2004年6月,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环保总局前副局长金鉴明等中外专家专程参观了珍稀植物园。“金院士很高兴,但发现了问题——和珍稀植物抢救移栽的成效相比,植物园的建设太缓慢了。”李振宇说,“园里大部分员工只会挖坑栽树,技术人员才一两个。”原因很简单,向秀发请不起人搞研究。

  从五桥镇到植物园,金鉴明爬了一个小时山路。植物园不通公路,每次采回植物,只能手拉肩扛到园内。2003年,为了一棵二十多米高的飞蛾槭,向秀发们足足扛了4天。他把这些苦情都倒给了金鉴明。

  2005年4月,中国工程院院士金鉴明,中科院院士洪德元、王文采,中国高等植物志主编傅立国,中国兰科植物泰斗陈心启等顶尖植物学家联名向温家宝总理写信,请求“加大抢救保护三峡珍稀植物力度,设立三峡珍稀植物迁地保护专项经费……建设三峡珍稀植物园,是三峡库区文明建设的国际形象工程……体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精神”。

  专家们尤其急迫地指出,在三峡珍稀植物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关口,国家投入甚少。“自三峡工程建设以来,实施中央财政投入的项目仅两个,一个是三峡办支持的‘疏花水柏枝、荷叶铁线蕨、川明参保护抢救科研课题’;二就是国家林业局投入313万元的三峡珍稀植物园。”

  4月21日,信件得到温家宝总理批示。据向秀发称,总理在外出返京的第二天即做出批示。

  温家宝总理批示后,重庆市政府决定由市林业局牵头,编制植物园总体规划,并报市政府和国家有关部门审定。同时,由万州区林业局代市政府起草向国务院三峡办的报告,争取专项资金支持。

  一个半月后,国家林业局和三峡办召开专家座谈会;7月19日,重庆市副市长余远牧根据当时重庆市委书记黄镇东批示,赴万州召开现场办公会。

  “余市长那天确定了三件事:立即修通进园公路;由重庆市林业局尽快编制植物园总体规划并上报国家有关部门申请经费;解决植物园编制问题。”向秀发说。

  向秀发兴奋异常,他觉得事情应该能够顺利进行了,却没想一切如故。

  体制内外

  时至今日,从五桥镇到植物园,仍然需要爬一个小时山路;植物园总体规划和编制挂靠,还停留在文件上。

  照向秀发的说法,植物园就像个尴尬的黑孩子,“给了准生证,但至今还没上户口”。没有编制,不可能吸引高级科技人员加入;没有规划,就无从向国家申请经费。

  老家的商铺和住房已经卖光了,向秀发欠外债30多万。

  由于缺乏人手护理,荒草逐渐包围已经十分脆弱的珍稀植物。“我找到林业部门诉苦,现在摆个半截摊子,再不做规划,国家前期投的几百万不是浪费了?”他回忆说,“但有工作人员很不理解:你不是都拿到一笔钱了么,够了嘛!”

  2006年重庆大旱,植物园内的蓄水池干了,就从山下买水,水价一度涨到20块一担。向秀发最发愁的就是拿着水瓢不知道该浇向哪株植物,“它们都像是自己的亲儿子”。

  最后出再高的价也买不到水了。向秀发只能看着,这些他拿命换回来的植物一株株枯萎凋亡。崖柏枯死了,20米高的紫薇枯死了,黄连木枯死了,四照花也枯死了……这些百年古树支撑不住,更不用说那些本应生活在潮湿环境中的桫椤、疏花水柏枝和兰科植物。

  向秀发跑到林业部门求助,却得到回答:现在到处都旱,我们也帮不了你。

  上千株植物死了!在它们曾经的避难所三峡——200万年前,地球经历新生代第四季大冰川期,由于特殊的地理地貌,三峡地区逃过冰川直接凌虐,不仅使众多第三纪和更早的植物得以保存,更成为第四纪后植物异质分化的策源地。

  “他还是把事情看得简单了。”一位采访向秀发多年的记者评价,“不熟悉机关单位的规则,以为拿了国家和市领导的批示就是尚方宝剑,其实县官不如现管。”

  曾有有关部门工作人员来参观后,挖了一截石斛想带走,向秀发居然追到车里把石斛拿了回来。有人劝他,难道这个关系抵不上一截草苗?向秀发生气地回答:都是我拿命换回来的!

  也曾采访过向秀发的一位记者说,老向是真的守着金碗挨饿,园子里的珍稀植物价值不菲,曾有韩国商人以单价200美元收购兜兰,园里培育了上千株,但他一兜也不肯卖。2005年,重庆林业系统一名官员到植物园调研,向秀发谈及经费问题,官员沉吟半响后委婉指点:你可以搞点市场化运作嘛。向秀发当即一脸乌青的顶了回去:要卖植物我早就卖了,等不到现在!

  向秀发曾反复要求首先把植物园总体规划编制起来,重庆市林业局建议由万州区林业局牵头;向秀发找到万州区林业局,有人跟他说了实话:“万州的财政状况你也知道,就算我们愿意来牵头,把你的编制也挂靠过来,我们又哪来钱给你办事?”

  植物狂人也曾试图融入体制内,但他的做法令人哭笑不得。他把向各部门递送的请求函,都“搞成红头文件的样子”。但这种表面文章,不可能让人对他改变态度。

  5年盼来两台灭火机

  6月7日,三峡珍稀植物园向重庆市林业局发出《关于暂停生产活动的报告》,称“从市计委批复至今,该项目的规划及项目投资均未落实,项目建设仍未实施,导致前期按计划抢救到园内的大批三峡珍稀植物无法实施保护,陷入毁灭状态”,并“请林业局回复并作妥善安排”。

  两周后,重庆市林业局向万州区林业局发出《关于做好重庆三峡珍稀植物园保护工作的函》,其中提出:你局按照属地管理原则,加强对三峡珍稀植物园的保护和管理工作;根据行政管理和公文管理规定,我局只接受各区县林业主管部门上报文件,不接受区县林业部门管理的单位上报文件。请将我局意见转告三峡珍稀植物园。

  向秀发看到复函后感叹,“植物园的事情不归他们管。”

  而在接受

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万州区林业局副局长吴鸣飞称:“说实话,我们现在也搞不懂该哪个部门管。”目前,区林业局已经向万州区政府打了紧急报告,区政府目前正在研究之中,“我们也只能尽到这个责任了”。

  从2007年开始,工人们就没领过工资,逐渐有人离去。年三十上午,工人们围在植物园里向秀发的住处外,等着结算去年的工资,其中还有他的两个亲兄弟。

  6月初,向秀发向有关部门寄了一封信,说明“植物园已成荒山,防盗防虫防火都很危急”。市林业局官员下来调查了一回,“要不给你拨两台灭火机?”

  “这是总理批示两年后,植物园落实的第一件事情。”向秀发说。他说现在他算有了些新的领悟,“毕竟总理不可能亲自来帮我栽树”。

  入夏后,接连下了几场雨。去年干死的一棵紫薇,居然冒出了一点新芽。向秀发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的自豪总是来源于“自己的”植物,它们活得那么艰难,却又那么坚强。(记者 曹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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