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茶山即将消失

　　“我们的老树茶卖不动了，他们宁可要便宜的台地茶！”茶厂门口几个骑着摩托车运茶来的农民感叹说。今年年初，他们听到消息说老树茶在云南以外的市场上已经涨到了一千多元一公斤，还会再涨，可轮到他们来卖的时候，大多数茶商却不收了。

　　在各类普洱茶宣传手册上，“六大茶山”是最重要的关键词，很多照片都展示着一些身着民族服装的美丽少女在茂密的森林中爬在树上采茶的倩影。这些是茶商最好的推销广告。但却有人告诉记者，再过两年，真正的“六大茶山”就再也看不到了，而“六大茶山”的“原著民”——老树茶也面临危机。

　　为了调查核实，记者从思茅景洪到易武、勐腊一线驱车上千公里。果然是眼见为实，以六大茶山为代表的云南自然生态被破坏程度真正令人触目惊心。可是极为反讽的是，很多地方的公路沿线都立着很大的“退耕还林”、“保护老茶树”一类的宣传招牌，而就在招牌后面的山地，却早已被肆无忌惮地砍得光秃秃一片。造成这种状况的最直接的原因，恐怕就是普洱茶产业吧。

　　“老树茶”和“台地茶”之争

　　老树茶与台地茶究竟谁的茶质更好，已经不再是问题的关键，真正左右它们命运的，是背后巨大的经济利益。

　　那几个在茶厂门口骑着

摩托车运茶来的农民所讲的“老树茶”，是指自然在林间生长的茶树。从几百年前起，云南六大茶山的先民就开始了这样的茶树种植方式：他们并不破坏自然植被，只是在森林中洒些茶树种子，任其自然生长。而他们指的“台地茶”，则是指采制于1949年后建立的密植条栽茶园的茶。该类茶园的特点是“集中连片、高产”，开垦方式是先把成片的森林砍光、烧光，管理方式是“喷药施肥、中耕修剪”，为了追求高产，还大量施用化肥、除草剂、杀虫剂。这样的一亩茶园，产量动辄可以超过两百公斤。由于它高产的特点，近年来被广泛推广，很多地方都有成片的万亩茶园。

　　今年普洱茶市场价好，一公斤台地茶可以卖到60元左右，效益要比“老树茶”好得多。再加上今年年初茶价上涨的刺激，所以砍掉森林、大面积种植台地茶的情况非常普遍。对此，以邹家驹为代表的一批茶界人士非常忧虑。他们认为，这些靠扦插种植的茶园的单一性状，不耐病虫害，再加上自然植被被破坏，只能依靠化肥和农药生长，长此以往，普洱茶资源将遭到破坏。台地茶即使外观整齐，内在品质却会降低。

　　根据记者的调查了解，从实验的角度来说，目前很难分析出“老树茶”和“台地茶”究竟孰优孰劣。据说2004年曾经进行过一项试验，以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勐海县南糯山、勐腊县易武乡和思茅市澜沧县景迈三地的古老茶园和台地茶园的蒸青、晒青为样品，由云南农业大学园林园艺学院茶学系进行内含成分分析；再由农业部农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测试中心进行矿物质元素分析；再由云南农业大学园林园艺茶学系、云南省农业科学院茶叶研究所专家进行感官审评，最后得出的几个结论是：老树茶口感要优于台地茶，主要表现在滋味协调、味厚回甘好；而就不同产地来讲，各地的老树茶品质风格又各有异，比如南糯茶山的“茶味较重”、易武的“鲜活度高”、景迈的“醇厚度好”等，这些均与检测的品质化学成分有关联。从理化成分与矿物质含量来看，老树茶与台地茶又各有千秋。老树茶的茶多酚含量明显高，灰分较低，儿茶素、总糖、寡糖和铁、铜、锰微量元素含量总体上较台地茶高；而台地茶在水浸出物、氨基酸、多糖和大量元素硫、磷、钾、钙的含量上明显较老树茶高，镁、锌含量总体上也是如此。

　　其实，老树茶与台地茶究竟谁的茶质更好，已经不再是问题的关键，真正左右它们命运的，是背后巨大的经济利益。

　　古茶山生态系统危机

　　一方面到处都在砍掉自然林，种植台地茶；一方面，“古树乔木茶”却成了茶商和政府打广告的重要卖点。

　　为了证实他们所说的两种茶不同的口感，在各个地方调查期间，记者自己也喝了好几回不同的老树茶和台地茶，发现口感确实不同。最明显的特点，用农民的话来说就是老树茶“耐泡”。老树茶泡上七八遍，茶味依然很浓；台地茶泡三遍以上就和清水一样。在版纳的山村，茶农宁可泡老茶树上摘下来的“老叶子”，也不喝台地茶。他们有个比方，台地茶是靠化肥、农药种出来的，就好像饲料鸡一样，用了激素，味道就变了。靠现在的化验手段，恐怕也很难说清饲料鸡和走地鸡成分有什么不同，不过烧出鸡汤来口味就是不一样。

　　在易武、勐腊一线就见到了这样真正的生态茶园，远看是一片自然的森林，走近，经过指点才发现，在樟树、桂花树、榕树、板根树之间有着自然生长的茶树。由于生态系统没有被破坏，有小鸟、蜘蛛、蚂蚁等害虫天敌，这里的茶树不会发生病虫害，自然也不用喷洒农药；林间水土条件良好，阔叶林给土地提供了丰富的腐殖质，踩在上面像松软的地毯，也就更本不用施肥。这样的茶树上所产的茶叶，才是纯天然产品。

　　不过，这种老树茶产量却非常有限，因为只有茶树枝间能发芽，不像台地茶园里成片的嫩芽郁郁葱葱，这样造成的采摘成本也比较高。一家人假如有50亩这样的自然林，年产量不会超过100公斤。按照今年的价格，春茶也不过400元左右1公斤，夏茶只有200元1公斤，老树茶的效益比起种高产的台地茶自然就差了很多。

　　而茶商利用消费者普遍鉴别力不强的情况，更愿意收购尽可能廉价的茶叶。反正压成饼，消费者也识别不了。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景象：一方面是到处都在砍掉自然林，种植台地茶；一方面，“古树乔木茶”却成了茶商和政府打广告的重要卖点。

　　在云南，几乎每一个村，都有着破坏森林的故事。在象明乡曼庄村，一些村民听说记者来了，都围过来叙述发生在他们村的故事。他们村有一片3000亩的自然森林，两年前被上面突然卖给了外地老板种植橡胶，村民痛心地说，那片树林里原来有猴子、野猪，也有自然生长的茶树，现在全是光秃秃的，连长了千年的桂花树都给砍了。种了橡胶林，茶树就没法种植了。村民曾联名按手印上告，希望能阻止砍树，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一边在搞退耕还林，一边在大肆砍伐天然林；一边是地方政府在大力宣扬六大古茶山的传奇，一方面是六大茶山的原生态环境几乎毁坏殆尽。当地的一位林业干部也感慨说：“没有办法呀，保护自然生态是软指标，引进投资，搞开发才是硬指标啊。”

　　这样下去，大概几年后要喝到老树茶就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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