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兵：高考阅卷权应下放到高校

　　高考恢复30年，日渐庞大臃肿的统一高考制度也遭到了越来越多的诟病。

　　30年中，中国的经济、政治、文化方方面面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然而，当社会越来越开放、多元，越来越讲求个性、创意的时候，人们却发现：统一答案的阅卷体制竟然已经反过来影响到了高考试题的设置，人们看到，这把尺只能量直线，不能量曲线。

　　作为一名教育学者，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顾海兵曾经呼吁增加阅卷透明度，引入监督，下放阅卷权，但在他看来，这些改革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阅卷的问题以及解决方法，都必须放在整个制度的背景中去看。

　　阅卷体制改革只是治标

　　南都周刊：我们看到很多人在说，不应改革现行高考制度，应该维持现状。而像你这样愿意说高考改革问题的学者，也被人说是现行举国高考体制的受益者，不应回过头来反咬一口。

　　顾海兵：这种说法我知道。这种逻辑很荒谬，从高考受益就不能说高考改革了？这分明是愚忠，要不就是别有用心阻碍高考改革，很不可取。

　　作为一种检验手段，几乎没有人认为教育包括高等教育要取消考试。现在很多人对现行高考制度的批评或批判，实际上是对其统一性的批评或批判。“高考”不是问题，“统一高考”才是问题。

　　统一高考之所以是个问题，关键在于它否定了高校作为独立法人所必须具有的“原料采购权”(独立自主招生权)。高考要有，但不是统一高考，也不是国家高考，更不是一考定终身，而是录取标准的多样化，以及高校的独立自主招生——单独组织考试及其录取权。

　　南都周刊：你提到过阅卷体制改革的问题，照你的说法，也就是要下放阅卷权，引入监督？

　　顾海兵：高考改革是个系统的工程，阅卷只是其中之一。目前出问题的是整个体制甚至制度，阅卷的问题以及解决方法都必须放在整个背景中去看。好的制度会使比较坏的人变成比较好的人，而坏的制度可能会使好人变成坏人。

　　所以，中国的改革包括经济和非经济的，必须站在制度的角度去认识，而不是简单地站在体制角度去认识，体制的背后是制度。

　　南都周刊：也就是说，你提到有关阅卷体制改革的方法，某种意义上只是治标的。

　　顾海兵：我提到的一些方法，也并非是我之本愿，这些都是在改革根本无法推动的情况下选择的方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至少比维持现状要好。

　　南都周刊：你觉得，目前的改革根本无法推进？

　　顾海兵：我看，单靠教育部门推进是很困难的，而且让他们对自己动刀子也不太可能。目前的现状是，70%以上的考生对高考现状是不满的。谁对现状满意、赞成呢？是考试部门以及他们的利益相关者，还有一些官员在位时就希望任期能平平稳稳，他们就说，维持现状算了。

　　南都周刊：主流的论调是，高考是目前最公平的选拔人才的方法，至少是表面上公平了，改了就会产生不公平。

　　顾海兵：这简直是胡说，现在有些人总把高考和公平扯到一起，有了统一高考就公平，没了就不公平，事实上，统一高考和公平根本没有直接关系。

　　我们的目的是选拔有特点的人才，希冀用一个统一的标准选择一个有特点的人，本身就是矛盾的。这种所谓的公平牺牲的是效率，事实是在扼杀真正的人才，是真的不公平。

　　阅卷权力下放，腐败成本更高

　　南都周刊：之前有报道说，现在

高考作文阅卷平均90秒钟完成一份，又有报道说最快的2秒就能完成，似乎对考生的前途很不负责任。人们担心，如果把阅卷权力下放到高校，会不会连2秒都保证不了？

　　顾海兵：这样说完全没有依据。我们现在有100万高校教师闲着，还竟然找不到足够的人去阅卷，这真是悲哀，这是统一考试带来的弊端。

复旦大学近年搞的自主招生我看就不错，自己出题，自己阅卷，面试权重增大，由老师决定招收什么样的学生，也没听说出现什么腐败。

　　现在，所有事都是由政府来组织，整个选拔人才的过程都是政府在主导，没有高校老师什么事情，老师不能挑选自己的学生，这本身就是个很荒唐的事。

　　南都周刊：你曾经提出要把招生的权利还给高校，但有人举例说，把考试招生、阅卷权利下放到高校，会成为腐败的温床。

　　顾海兵：有这样论调的人根本就是有罪推定。有什么证据证明，级别越高就越不腐败？权力下放了，高校的老师就容易腐败？

　　南都周刊：但权力下放过程中，随着权力的转移，腐败的转移也是必然的。

　　顾海兵：这是不能避免的，但权利分散到大量的高校老师中，集体决策，总比掌握在招生办少数几个人手里好。腐败滋生就是因为权利过于集中在少数人手里，招生考试一旦细分到各个院系，阅卷人力问题自然能够解决。

　　这么多老师，如果说腐败完全没有，自然不可能；但集体面试这种方式，仅仅依靠买通几个老师是不够的，腐败的成本也提高了。事实上，任何改革都是有代价的，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有些短期的代价是可想而知的，这是个取舍的问题。

　　南都周刊：从你以上的观点看来，你是认为中国的高考阅卷乃至举国高考体制，应该采用改良方式进行改革？

　　顾海兵：也不能那么说，将中国整个现行高考体制的变革寄希望于推倒重来的革命式改造是不现实的。在保持总体稳定的形式上，局部采取激进的方式，渐进的、慢慢的改变，是可以实施的。至少到目前，开放部属高校自主招生权是可以做的，100多所部属高校分别招生，标准不同，考生一年当中就能有很多考取大学的机会。像以前春季高考其实挺好的，弄到现在等于是取消了，又变成一年一次，等于没改。

　　南都周刊：这应该也是受到很多外部条件的制约，如你所说，有很多是非教育因素。那么，你认为中国高考体制的改革阳光，最终应该来自哪里？

　　顾海兵：被外部非教育因素制约是自然的，事实上，中国高考体制的改革要寄望于整个行政、尤其是政府管理体制的改革。看政府是否能在各个方面放权，只做裁判员，不当运动员、教练员。

　　南都周刊：这个过程看来很漫长。

　　顾海兵：短期内，现状不可能改变。高考体制改革，往往是想不想改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改的问题，有很多困难是可以克服的，因为，办法总比问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