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德卫:回头一看,毛泽东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13日17:11 南方人物周刊

  漆德卫 回头一看,毛泽东!

  他是新中国第一位西方驻华记者

  本刊记者 高任飞 发自北京

  1956年,英格兰著名足球俱乐部托特纳姆热刺的铁杆球迷、29岁的大卫·齐德站在北京机场的到达大厅。为了这个时刻,他从伦敦坐飞机到香港,从香港坐火车到广州,从广州坐飞机并在中途转机3次以后,终于抵达了中国的皇城根下。

  支撑他一路颠簸到达这里的,是关于这个古老国度的美好遐想,“中国是如此引人入胜,曾经那么鼎盛,后来那么衰败,这是为什么?人人都想了解她。”怀着一肚子革命浪漫主义情怀,正式身份为英国路透新闻社驻华记者的大卫·齐德,当时发现自己的情况并不那么引人入胜。

  “一起飞来的苏联和斯洛伐克记者已经被接走,我却完全没人搭理。我不知道去哪儿,天黑了下来,我几乎快哭了。” 终于找到一个能讲英语的机场工作人员!他最终找到错过接机时间的中方工作人员,终于来到位于北京崇文门的新侨饭店,他1956年至1958年之间的“家”。

  他记得这个“家”附近有古老的明代城墙,“我经常去那里散步,可是现在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崇文门附近的古城墙而今只剩下不长的一段,占领着二环路内、北京火车站南面寸土寸金的一块地皮。

  英格兰人大卫·齐德,

周恩来为之取名漆德卫,是1949年后西方首位派驻中国的记者,1956年至1958年生活在中国。2007年6月,80岁高龄的他受邀再次访华,庆祝新华社和路透社合作50年。

  机缘

  两个机缘造就了漆德卫于上世纪50年代的中国之行。

  1956年,新华社决定要往伦敦派驻一位记者,作为交换条件,英国获得了一个往中国派驻记者的名额。而已经在路透社工作6年的漆德卫,曾于1954年和周恩来在日内瓦会议上相遇。这次相遇,让他不仅获得了一个名字,还和中国的总理建立了足以让他获得来华签证的交情。

  “周恩来的英语非常好,而且四十年代在重庆,已经见识过众多国际媒体在一起的情况了,所以很了解媒体的工作方式。若非正式场合,他都自己说英语,说得比他的翻译还好。”漆德卫说周恩来是他在政府里最重要的资源,更是他的朋友。

  1956年,漆德卫来到北京后不久,适逢尼泊尔和中国的双边关系更上一层楼,他得到了一次参加两国签订友好边贸合作协议仪式的机会。穿梭于中南海的人群之中,漆德卫远远地看见刘少奇走了过来。

  “看到刘少奇往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我本能地往后一退,结果踩到了一个人的脚,我回头一看,毛泽东!”激动的漆德卫立刻结结巴巴地讲起仅会的几句中文:“Mao Zhu Xi Ni Hao! Wo Shi Ying Guo Ji Zhe, Wo Shi Lu Tou She Ji Zhe!(毛主席,我是英国记者,我是路透社记者!)”

  “他看上去非常吃惊!”尽管这次“著名的踩脚事件”已经被很多媒体报道过,但漆德卫说起时依然两眼发光,“有人告诉我这之后,毛泽东决定让他的助手们也开始学习英语!”

  在漆德卫看来,毛泽东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温良的农民”,“他来自农村,他看上去也确实是个农民”。

  这是两年里漆德卫和毛泽东、乃至整个中国核心领导层的“最亲密接触”。大多数时间里,他无法和上层真正对话。

  作为当时西方世界在中国唯一的记者,漆德卫一个人住在新侨饭店。这让他觉得非常“孤独”,其时大量西方记者都聚集在香港,通过听电台和读报纸来工作。而漆德卫就是他们远在内地的“消息树”,稍有风吹草动,那边都伸长了脖子,希望风能送来这棵树的半个果子或者一片叶子。

  可是这棵树缺乏产果子的营养,“我得不到真正的新闻。这儿除了苏联和斯洛伐克记者,没有外国记者,我是唯一一个非共产主义国家记者。”

  “那时候要搞到新闻真的很难。普通的中国人友好但是谨慎,都不愿意说太多。”于是翻中文报纸,在城里逛,成为漆德卫抓新闻最主要的方式,他找了一个助手帮他浏览每天的中文报纸,从中发现报道线索,而自行车则成为他主要的交通工具,他经常骑着它去王府井北京百货大楼旁边的照相馆冲洗照片。运气好时,中国外交部会半夜给他打电话,要向他发布“重要声明”。于是漆德卫就得从热被窝里爬出来,骑上自行车,穿越半个城去接受“其实不重要”的最新消息。

  他喜欢报道政治,可是也不得不报道经济和文化内容。简而言之,他写关于中国一切的新闻稿,甚至包括罗马尼亚

乒乓球队访华,英国芭蕾舞团访华等等。幸亏他在刚出道时当过两年体育记者,对如何写“软一些”的稿件还有一点经验。

  “我那时候太年轻,也太天真……如果那时我有现在的知识和见识……情况会很不一样。”漆德卫说。

  在朋友的带领下,漆德卫发现鼓楼有一家蒙古餐馆非常地道,他也热爱前门大街的全聚德烤鸭,尽管他一脸痛惜地批评“那里现在太可怕了,全是旅游者”,但一旦说起来,又不由得喜滋滋起来,“今天晚上我还是会去那里吃饭”。他依然抱有天真的热情,每见到一个中国人,他都要问“你从哪里来?”要是说出一个他熟悉的地名,比如“哈尔滨”,他会兴奋地叫:“我去过那里!1956年那里发过大水!”

  采访溥仪

  1956年,漆德卫的助手在报上发现了关于溥仪的报道。“消息称溥仪参加了1956年的审判,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外界第一次听到关于溥仪的新闻。我马上跟外交部联系。”不久,漆德卫启程前往东北。一天早上,导游通知他当天下午采访溥仪,“这真是一个惊喜!”

  “溥仪看上去很脏,非常悲伤,而且紧张。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巨大的毛泽东头像。”漆德卫试图用英语和溥仪交谈,也打算和溥仪聊聊他早年的家庭教师——英国人庄士敦,但末代皇帝“看上去不愿意聊这个”。在四五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这次采访进行了45分钟,“始终不能聊我真正感兴趣的话题”。最终,漆德卫根据这次采访,形成了500字的报道。篇幅不长,但已经足够在西方世界引起轰动。

  1958年,漆德卫离开中国的时候,“反右运动已经有些苗头了,我一个朋友在‘百花争鸣’的阶段对我说:‘别信这个’。”

  回到伦敦后,漆德卫成为路透社亚洲新闻部的负责人。1968年,当越南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时,英国新闻协会成立英国新闻联合社(PA),漆德卫入主旗舰街85号,担任PA的主编,一干就是18年。1986年才从这一职位上退休,被誉为“PA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编辑之一”。

  他依然和中国朋友们保持着联系。1980年代末风潮又起时,一个北京的老朋友对他说:“现在我最好生病进

医院。哈哈,结果他就真的生病进了医院!”作为一个地道的英国人,漆德卫有一口温柔正统的伦敦腔,也拥有英式冷静和自嘲。

  他曾在面试新记者时,抛出一个问题——“什么叫客观”,他最喜欢的答案是“保持中立”。这也是他对自己的定位,“我不是左翼,也不是右翼,更不是中间派。他们我都不喜欢,我是个人主义者,总是很反叛,喜欢不停质疑。”1999年,漆德卫获得“英国媒体大奖”终身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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