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黑砖窑事件记者采访手记

　　新华网太原7月16日电 题：让“黑”“恶”制造的悲剧不再重演——山西“黑砖窑”事件采访手记

　　新华社记者 王炤坤 滕军伟 晏国政

　　中共山西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山西省监察委员会16日在太原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震惊中外的“黑砖窑”事件涉及的党员干部、公职人员失职渎职的查处情况，两市、八县及六个有关职能部门共95名党员干部、公职人员受到党纪政纪处分。此前，“黑窑主”王兵兵、“黑包工头”衡庭汉等相关犯罪嫌疑人被送上法庭审判。揭露、打击“黑砖窑”的专项行动取得阶段性成果。

　　记者追踪采访“黑砖窑”事件的查处过程中，深切感受到“黑砖窑”问题的严重性、危害性和彻底解决的必要性、紧迫性。

　　查处：努力做到“不留死角、不落一处、不漏一人”

　　“黑砖窑”生产黏土实心砖，同时制造罪恶和悲剧。

　　烧制黏土实心砖破坏环境、浪费资源。按照国家产业政策，其生产受到了最大程度的限制，原有生产企业被逐步取缔，新开办此类企业更不会被批准。

　　而记者在临汾、运城等地看到，在农村乃至县城，由于建房中的承重、保暖以及成本价格方面的原因，黏土实心砖有很大的需求。这种需求催生了违法经营、非法用工的砖窑厂。砖窑厂利润相对较低，工人是重体力劳动。一些经营者利用管理的漏洞，借助一些跨区域的“黑劳务市场”，诱骗务工人员，克扣盘剥工人、增加和加重工人劳动时间及强度以获取利润。更有甚者，一些黑心窑主虐待、奴役工人。而被限制自由、强迫劳动的工人中，有童工、未成年人和智障人员。5月27日，山西省洪洞县公安局在排查民爆物品专项行动中，在该县广胜寺镇曹生村查处了一个非法砖窑，其“黑窑主”王兵兵勾结“黑包工头”衡庭汉等黑恶势力对工人限制人身自由、强制劳动、故意伤害甚至致人死命，“黑”到了极点。

　　记者采访了解到，“黑砖窑”问题在山西中南部农村地区存在多年，有关部门也曾再三清查整顿过，但是屡禁不止。

　　今年5月末，山西“黑砖窑”问题被媒体曝光，引起中央高度重视和社会广泛关注。山西省委、省政府迅速掀起了一场打击“黑砖窑”犯罪行为、整治非法用工的风暴，要求严厉打击违法犯罪行为和黑恶势力，解救全部受害人员，严惩违法犯罪分子，做到“不留死角、不落一处、不漏一人”。

　　有关市县和部门闻风而动，对农村的小砖窑、小作坊、小矿山、小工厂等进行“地毯式”检查，对涉案的“黑窑主”“黑工头”“黑中介”快侦、快捕、快诉、快审，对被解救人员妥善安置、落实经济补偿，对受伤害的农民工给予治疗，对智障人员和未成年人派人护送回家，对“黑砖窑”事件背后的腐败现象和失职渎职行为深查严究。到目前，全省共排查小砖厂、小采矿厂、小冶炼厂8760处，解救被拐骗民工359人，刑事拘留涉嫌违法犯罪人员35人，行政拘留24人，其他治安处罚38人，处分党员干部、公职人员95名。

　　与此同时，国务院部署在全国进行整治非法用工的行动。如此大范围、高强度的查处、整治行动，前所未有，效果显著。

　　反思：站在科学发展、构建和谐的高度

　　虽然我们没有采访到李定，但这名洪洞县广胜寺镇派出所的干警一定有话说。李定是最早发现曹生村“黑砖窑”的干警，他在随后的调查中被立案侦查。李定在派出所辖区内负责暂住人口登记和暂住证发放等工作，在“黑砖窑”事件暴露前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明知“黑砖窑”内有大量外来农民工，但却在告知承包人要办暂住证后就再未过问此事。

　　“黑砖窑”事件发生后，有关县市、部门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没有采取有效措施妥善处理，没有及时上报省委、省政府。有一部分基层干部至今仍有糊涂认识。记者听到，有人认为曹生村“黑砖窑”是主动打击掉的，怎能成为反面典型？河南包工头在山西奴役农民工，怎么问题都算在山西头上？

　　对此，中共山西省委书记张宝顺明确要求全省党员干部提高思想认识，深刻反思教训。他说，要从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高度，从政治和大局的高度，充分认识“黑砖窑”事件的严重性和危害性。每一位领导干部都应该多问几个为什么。问题虽然发生在乡镇、农村和企业，但暴露出省、市、县领导机关和管理部门在政治、工作和作风方面的突出问题，一定要深刻吸取教训。

　　“‘黑砖窑’问题暴露出一个综合征：很多干部只重经济建设忽视社会建设，只重城市和大工矿忽视农村和小企业，只重政绩不重民生，只重表面工作轻视基础管理。”山西省省长于幼军说，“我们虽然在经济建设上打了几个漂亮仗，但在社会管理和社会建设上遭遇了‘滑铁卢’，打了败仗，教训极为沉痛！”

　　一些职能部门的干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检讨了本部门“不负责”“不作为”“不到位”的多方面教训。

　　其一，一些地方对企业劳动用工和流动人口的依法监管不到位，尤其是农村地区存在明显漏洞和薄弱环节。政府有关部门对劳动用工和流动人口管理的注意力和监管工作主要在城镇和规模较大的工矿企业，对农村地区的小作坊、小矿山、小砖窑、小工厂等劳动用工问题疏于管理，基本处于失察和失控状态。

　　其二，一些地方的农村基层组织软弱涣散，未能认真履行职责，个别村干部甚至包庇、纵容“黑窑主”。洪洞县曹生村“黑砖窑”窑主王兵兵之父王东记，既是村党支部书记，又是村农民工维权联络员，却长期包庇、纵容为非作歹的工头衡庭汉等人。

　　其三，一些职能部门干部政治素质不高，政治敏锐性不强，没有牢固树立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理念，不能坚持以“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思想方法观察和处理问题，对事关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健康和重大切身利益问题没有引起高度重视。

　　其四，一些职能部门针对新形势、新问题，跟不上、管不好。砖窑厂工人流动性大，进行实时监管难度大；跨省非法劳务市场的监管和打击也存在难题。运城市有关负责人介绍说，当地公安机关调查发现，在此次专项行动中被解救出来的农民工中，很多是在郑州、西安、三门峡等地的火车站被拐骗至运城的。但各级政府和部门未能及时有效地应对。

　　整改：统筹协调建立长效机制

　　问题揭露了，原因查清了，责任明确了，那么，如何保证“黑”“恶”制造的悲剧不再重演？

　　记者采访了解到，山西干部群众的共识是：齐抓共管，统筹协调，建立长效机制，是彻底消灭“黑砖窑”的长治久安之计。

　　山西省委有关部门正研究强化基层党组织和基层政权建设的方案。据组织部门介绍，其重点是选好配强乡镇党委书记、乡镇长和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明确乡村两级在社会事务管理方面的具体职责和任务，同时有针对性地加强教育培训，加强监督检查和考核，对问题较多和工作薄弱的地区加大帮扶力度，提高乡村两级干部依法管理社会事务、促进社会和谐的能力。

　　经过长期酝酿的《山西省农民工权益保护条例》7月1日已经开始正式实施，这是我国首部农民工权益保护省级地方性法规。据山西省总工会负责人介绍，《条例》涉及农民工政治、经济和精神文化等方面，重点保护农民工劳动、工伤、养老、医疗和生活居住等权益，为在山西就业的农民工提供了较为完备的法律保障，也为在全国范围内通过立法手段规范政府和用人单位的行为、保护农民工的合法权益提供了借鉴。

　　从7月4日至11日，于幼军带人到临汾、运城、晋城、长治、晋中5个市的10多个县、数十个乡镇、村，督促检查“整治非法用工、打击‘黑砖窑’专项行动”，并就劳动用工、农民工维权、农村市场监管、流动人口管理、社会救助、砖厂整治和新型墙材、基层组织建设等方面建立长效机制求教问计于基层干部。

　　在7月11日于太谷县召开的汇报会上，劳动、工商、公安、工会、民政、国土等部门，逐一交出了建立长效机制的“答卷”。记者注意到，在规范和加强劳动用工，建立农民工维权网络，农村市场监管“纵到底横到边”，流动人口强化管理，流浪儿童和智障人员社会救助，黏土实心砖厂取缔限制，基层组织建设改进，乡村政权社会职能强化等方面，都有了实质性的措施。

　　运城、临汾等地的一些同志认为，建立治理“黑砖窑”等非法“土小”企业的长效机制，要明确砖瓦窑厂的主管部门，根据实际情况，可以按照属地管理原则，由乡镇政府负总责；建立打击治理跨省非法劳务市场的机制，规范各省劳务市场。通过这些措施，才能解决长时间、大面积存在的监管“真空”、执法“盲区”、条块分割、部门扯皮、信息“梗阻”、制度“打架”、基础不牢等问题。

　　临汾市总工会主席梁崇太说，要从源头上预防侵害农民工权益案件的发生，还要从两方面发挥工会的作用：一是建立三级维权网络，在县市一级建立工会维权中心，在乡镇一级建立农民工维权联络站，在村里设维权联络员，消除“死角”“盲区”；二是成立区域性、行业性工会联合会，由上一级工会干部任工会联合会主席，加强对企业的监管。

　　“类似‘黑砖窑’这样十分落后、野蛮的生产方式早该从根本上解决。”一位经济学者提出，在淘汰黏土实心砖的政策出台后，接续和替代产业发展严重不足，也是导致“黑砖窑”大量存在的重要原因。山西省境内堆集了10亿吨左右的煤矸石，这是新型建材的好原料，但这个有益于环境、替代落后生产能力的新产业却没有很好地发展起来。他希望各级政府从经济、社会全面发展的角度，扶持新型建材产业长足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