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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建英:96年以后《读书》没有兼容并蓄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19日14:44 南方人物周刊
查建英 最好保有探讨的空间,而不要办成一个阵营刊物,以至于观点不交流、人事交恶。新左提出的许多问题也都有价值,也值得思索,但如果基本上只有一种声音,那不如改名叫“新左论坛” 本刊记者 李宗陶 发自上海 1979年4月《读书》创刊号开篇文章“读书无禁区”中的那份开阔,大约不会想到近30年后会碰上各色“主义”以及由这些“主义”之间的摩擦对抗所形成的微澜与吊诡。 这是一次略显狼狈的采访。大部分学者都是规避的姿态,不肯开口—— 秦晖先生不谈; 朱学勤先生不便谈; 刘小枫淡淡说:“没什么好谈。”虽然1998年第6 期《读书》上,他那篇《我们这一代人的怕和爱》今天读起来依旧动人; 徐友渔谦和地说:“能谈我一定谈。好多年不跟《读书》来往了,我很少在上面发文章。” 陈丹青的理由最好:“我从来不读《读书》。” 就连午觉刚睡醒的黄裳老先生,尽管听力不大灵了,也迅速听明来意并清晰地说:“呵呵,不谈,不谈。”若干年前有统计:当时黄裳先生已在《读书》上发表过98篇文章。 …… 对于刚刚发生的《读书》换届——“大心眼的大女人吴彬”(查建英语)将接替在清华及社科院有职的汪晖、黄平,出任执行主编,知识界很多精英人物选择了缄默。 一片沉默中,《八十年代访谈录》的作者查建英接下了这个话题。 早期作者不是单纯学问家, 是学问家里会写文章的 人物周刊:有人给《读书》划分了3个时期:陈翰伯、陈原、范用时期;沈昌文时期;汪晖、黄平时期。你是哪个时期跟《读书》走近的? 查建英:我出去比较早,听说《读书》大概是80年代中的事,到87年回国,才看到这本杂志。那会儿我跟学术圈走得并不近,我在写小说。但因为我的同班同学黄子平、陈平原当时都是《读书》的作者,而我后来参与的《东方纪事》的作者差不多也是这批人——当时整个氛围是思想解放、互通声气、读书人相互串来串去——所以我算跟《读书》有间接交往。我记得当时《读书》刊登了一篇黄子平、陈平原、钱理群的三人谈,很火。 人物周刊:当时喜欢《读书》么? 查建英:喜欢,我喜欢她的气质。你知道,我在美国那么些年,可不就是随便读书嘛,所以她介绍的一些新的思想流派对我冲击力不那么大。但在当时条件下办那样一份杂志是很不容易的,她营造的那种气场——追求独立思考、自由精神的气场我太喜欢了。她网罗了各种各样的知识分子,尊重表达的自由;虽然各人观点可能不同,但这批人在一个大的场域里有一个基本共识,做的事情不同,但精神上有一种默契。 人物周刊:你还记得第一次给《读书》撰稿是什么文章吗? 查建英:那是90年代初期了,好像是谈张艺谋的电影,要不就是谈贾平凹的《废都》,记不太清了,也不知怎么投到《读书》去的。记得当时沈公看了,通过编辑回复我说:“这是麻辣豆腐式的文章,好。”还给发了头条。 人物周刊:跟编辑部交往慢慢多起来? 查建英:我那时参加过“读书服务日”,当时沈公手下3个女编辑:吴彬、赵丽雅、贾宝兰,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学识相当高,为人又谦和。《读书》的口碑跟这批编辑有关系。他们是职业出版人、职业编辑中少见的一群:非常专业,但又没有框架;倾向于思想自由,有胸怀,兼容并蓄,不会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刊物;尊重文人气,重视文风——几样综合起来,就是《读书》的气质。 还有一点是他们老式出版人的交往方式,有亲和力、人情味的以文会友的方式,不是要发稿了找你,没稿没事那种。总之,让人舒服。 人物周刊:当时给你留下较深印象的作者和文章有哪些? 查建英:文章我记不清了,作者像王蒙、资中筠(当时是社科院美国所所长)、舒芜、陈平原,等等,身兼学者与作家双重禀赋。不是单纯的学问家,是学问家里会写文章的;也不是单纯的作家,是作家里关注思想问题和有一定学者气质的,这些人都是比较深思熟虑,雍容大气,而又有文采的。 别回肠百绕、疙里疙瘩让人一看就头大 人物周刊:90年代初,自由主义和新左、激进与保守之争已经出现了吗? 查建英:没有啊,一直到89年,阵营、学派、互相攻讦,这些都不明显,至少我没感觉到。自由主义与新左的论争应该算是90年代思想界一个重要现象,90年代知识分子的分化也是必然现象。这时候,《读书》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公共论坛,如果有一种开放式的呈现——论争中到底哪些是真问题哪些是伪问题、哪些属于误会哪些是错位误读,每一种声音都说了些什么——呈现这样一张分化的图景,是很有价值的事。但我认为96年以后的《读书》没有做到这一点,偏重一类声音、一家之言,没能兼容并蓄,没能让读者在全面了解后自己去选择,可惜了。 人物周刊:这不是新鲜事了。1921年前后,问题与主义之争曾经造成《新青年》编辑部的分裂。后来胡适先生那句话成了名言:少谈些主义,多谈些问题。可惜不太管用。 查建英:不管用,20年代那场“科玄之争”也是一场混战不了了之,后来胡先生自己成了大批判对象,造就了我们这里一大批谈主义成瘾的人。还有一个问题是,学者办刊与出版人办刊有所不同,前者如果胸襟不开阔,很容易把自己的学术倾向甚至意识形态偏好带进来,办个学派刊物没问题,办公共论坛,难。 人物周刊:你这几年也是《纽约客》的作者,有没有比较过一东一西这两本刊物? 查建英:《纽约客》是我最喜欢的英文杂志,她跟《读书》还不太一样,是一本作家杂志。她的招牌一是纽约客式的漫画,一是夹叙夹议的长文,所谓“非虚构文体”(Nonfiction),既保有50年代强调客观冷静的叙述传统,又有60年代开创的所谓新新闻主义写作强调的作家个性风格。如果比较文风的话,她自成一种“纽约客文体”,文笔非常讲究,雅,基本上属于文章家的手笔。 老《读书》里不少文章也有一种中国式的雅。坦率地说,这10年的《读书》我很少看,主要是因为它的文风越来越干巴巴,我干吗要看那种食洋不化的西方论文式的翻译文体啊?那我不如看《万象》杂志,海派文章有点风花雪月的,至少风姿绰约吧。版式设计、插图也比《读书》养眼。 人物周刊:这一点,黄平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讲过一些无奈:“前辈们相继谢世或者因为年龄原因而搁笔,很多新一辈作者不仅文言文训练差,白话文也不是那么好,外文更够呛”;问题的重要让编者不忍丢下那些晦涩的文本,等等。 查建英:中青年学者里就没有文笔好的吗?文字清通,别回肠百绕、疙里疙瘩让人一看就头大、就烦、就几乎要便秘,这要求不算太高吧。我在西方生活年头多一点,虽然不研究学术,但《读书》上那些新思想看起来时常似曾相识。介绍新思想是好事,但非用拧巴中文才能介绍吗?《纽约客》也有思想,有些相当尖锐和犀利,但都是把理论化在文章里,没有论文式的说教。 不管怎样,我想说的是:《读书》是一个公共论坛,有将近30年的历史,有过很好的传统,如果说从80年代到90年代,知识分子的分化不可避免,最好保有探讨的空间,而不要办成一个阵营刊物,以至于观点不交流、人事交恶。新左提出的许多问题也都有价值,也值得思索,但如果基本上只有一种声音,那不如改名叫“新左论坛”。 人物周刊:吴彬是第二代中一员干将,你怎么看她的上任? 查建英:值得期待。希望未来《读书》能办成一本既有活泼犀利的思想、又有风度雅量的好看的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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