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长岛的热血学子们

　　一群来自内陆的大学生，在外围城市林立的渤海湾中选择了一处海岛，用青春守候在这里。他们没有内陆官兵的优越 条件，也没有天涯哨兵的荣耀，只有在环渤海湾大城市的繁华映衬下，默默无闻地工作和生活着。

　　□王晓本报记者郭新磊

　　

　　烟波浩淼、云雾缭绕的长岛，是传说中的八仙修行之地。而今一群来自内陆的大学生，在这里不是修行，但与修行一 样，同样要忍受寂寞和孤独。

　　2007年7月9日，些许海风带起暗涌的浪涛，坚固的“大钦岛号”随着浪涛颠簸，大钦岛边防派出所所长王斌， 面部表情难受地躺在船舱中座位上。10年来，他每次乘船都要晕船。他这次是回家探望妻儿。

　　而此时，在他工作的那座小岛上，还有一群同他一样远离亲人的边防官兵，羡慕着王斌能马上和家人团聚。这些官兵 望着隔海可见的高楼大厦，继续留守在黄渤海分界线上。

　　十年来一直晕船

　　长岛，古时被称为庙岛群岛，由32个大小岛屿组成，林列在渤海、黄海的交汇处，组成了一道渤海湾的天然防线。

　　“我来长岛之前，根本不知道它在哪儿，世界地图上也找不到，不过曾听说‘八仙过海’的故事。”10年前的情形 恍如昨日，王斌回忆说，“当初海岛对于我这个江西人来说，非常陌生。”

　　作为长岛边防大队57名边防官兵中资格较老的大学生所长，王斌从昆明边防指挥学校毕业后就来到这个海岛。到了 这里，他没有看到逍遥飘逸的神仙，也没有体味到海岛远离尘世喧嚣的感觉，刻骨铭心的就是无休止的海风、苦涩的水。

　　在长岛众多岛屿中，仅有10个岛屿可居住，其中最近的南长山岛和北长山岛距离内陆也有40分钟的海程，最远的 则是距离蓬莱近6个小时航程的北隍城岛。

　　远离大陆的地理位置，导致海岛上的淡水饮用匮乏，即使是很深的水井，冒出的水也带着大海独有的涩味儿。

　　10年前，王斌背着简单的行囊，登上了前往小黑山岛的船。虽然进岛时天气不错，但海上“无风三尺浪”给了他一 个下马威——两小时的颠簸，王斌吐了数次，下船时双腿发软。

　　晕船跟到岸后看到的一切，简直不算什么。王斌的眼前，除了海滩上凌乱停放的舰板、远处隐现的几间村舍，看不到 一个人影。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漫着渔民晒鱼干的鱼腥味儿，他还以为这里是废弃的荒岛。

　　一座庙宇似的房子、简易的木床、苦涩的生活用水、很少见到的蔬菜，这些构成了王斌的主要生活。随着工作的开展 ，身体开始出现不适，上火、口腔溃疡。但在信中向远在江西的父母报平安时，这些情况都被隐瞒了。

　　在海岛上，王斌的情况并非个例，一批又一批的驻岛战士都在重复着王斌的故事。

　　“无论像王斌这样经过大学教育的官兵，还是我们这些生在农村、经历过部队锤炼的干部，都有过那么一段生活。” 长岛边防大队副大队长刘军伟说。

　　目前，驻扎在长岛各岛屿的边防官兵共57人，大学生干部就占了40人，而且大学生比例还在不断增加。“由于部 队院校分配给边防队伍的人员比例较少，所以我们边防还定期从地方大学招收人员。”刘军伟说。

　　在大钦岛边防派出所官兵中，毕业于河南大学的王长富研究了4年的法律，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的郭晓峰学的是政治 教育，而去年刚刚进岛的曲军澎则是一名擅长美声的音乐系高材生……

　　虽然海岛的条件已经比王斌进岛时有所改善，但这些各有专长的大学生们却不能尽情发挥。相反，他们还要学习如何 破案、如何排解纠纷、如何管理户籍、如何守卫边防，更要学会如何忍耐海岛上没有网络的寂寞、克服海浪中晕船的感觉。

　　2003年进岛的干事王长富已经做出了同所长王斌一样的决定——把家安置在长岛。他的妻子在长岛，孩子也将在 今年在长岛诞生。

　　没路靠走，没电靠吼，没水靠雨雪

　　作为岛屿遍布的海岛，长岛曾凭借养殖跃居全国百强县之列，但随着渤海湾污染状况加剧，养殖户投入的种苗一毁再 毁，经济快速衰退。年轻人都出岛谋生了，大学生们却踏上长岛。

　　“别看这里是休闲度假的胜地，但是长期住在这里就难以忍受了。”刘军伟在长岛工作了21年，他对长岛的生活深 有体会，“即使我从小习惯吃苦的人都觉得苦，更别说那些生活在优越条件下的大学生。”

　　海岛上缺乏淡水，一眼能冒出苦涩淡水的水井显得非常珍贵，虽然这几年岛上开始采用海水淡化技术，但最终入口的 水依然难以下咽。

　　“淡水水质硬，难以用来种菜，人如果长期饮用会脱发、腹胀。”王斌告诉记者，虽然现在可以通过客船运进矿泉水 ，但成本太高。

　　岛上唯一可以获得好淡水的途径便是夏天储雨、冬天蓄雪，为此修建了蓄水池。在炎热的夏天，蓄水池内常漂浮着小 飞虫，但这却是岛上淡水的重要来源。

　　正因为有积蓄的淡水，几个边防派出所可以利用它栽种一些蔬菜。

　　“都说到长岛吃海鲜，其实我们渴望吃的是蔬菜和水果。”几个边防派出所的官兵都这样看。

　　长岛没有农业生产，日常的生活物资全部靠海上运输，尤其是面粉和蔬菜，但海上运输的成本太高。

　　正因为如此，尽管岛上的条件不适合农业种植，但边防官兵们依然利用院落的边角，种植蔬菜。

　　“海上的天气变化大，尤其是冬天，半个月不通航非常正常。自己种植储存点蔬菜，就可以缓解冬天食物难以进岛的 困难。”10年来，王斌变成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边防所长。

　　干事王长富进岛也已近4年，他感到岛上除了水、菜问题，还有路和电。尽管几个岛屿上都架设了大型风力电机组， 但这些电却不能让他们这些本土居民享用。“我们的用电是通过海底电缆输送进来的，但这也会出现问题。”去年冬天，海底 电缆发生故障，但因为渤海湾的恶劣天气持续了半月，岛内断电十数天。

　　“那几天，巡逻用的手电充不了电，手机没电、没信号，大家到了晚上就无所事事了。”王长富说，幸亏还有辆巡逻 车可以使用。其实，配备的巡逻车也是新到位的。

　　“在岛上，大部分都是靠走。”长岛边防大队政委刘东解释说，“岛上地势高低起伏较大，以前边防战士巡逻、走访 时都骑自行车，但上坡骑不动，下坡不敢骑，平路又几乎没有。”

　　但这些都没有难倒年轻的边防官兵们，没路靠走，没电靠吼，没水靠雨雪，没菜靠自己种，一群大学生们远离亲人就 这样生活着。

　　妻子的假期在等待中结束

　　苦中作乐是海岛官兵的一种无奈心态。他们可以同天争，但面对大海的肆虐，唯一的选择便是默默忍受。

　　年轻的边防官兵都来自外地，大部分没有接触过大海，晕船是他们工作中的最大难题，即使是适应了10年的王斌。

　　“海岛上养殖多，许多外来的偷捕分子为了巨额的利益，经常选择大雾天气或夜间行动，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恶劣 的海面上偷捕海珍品。每逢恶劣天气，我们都要出海巡逻，每次我都会吐得脸色发黄。”其实，讨厌海上恶劣天气的不仅是王 斌。一名曾被他抓获的偷捕分子说：“我服了！就这天还敢出来，我们玩命，你比我们还不要命。”

　　“工作条件再苦都能克服，其实最难以忍受的是大海的无情。”10年来，王斌先后在小黑山、大黑山、砣矶、南隍 城、大钦岛5个边防派出所工作过，对茫茫大海隔断的亲情感触很深。

　　在刘东政委眼里，海岛上的案件虽然少，但琐碎的纠纷很多，甚至是一些不在职责范围内的事件也要处理，所以各边 防派出所的休假基本不固定。开始，小伙子们利用最少半个月才能轮到的假期出岛，但时间一长，大部分人都放弃了看似难得 的假期——出岛一次，花费大半天时间不说，来回的船费竟高达200多元，而且晕船的感觉谁也不想多经历一次。

　　恶劣的天气时刻伴随着渤海湾，长岛一年四季大风不断。而根据规定，冬天海上超过6级风便要停航。

　　几年前，一位边防干部的家属利用假期，带着两个孩子从莱州赶到蓬莱探望丈夫，但恶劣的天气导致海上船只停运。 夫妻二人只能隔着茫茫的大海，焦急地等待着天气转好。但妻子的假期在等待中结束了，无奈的妻子只得带着孩子返回莱州， 等待着下一次假期。但下一次的天气还不知道是怎样的。

　　“这样的事，我们都遇到过，也已经习惯了，面对大海，我们只能默默忍受。”王斌说。2001年11月下旬，王 斌的妻子临产，而因为当时正处于盗捕海珍品的高发期，王斌只得愧疚地将妻子送到县城

医院。但不巧的是，原本期望能帮助 照顾妻子的岳母却因为高血压突发住进医院。

　　随后的几天，王斌一直在心中为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祈祷。终于，繁重的工作有所缓解，王斌准备返回县城探望妻 子，但天不如人愿，渤海湾内巨浪滔天，所有船只停泊港口。焦急的王斌只好默默地回到派出所，用继续工作来排遣心中的惆 怅。然而，“等到天气好转，我乘船回到县城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5天了”。

　　家属为年轻官兵

　　做红娘成了责任

　　历经过磨难，王斌的妻子已经适应了丈夫的工作。作为一名教师，她两次放弃在县城教学的工作，随丈夫进入大海深 处的小岛支教。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荣誉也毫无争议地落在这个经受考验的家庭。王斌连续多次被评为“边防卫士”，其分 管的派出所也先后受到上级嘉奖；而其妻子，除了被评为“先进个人”、“优秀班主任”外，今年3月2日，还获得山东省“ 十佳边防警嫂”和省“三八”红旗手称号。

　　对于年轻的海岛官兵来说，这是一个渴望中的家、遥远期待着的家。

　　在长岛边防官兵中，近一半的干部没有结婚，即使是表现优异，个人问题依然难以解决。

　　“这些大学生们，如果放在内陆，婚姻问题根本不用愁，但现在却是个老大难。”刘东政委说，这种情况使边防干部 家属为年轻的边防官兵做红娘，已经成了一种义务和责任。

　　但长岛的艰苦条件，结婚后一年仅能见面十余次的现实，限制了边防官兵们成家的梦想。

　　干事郭晓峰告诉记者，领导曾连续介绍了几个姑娘给他，但终因茫茫的大海割断了双方的联系。一次外出学习培训的 机会，领导穿针引线，终于解决了这一难题。目前，双方隔着大海，通过电话倾诉思念之情。

　　刘东政委透露，战士们的花费除了偶尔外出的交通费，基本都集中在电话费上，所以虽然整个长岛边防大队只有57 人，却是当地移动、联通公司争夺的大客户。

　　“海岛官兵的家，责任更大。”作为一名驻扎长岛20年的“土著”，刘东政委对家的概念深有体会。随着长岛原有 居民陆续迁移出岛，岛上孩子的数量也逐年减少，不少家庭想尽办法让孩子出岛上学。“岛上条件艰苦，好教师大都不愿留在 岛上，加上岛上生源减少，学校教学质量也难以保障。所以很多家庭都在蓬莱租房居住，让孩子在蓬莱读书。”

　　刘军伟至今有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一次他去南隍城岛走访，岛上小学的校长说会带领全体师生欢迎他。结果他去了 ，全校师生只有一名老师和3名学生。

　　成家后怎么解决这些难题？面对这个困惑，年轻的边防官兵还没有想那么远，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家的感觉；而结 婚的人则无奈地表示，根据家属的情况和收入来考虑，大多数人的孩子仍然留在岛上读书。

　　“如果真到内陆上学，全家团聚可真成一种奢望了。”王斌望着大海说。

　　同样遥望着大海，进岛的大学生们也像王斌一样，逐渐转变成长岛“土著”，当初的孤独和寂寞，已经变为对海岛的 一份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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