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中国人口政策面临转型

　　作者：乔新生

　　经广州市政府常务会议审核并原则同意，《广州市人口、就业和社会保障“十一五”规划》正式下发。根据该规划，广州鼓励独生子女夫妻依法生育两个子女。这是广州市为应对人口老龄化而作出的重大政策调整。据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发言人介绍，目前除了河南，全国其他省、自治区和直辖市都制定了鼓励独生子女夫妻生育两胎的政策，全国有11%以上的人口可生两个孩子。

　　这意味着中国计划生育的宣传口径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也意味着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处于调整的前期阶段。

　　过去由于庞大的人口压力，中国实施了世界上最严厉的计划生育政策，并且建立了专门的计划生育行政机关，负责执行计划生育的国策。这项工作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但近些年要求调整计划生育政策的声音也从未间断。究其原因就在于，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采取了近乎一刀切的方案，在城镇地区绝大多数适龄青年只有一个生育指标。这种政策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改变了中国的家庭结构，独生子女在精神培养、文化教育等方面普遍出现了问题。

　　能否适当放宽生育指标，允许那些有条件的家庭，建立双子女的家庭，从而为下一代的成长营造良好的家庭氛围呢？

　　如果放开生育指标……

　　一些决策者担心，如果放开生育指标，会不会大规模地增加人口？这种担心不无道理，但是从实践发展来看，随着中国公民素质的不断提高，人们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所担负的社会责任，过去那种只管生育不管抚养的现象可能会逐渐减少。事实上，在一些现代化大都市，接受教育程度越高的青年，越倾向于少生或者不生子女。放宽人口生育指标之后，青年人会根据自己的生活条件和精神需要，确定子女的数量。中国的人口不会因为计划生育政策的微调而迅速膨胀。

　　更重要的是，中国改变传统的计划生育政策，不仅仅关系到人口的培养问题，还关系到中国的兴衰问题。如果中国不改变人口政策，那么到2020年左右，中国将会变成世界第二人口大国，而中国的南亚近邻印度将一跃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人口数量的改变，不仅仅意味着国力的改变，它还意味着中国在世界政治格局中所扮演的角色改变。如果没有看到人口与政治的关系，没有看到国际关系中人口乃至人权的变化情况，那么，中国就会在世界政治经济的发展中，失去自己固有的优势。

　　仅从国内经济发展来看，中国从上个世纪的80年代到现在，经济之所以高速发展，根本原因就在于中国出现了难得的“人口红利”，大量的劳动就业人口挣脱土地的束缚，进入城市，从而推动了中国的城镇化发展步伐。这些年来，中国之所以能够逐渐成为世界的制造工厂，原因也在于中国出现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然而，由于中国的人口政策没有及时加以调整，如今在一些地区已经出现了“

　　还有一些学者担心，如果人口快速增长，将会导致中国人口素质下降。这种观点缺乏统计依据。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足够的人口数量，不可能有比较好的人口质量。当许多城市因为适龄入学儿童越来越少，少数孩子不得不到更远的社区学校就读的时候；当孩子的父母因为惧怕独生子女受苦受累，而要求教育机构减少磨练儿童意志的教育科目和野外活动项目的时候，中国的人口素质很难保证。中国要想始终保持社会活力，必须尽快改变中国的人口结构，鼓励符合条件的家庭生育儿女。

　　人口结构改变社会

　　在人口学上有两种不同的哲学观念：一种是静态的人口比例观念。一些学者认为，在社会资源相对稳定的情况下，减少人口数量可以增进每一个人的社会福利；另一种则是动态的人口比例概念。一些学者认为，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整个社会的财富也会不断增加，即使面临生存问题，每一个人也会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潜能，从而使整个社会的财富不断累积，每个人所享有的社会福利直接或者间接增加。

　　在笔者看来，真正科学的人口观念，不是进行静态的或者动态的社会资源与人口关系比较，而是尽可能地减少制度成本，让每一个公民都能自觉地追求个人的幸福。换句话说，当一个地区社会财富的存量与人口的增量发生矛盾和冲突的时候，只要鼓励当地居民按照自治的原则，寻找多种解决方案，那么，人口问题不但不会成为社会进步的负担，反而成为社会进步的动力。当年在中国的东南沿海一带，由于人多地少，许多人不得不到其他地方寻求谋生之道，这种特殊的资源与人口矛盾，反而使得东南沿海地区变成了中国的侨乡，许多华侨在世界其他地方找到了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反过来，如果限制人口的增长，或者限制人口的流动，在资源相对匮乏的条件下追求社会的稳定，那么到头来要么会出现绝对贫困，要么会出现流血事故。

　　人口问题不仅仅是生育问题，它还是一个政治问题、经济问题、社会问题。人口结构的改变，社会的年轻化，会加快整个社会民主政治前进的步伐；源源不断的青壮年劳动力供给，不但会制造人口红利，而且会激发人们的创造力；人口结构的扁平化，兄弟姐妹的家庭结构出现，会使得人们更快地学会相互容忍，平等相处，从而使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气象。如果奉行粗暴的思维模式，试图通过限制人口，提高单位人口的社会福利，那么到头来不但会使整个社会暮气沉沉，早早进入老龄化社会，而且会抑制人们的创造力，从而使社会的发展缺乏足够的动力源泉。

　　人口政策应如何调整

　　中国未来的人口政策应当遵循下列原则：首先，必须以改善家庭结构为首要目标，鼓励建立双子女家庭，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鼓励年轻夫妇生育两个孩子，从而建立一种既有父母，又有兄弟或者姊妹的家庭关系。这种关系既有利于稳定传统的家庭纵向关系，又有利于培养家庭横向关系，从而使家庭结构更加稳定，子女的生活环境更加舒适。

　　其次，必须建立人口红利曲线，根据就业人口的变化情况，未雨绸缪，及时采取政策性措施，鼓励那些家庭条件较好的夫妇承担起生育子女的社会责任。

　　第三，完善市场经济运行机制，建立更加灵活的资源交易体系，逐步解决人口与资源之间的紧张关系，从传统的资源约束机制中解放出来。中国当前人多地少，土地资源始终是影响中国农村经济发展的核心因素。但中国的改革实践证明，在东部单位人口土地相对稀少的地区，由于实行了土地的集约化利用，建立了土地的流转机制，改变了土地的用途，在单位土地面积上，创造了惊人的业绩。如果抱残守缺，根据土地的容量，确定人口的发展比例，那么，这些地区不可能吸纳那么多的外来务工人员，这个地区的经济也不会蓬勃发展。所以，土地资源是有限的，但是土地制度可以改变，相对合理的土地制度和资源配置方式将会大大提高生产力，提高单位土地上的人口容量。

　　人多力量大，是一种“丛林时代”的政治口号，而人少好分田，则是一种自然经济条件下的人口思想。科学的人口观念应该是把人口看做可以创造社会财富的最重要的资本，通过培养每一个公民的人力资本观念，让每一个公民根据自身的需求，自主决定人力资本的数量和质量。只有充分尊重个体，让每一个公民都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那么，这个社会就会成为一个充满活力的社会，一个充满希望的社会。

　　乔新生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中国商业法研究会理事，当代改革与发展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