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书记杨正超的刚与柔

　　——记“全国纪检监察系统先进工作者标兵”杨正超

　　□文 本刊记者 孟 盛

　　早在2001年，时任河南省汝南县纪委书记的杨正超便已名贯中原。当年他的先进事迹被挖掘的过程极具戏剧性：一名中央报刊的记者到汝南县农村采访时，所到之处老百姓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对一位“杨书记”的感激之情，引起了该记者的强烈好奇，调查中，“杨书记”的事迹深深感动了他，他遂完成了长篇通讯《一个纪委书记的民情日记》。报道一出，引起了河南省委、省纪委领导的高度重视，专门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对该报道进行核实。然而，调查的过程更让人感慨：杨正超的事迹比报道内容更为丰富感人！

　　从此，杨正超成了知名人物：他的工作日记被编成全省干部的学习教材，以他为原型编排的豫剧《忠诚卫士》巡演近百次，他的先进事迹报告团在全省巡回演讲……

　　然而，面对众多荣誉与光环，杨正超只有一句话，他认为自己只是做了本该做的，且任何一个领导干部都会做的事情。杨正超是条硬汉，个头不高但有股“镇得住人”的气势，不苟言笑兼一付侠骨柔肠，说话言简意赅，却往往一语中的。

　　“纪委书记不是玻璃做的！”

　　现年48岁的杨正超是河北邢台人，父母都是乡村教师，生于农家的他，淳朴、正派，泥脚杆子一路走来，从副乡长到团县委书记、邢台市体改委主任、轻纺工业局局长，再到主管经济的汝南县副县长。1999年，杨正超任汝南县纪委书记，开始了他的纪检监察生涯。6年后，他被调任驻马店市纪委副书记。从杨正超的履历来看，他是一个作风强硬，敢闯敢拼的人。“我每到一处都是啃硬骨头。当市体改委主任那阵，正是处于经济体制改革的攻坚阶段；后来到了市轻纺局，一来便面临40个轻纺企业11个停产、20多个半停产的艰难局面……当然，这些困难最后都解决了。”杨正超回忆往事。或许，杨正超性格中的刚与烈，敢于碰硬与不畏艰险，正是由这种“受命于危难之间”的丰富阅历铸成的，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扎扎实实。

　　当年，在汝南县任纪委书记不到一个月，杨正超就接到了群众对县审计局、林业局等7个单位党政主要领导的举报，初步核查后，他决定立案调查。许多人劝他，刚来不要大动干戈，也有人找他寻求“内部消化”，还有的放言威胁他：“你杨正超副县长当了8年，你敢保证没一点问题？”见杨正超不买帐，一些恼羞成怒的涉案人员开始恐吓他及家人。“他们不断打恐吓电话威胁我妻子，还打给我远在新蔡县老家的老母亲。”杨正超向记者回忆道，“我母亲本来就患有脑溢血，被吓唬以后病情加重了，这事让我特别难受、自责。”

　　杨正超性子刚烈，越险越勇，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查到底。100天后，这7人中有4人受到留党察看、撤销职务处分，2人受到党内严重警告、撤销职务处分，1人被开除党籍并移送司法机关。在这短短的100天内，杨正超不仅承受着胆与力的严峻考验，也经受了法与情的痛苦抉择。

　　在查处中牵出了某乡党委副书记杨某贪占公款一事，杨某是杨正超的同班同学，两家关系非常好。“举报内容让我很吃惊，不仅线索具体而且数额巨大，说实在的，当时我的心里很矛盾。”杨正超告诉记者。两个农村来的苦孩子，曾经睡的是上下铺，一个馒头掰两半吃，工作后处得也像两兄弟，这叫杨正超如何下得了手？是非曲直总归要真相大白，最终他还是安排人认真初核，他相信老同学是清白的。没想到杨某很快找到了他，希望他尽快将调查组撤走，“免得让外人笑话”。“怎么能说撤就撤？澄清问题，还你一个清白未尝不是件好事，群众对你的问题反映很强烈，就是没问题你也要反思反思。”杨正超当时的回应让老同学很没面子，拂袖而去。

　　此后，说情电话就没有断过，一些老友见求情无效，气愤地说：“你当了领导，应该多关照关照老同学，怎能反而拿人开刀啊？”杨正超感到委屈和无奈，但更让他痛心的是，杨某利用职务之便贪占公款的违纪事实很快得到了查证。当办案人员将杨某的移交手续放在杨正超面前时，他那只握笔签字的手微微颤抖，往日亲密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他多想这不是现实啊！

　　对杨正超来说，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至今已经有三四个走上科级干部岗位的老同学受到他的查处，而每一次都伴随着揪心之痛。与此同时，杨正超的秉公原则让所有的被查者心服口服，9年来他查处的党员干部无一人申诉。

　　2005年“五一”长假一过，杨正超便架着双拐艰难地走进他的新办公室，这位新任驻马店市纪委副书记带伤上岗了！除了左脚意外骨折，他还刚做了心脏手术不到一年，身体状况堪忧。然而，一件棘手的案子摆在了他的面前。

　　当时，有关上蔡县原县委书记杨某的腐败传闻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干部群众也一直在联名举报，而当地又是举国皆知的艾滋病重灾区，让事件变得异常敏感。2006年5月，杨某被初核调查后，当时市领导十分担心杨正超的身体状况，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能否支撑得住，有没有信心拿下？杨正超深知市纪委独立查处县委书记的压力，也清楚在位多年的杨某在当地根深叶茂，关系网络盘根错节，早在一年前就与有关人员暗订了攻守同盟，查处的难度可想而知。然而，即使拄着双拐、步履蹒跚，杨正超依然表态强硬：“纪委书记不是玻璃做的，大要案不敢查，群众反映的问题不敢查，就不配当纪委书记！”

　　经反复研究，杨正超和调查组成员从群众反映最为强烈的小洪河治理工程入手，通过深挖细查终于发现了杨某伙同情妇收受巨额贿赂。随着调查的深入，取证工作屡次被恶意干扰，车胎被轧、车辆被阻被撞，杨正超被跟踪、恐吓、诬陷……另一方面，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伤腿由于长时间得不到休息疗养，严重影响了愈合，一直浮肿，疼得夜不能寐，他的胆囊也时时隐痛，吃饭反胃，周围人都劝他抽时间去看看。“查案正值节骨眼上，我哪里顾得过来啊！”杨正超回忆道，“幸好案子结束后我就去了医院，医生说我胆囊萎缩严重，如果再拖下去很容易癌变，陪我去的妻子被当场吓哭了。”

　　那段时间，拖着肿胀的伤腿东奔西走、不眠不休、玩命工作的杨正超成了所有办案人员的精神支柱，大家都被他铮铮铁骨之躯震撼了，排除万难投入到异常艰难的查案工作中。3个月后，彻底查清了杨某收受贿赂、大肆卖官、包养情妇等严重违法违纪事实，杨某最终被移送司法机关。

　　事后，杨正超去做了胆囊切除手术。他躺在病床上，上蔡县的干部群众成批成批涌入医院，一束束鲜花、一筐筐鸡蛋、一蓝蓝水果堆满了病房，杨正超的眼睛湿润了，他说，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

　　“该下跪的应该是我！”

　　用侠骨柔肠、剑胆琴心来形容硬汉杨正超的性格再合适不过，他的脾气虽然刚烈，却有副悲天悯人的热肠，尤其见不得老百姓掉泪。

　　2006年10月的一天，杨正超正在办公室，突然一名中年妇女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原来，她是为弟弟杨某被当地民警抓捕一事而来。事情是这样的，苗庄村有条既灌溉又排水的河道，1年前被吴某承包拦水养鱼，从此每到汛期，因为河道被堵，水流不畅，不仅淹了庄稼，还侵入了村民住房。村民们不得不扒开桥洞泻水，却遭到一帮恶徒威胁、殴打。眼看着庄稼被毁、水漫房屋，几个胆大的村民再次扒开桥洞，这时竟有几个民警开车到村里来，以毁坏生产设施为由，强行逮捕了这些村民，其中就有杨某。

　　听完对方的哭诉，杨正超拍案而起，竟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事！他当即带领公安、检察院的领导亲赴现场了解情况。一到村里，杨正超惊呆了！全村男女老少上百人跪倒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是谁让老百姓受了大委屈？在杨正超的直接督办下，很快查清了事实真相，原来是吴某与民警马某勾结，鱼肉乡里，擅自抓人罚款。后来，马某被立案调查，被错抓的村民平安回家，河道承包合同也被取消了。当杨正超亲自护送那些村民回家时，老人哭了，乡亲们都哭了……

　　“我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凡是有正义感，有良知的人都该这样做，更别说我们这些党员干部。”杨正超向记者谈到。他最欣赏这样一句话：“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如果不深植人民群众之中，再优良的种子也萌不出芽，开不出花，结不出果。”

　　杨正超见不得老百姓掉泪，他为受委屈的老百姓报不平，他甚至主动找“麻烦”、管“闲事”，专找那些让有的人惟恐避之不及的棘手事。有人曾笑他，有些事本不该由你这个纪委书记来管，何必自寻烦恼。杨正超却说：“是的，我不去管最终也有人去管，但如果都不愿站出来第一个管，袖手旁观，老百姓怎么办？工作上有分工，但为老百姓排忧解难不应有分工。”

　　一次，他在报纸上无意间看到一则消息，说十字路乡10名村干部袭击村民甄某家，挥舞菜刀、木棍、木棒等，毁坏房屋、虐待家畜、乱砍乱打，把甄妻吓疯了……杨正超怒不可遏，立即打电话给县纪委，责令马上调查。随后，放不下心的他匆匆赶到市精神病院找到了痴痴呆呆的甄妻，见此情景，他一阵揪心，再三嘱托医生要全力治疗。此时，被杨正超的愤怒“镇住”的县乡有关领导也及时送来了1万元医疗费。后经查明，该事件是因村支书、乡综合办主任等酒后行为失当造成，这些人受到了严肃处理。

　　谈到此事，杨正超对记者说：“纪检监察干部所做的一切，就是一个‘爱’字。对老百姓，心中存有爱，没有把事情办不好的。”胸中柔肠让杨正超对老百姓格外温情，有一次，他帮助一位因县乡公路管理站强行收费遭遇

车祸致瘫的村妇刘继美打赢了“民告官”官司，获得了赔偿。当刘家上至80岁的母亲，下至上初中的儿子齐刷刷地跪在他面前时，他连忙一把扶起，诚恳地说：“大娘啊，该下跪的不应该是你，应该是我！是我们的工作人员违纪违法，才给你们带来那么大的伤害啊！是我们的责任啊！”

　　杨正超“出名”后，许多老百姓慕名向他求助，他总是仗义相助、有求必应。农民养猪赔了本还不起债，他以个人名义借给5000元度难关；退休工人没钱为女儿治病，他倾囊相助；村校条件艰苦，他个人为学校做了76套新桌椅送去；没钱读书的姐弟、父母双亡的孤儿、生活困难的乡村教师……硬汉杨正超雪中送炭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着，有百姓为他写下了这样的字句：“一身正气惩腐恶，心系百姓情意浓；两袖清风不染尘，高尚品格铸党魂。”

　　“不按规矩办事，

　　怎么让别人信服？”

　　采访中杨正超告诉记者，常常觉得“咱太无情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身处危恶境地、屡陷惊险之中的他没有低一次头，却在谈到家人时几次哽咽。对家人，杨正超有说不尽的愧疚与无奈。

　　1999年女儿高考后，他本该帮助女儿参谋填报志愿，却因为一个案子耽误了。当女儿因志愿填报不当高分落榜，关在屋里哭了一天一夜时，他暗自落泪，又不愿妻女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妻子听说重点高校有补录机会，让他放下手头工作到处托人找门路，“我也犹豫了好一阵，觉得这样确实不合适，关键咱是纪委书记，自己都不按规矩办事，怎么让别人信服？”杨正超说，“别人的孩子能复读，咱为什么不能？一个人总要独自面对失败，让她自己去闯吧！”女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复读，第二年争气地考上了重点大学。

　　让杨正超深感愧疚的是他的大哥一家。2003年他大哥因车祸不幸去世，撇下一对儿女都在偏远的乡里上班。去年乡镇机构改革，考核、测评要起决定性作用，嫂子想请他帮忙拉票。“其实，这是关系到他们安身立命的大事，我回去一趟打个招呼可能就是另一种结果了。但是自己身份特别，我又怎么能……”说到此，杨正超哽咽了。毕竟血浓于水，大哥不在了，在这样的时刻自己应该象父亲一样关心他们，杨正超却无能为力。那段日子，他寝食难安，心里难受极了，特别是当他得知大哥的两个孩子都以微弱的差距下了岗，他偷偷哭了一场，甚至痛恨自己的“无情”。

　　“今年春节，我特意赶到嫂嫂家看他们，侄女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我，我只能装着没事人一样……”杨正超说，他当时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的痛。

　　也许，这就是为纪检监察事业所要做出的必要牺牲，“有苦有甜，有忧有乐。”杨正超谈到他从事纪检监察工作9年来的感悟，“但从不后悔走这条路，永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