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校的女儿(18)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01日13:00 新闻晚报
□王海长江文艺出版社

  这是著名作家王海继《牵手》、《中国式离婚》、《新结婚时代》之后再次推出的新作。小说描写了一位女军人的成长经历和情感历程,被作者视为自己最好的作品。同名电视剧即将由央视播出。

  十八、姜士安的那个她

  放下电话,我着手写下某部队生活的申请报告。很快,就得到了批复。

  这是三团的老兵退伍大会,前方主席台上,在三团蹲点的师长姜士安正在讲话。

  “你们是连队的骨干,是班长,是军中之母,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到了地方,没有问题!也许你们要说,俺不过才管着八九个人。你以为他一个厂长经理管多少人?他管的也就是直接在他手底下的那八九个人,那八九个人管好了,他那个企业就搞好了。说到底,我师长要管的也不过八九个、十来个人……”

  如此的深入浅出,举重若轻,引来台下一片掌声,一片笑声。

  姜士安讲完话后,大会即进行最后一项,全体起立,齐唱《战友之歌》。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歌声骤起,震耳欲聋,由于过于响亮而几乎跑调:每一个兵都是竭尽全力放开了喉咙,脖筋都因此挣得老高;不独唱歌,喊口令口号,回答问题,这个师的士兵皆是如此。

  姜士安曾向我指出:这就是士气,嗷嗷叫!

  他笑着,露出了一口中年人里极少见到的洁白齐整的牙齿。

  他不抽烟,不喝茶,一般情况下,不喝酒。

  我下部队,一般习惯于白天到处走到处看,晚上时间跟个别人聊。开头我们一直是闲聊,没固定话题。谁都不提曾经有过的那一段微妙,连与此有关的事儿都提前绕开,小心翼翼,非常默契地仿佛那是个雷区。

  窗外,二营正在开欢送老兵的露天联欢会。快板,诗朗诵,独唱,合唱,通过音箱的放大,很响地传进屋来。一个战士在独唱《驼铃》:“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感情充沛都听出了哽咽。

  当时他坐在桌边的床上,我坐着桌前的正座,桌上一盏杏黄灯罩的台灯,他的脸在台灯后面,那脸的线条因此而柔和朦胧,目光也是。

  “喂,什么时候去你家看看?”我不想再耗时间跟他绕来绕去,我希望我们能够坦诚相见。凭着女人的直觉,我知道障碍在哪里。

  果然,他愣住,停了两秒才说:“可以啊。”

  “她就是你信中跟我说的那个人么?”

  他点了下头。这时,窗外的歌声已由独唱发展成了情不自禁的大合唱。

  他侧耳倾听,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失,才转过脸来:“韩琳,咱们俩也是战友……”话是笑着说的,却无法掩饰浸透在声音中的伤感。

  我没说话。他静静地看我,突然地说了,从头说起。

  那个“头”,远在我跟他认识之前。当时,他还在县里上着中学,一天从学校回家拿粮食。他爷爷对他说,他大娘家的大哥给说了个对象,让他明天去看看。他愣住,闷了一会,说:“我现在不想说这事。”

  爷爷说:“也不说让你结婚,定下了,就能来家里帮着干点营生,家里没个女人不行。早年间我身体好,现在一年不如一年。那闺女比你大三岁。年龄上大一点好,懂事,知道疼人,会干活。”

  下午一进家,爷爷就急切地迎了上来,当得知对方同意了时,重重地吁了口气,说是像他们这样穷的人家还有姑娘肯跟,不容易。

  再见面,就是当兵前的告别了。仍是在女方的家里,这次由于人多,没说什么话。

  到部队后,他给她写了信,一年里写了两封。那边都是由她嫂子代回,令他甚觉无趣无味,就不再写信。第三年,又写信,这次写信就是为解除关系了。哪里知道,这三年陈秀得虽然没有能力跟他联系,却跟他爷爷一直保持着联系。自他走后,就开始去他家干活了,隔三差五去一趟,洗洗补补,挑水做饭。不久后,他收到了爷爷的电报:爷病重速归。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拿了电报后没跟连里头说。他爷爷就又来电报,还给连首长来电报。连首长找他了,批了他八天假。他想回去一趟也好,当面跟爷爷谈开。

  不料,刚一进村就有人告诉他,爷爷已经五天没吃饭了。之后从村口到家门口的一路上,知道这事的没有不指责他的。“你爷都快叫你气死了!”

  “你了不得了,才当两天兵,就变了!”

  “不能再惹老人生气了,就这么一个老人了。”

  进家后,见到了爷爷。爷爷的态度是:“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不吃饭,你也别想回去。”

  次日,他去了陈村。这门亲事显见是必得同意了。最后的希望是,两年多了,陈秀得本人能有些变化。不能期望她变得像自己连队里的那些女性战友,但至少,得比从前好一点吧。到部队后的头一封信里,他就嘱她一定要趁着年轻好好学文化,她通过她嫂子代回的信里,表示了同意的。

  去前,他去供销社买了二斤饼干,两瓶水果罐头。到底是有些心虚,进村后没敢直接去陈秀得家,去了一块当兵的战友陈根宝家,让那家人去把陈秀得叫来。怕陈秀得不来,跟人家商量说,先不要说是他来了,就说是陈根宝回来了。

  陈秀得来了。还是那个年轻的农村姑娘,五官端正,低眉顺眼,神情稍有些木。一进门看到了穿着军装的姜士安,招呼一声:“回来了,根宝?”

  姜士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把他当成陈根宝了她根本就没认出他来!也是,总共只见过两面,两面加起来不到半个小时,再加上这时候的姜士安比当兵前已窜出了十几公分去,也结实了,滋润了,认不出倒也不是特别奇怪。

  姜士安索性将错就错,问她:“士安来信了吗?”

  “来了。”她说。

  “说什么了吗?”他问。

  “没说什么。”她说。

  “惹你生气了吗?”他又问。

  “没有。”她说。

  “我不信。”他说,“他来信了,说不同意了。”

  姑娘的脸“腾”地红了:“没有!”她一口咬定。

  就是这个,使姜士安的心一下子软了。这才想到他还要替她想想,她再没文化,再木,也还有一个面子,有自尊心。

  在这之前,他一直觉着这事的障碍只在爷爷那里,他的顾虑也只在爷爷那里。经过了这么一个回合,他对她倒有了一点以前没有过的了解,有了一点责任感了。就是在这时,他说了实话:“秀得,我就是士安。”边说边把带来的饼干、水果罐头推过去,“给你娘。”他说。

  姑娘慌得手足无措:“你看看你看看……你来也不家去!”

  姜士安真诚道:“我怕你家里人生气。”

  姑娘说:“不生气。”

  于是他对她又有了一点了解:挺通情达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陈根宝的家。这时,门外已经闻讯赶来了不少观众,你一言我一语地拿姜士安开起了玩笑。

  “你就是秀得家啊,来赔不是了?”

  “还不赶紧找笤帚,送去让秀得娘打一顿!”

  “秀得,后晌甭给他做饭吃!”

  姜士安想,这事就这么定了吧。他对她的感觉比不见面时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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