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铊中毒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29日18:26 新世纪周刊

  -本刊记者/张雄

  因其罕见,如何及时诊断和治疗都成问题

  中国矿业大学三学生铊中毒案发生20余天后——2007年6月22日,在北京朝阳医院职业病科病房接受治疗的 两名中毒学生恢复情况良好,他们时常跑到对门职业病与中毒医学科主任郝凤桐大夫的办公室,上网查看关于中毒案的新闻。

  “俩人边看还边议论,在这一呆就是一小时,我得把他们撵出来。”郝凤桐笑道。由于中毒程度较轻,加上治疗及时 ,俩人的神经功能和身体脏器均还未受到损伤,因此基本不会出现后遗症,“预计两三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健康”。

  据悉,另一名在

石家庄中医院接受治疗的中毒学生也已经可以下地走路,进食少量流食。目前,三人病情稳定。

  “几乎百分之百都是投毒”

  “之所以这起中毒案这么受人关注,不是因为它的治疗难度有多大,而是因为铊中毒的案例实在太罕见了。”郝凤桐 说,在确诊铊中毒的过程中,存在很多的不确定性。大多数公众都不知道这个字的正确读音,就连很多医生也从未接触过铊中 毒的案例。

  长期从事中毒医学研究的李诺(化名)大夫告诉《新世纪周刊》,在国内近几十年的医疗史上,有案可查的铊中毒的 病例不超过30个。关于中毒原因,“几乎百分之百都是投毒”。最近的一个病例发生在今年4

  月,一个商人在参加与朋友的宴会后上吐下泻,送到朝阳医院后被确诊为铊中毒。

  铊中毒的临床症状主要表现为恶心、呕吐、腹部绞痛、腹泻等,严重者有肠道出血,继而出现四肢感觉过敏、针刺感 、下肢无力、脚跟疼痛,甚至瘫痪。中枢神经受损时,可出现神志不清、谵语、抽搐、休克等,中毒者多因呼吸循环功能衰竭 而死亡。上述表现与感染性多发性神经炎相似,故极易造成误诊。1995年清华大学学生朱令中毒案中当事人曾一度被诊断 为“急性波散性脑脊髓神经根神经炎”,由于误诊延误了治疗,铊毒破坏了朱令的大脑神经、视觉神经和四肢神经,肌体受到 严重损伤的朱令至今生活不能自理。

  在来到朝阳医院前,中毒学生也曾被学校所在的徐州当地医院误诊为“食物中毒”、“缺钙”以及“风湿”。

  确诊铊中毒需要专门的检测仪器。这种仪器通过对患者血液尿液的检验,可以测出其中铊、汞、铅、钡、镉等重金属 的含量。朝阳医院在对两名中毒者的尿铊检测中发现,一个超标1000倍,一个超标1400倍。尿液排泄中的铊量充分证 明,两名中毒者的体内都存有大量铊,属于严重中毒病状。

  郝凤桐说,此种仪器并非昂贵,但因其使用频率极小,一般医院很少配置。“就算是北京,有这种仪器的医院也不超 过五家,外地就更少了。”

  “在重金属中毒问题上,中国很多医院是‘三无’。”北京大学医学部公共卫生学院宋文质教授说,“没有重金属中 毒知识,没有检测仪器,没有治疗药物。”

  解药便宜,药方难开

  6月12日,在两名中毒学生住进朝阳医院的第二天,郝凤桐为他们进行了第一次的血液灌流治疗。

  所谓血液灌流治疗,是把连接灌流仪器的一端插入中毒者的大腿根部,然后把他们的血液慢慢抽取出来,并经过一个 活性炭的吸附装置,将血内的铊吸附出去,然后再将去毒后的血液重新回输回患者体内。整个灌流过程需要4个多小时。第一 次血液灌流后,郝凤桐发现两人尿铊超标已大幅度降低。6月14日,郝凤桐为两人进行了第二次的灌流治疗。这次治疗后, 检测显示两个学生身体内的铊元素已经被排出90%。在未来两三周的恢复性治疗过程中,通过正常的人体排泄功能,剩下的 铊能够被彻底排除。

  两次血液灌流,加上一些辅助治疗差不多要花去患者近万元的开销。实际上,血液灌流并非铊中毒的唯一治疗手段。

  1995年清华女生朱令中毒案中,朱令同学将其病症翻译成英文发送到互联网,世界各地的医生专家纷纷回邮。3 0%的回复认为朱令是铊中毒,并建议其服用普鲁士蓝予以治疗。最终,协和医院在听取国外专家的意见后决定采用此药。在 朱令服用普鲁士蓝后不到2

  4小时,其体内的铊量开始下降。一个月后,朱令体内的铊含量基本排除,中毒症状消失。这种把朱令从死亡线上拉 回来的救命药,每瓶才四元多钱。

  李诺大夫说,普鲁士蓝即亚铁氰化铁,是一种无毒色素,常被用作涂料,在生产生活中不难找到。铊中毒者在服用普 鲁士蓝后,铊可置换普鲁士蓝上的钾后形成不溶性物质随粪便排出。在李诺大夫以往接触过的铊中毒案例中,采用普鲁士蓝排 铊的效果非常好,而且几乎没有副作用。“可以说普鲁士蓝是治疗铊中毒的特效药。”

  2003年,经FDA(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认证,美国批准普鲁士蓝为铊中毒的解毒药。

  但是,普鲁士蓝并不属于中国国家药品管理目录上的药物,医生无法将普鲁士蓝以处方药形式开给患者。“如果你铊 中毒了,我可能会私底下建议你去用普鲁士蓝,但我没法在处方上这样写。”

  李诺无奈地说。

  政府应储备“廉价救命药”

  对于普鲁士蓝未进入国家药品管理目录,李诺大夫解释说,一种药品从开发研制到试验审批再到规模生产,这个过程 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作为临床使用极少的普鲁士蓝,成本低廉且利润空间极小,“企业总是要考虑投入产出比,恐怕没有制 药厂愿意专门去报审这种药,费了半天劲弄出来也没几个人用得上”。

  宋文质则呼吁国家尽快建立特殊药品储备制度,对于类似重金属中毒解药一类的稀有药物,其生产、储备成本应由国 家来承担。这样,“廉价救命药”才不至于因市场规律而灭绝。

  《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规定:个人不得购买农药、灭鼠药、灭虫药以外的剧毒化学品,而单位要购买危险化学 品应当凭本单位出具的证明向公安部门申请领取准购证,凭准购证购买。本案中投毒者所用的硝酸砣,系从网上购买所得。这 场举国皆知的投毒案让法律遭遇了不小的尴尬。

  “中国是个人口大国,也是个中毒大国。”李诺大夫说。相对于国内频频发生的中毒事件,国外尤其西方国家发生的 类似事件就少很多。在食品日用品安全管理及危险物品控制上,中国与发达国家相比仍存在一定差距。相关统计显示,中国每 年农药中毒1

  0万例,其中因中毒导致死亡1万例。“一些剧毒类的农药如敌敌畏,很多国家的政府已经禁止销售,但在我国农村 仍在大规模使用。”

  在两名学生的病房旁边,郝凤桐不厌其烦地提醒记者们:近年来很多投毒事件都发生在校园,你们要在报道中强调一 下。在朝阳医院不少医生们看来,本案中投毒者的心理动机及大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更值得关注。

  关于毒物与人,电影《夜宴》中曾有段经典的对白。王子无鸾问卖药人:辽东鹤顶红,漠北黑蝎子,研磨成粉,这是 世界上最毒的东西了吧?

  卖药人摇头:不。还有比这更毒的么?王子问。卖药人答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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