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暑期工陷阱何其多？

　　文/记者 高靖 见习记者 全良波 阳志超 陈骁鹏 实习生 马灿 图/记者 高靖 王磊

　　近期，深圳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学生打暑期工被骗的事件，本报也做过多篇相关报道，但为何此类事件屡禁不止？记者为此询问过劳动部门、律师、救助站、企业等多位人士。

　　利用暑期打打短工本无可厚非，也是很多学生为增加将来成功求职的宝贵砝码，负责任的单位更会像招聘正式员工一样招聘暑期短工或实习生，但有很多黑工厂、黑职介利用学生涉世未深、社会经验不足的弱点，专门针对这批学生暑期工开出诱人的条件，使得他们或是被骗钱、或是被骗做苦工。钱财损失的同时，更让部分学生对社会有了更为全面的认识，或理性或偏激，对学生可谓是另一种教育。

　　另一方面，这些专挑学生下手的无良工厂或职介，在狠狠痛宰学生的同时，也利用学生的泪和汗赚取了不菲的利益。从这个角度讲，这些无良工厂该打无良职介该封，政府有关部门更应该肃清暑期工市场，让清者更清、浊者退市。

　　有业内人士善意提醒，不要把打暑期工当作是一种消遣或见世面，不要抱有“就算赚不到钱也当是游玩一回”的心态，否则，吃亏的永远是你。

　　图：满脸稚气的学生，怎挡得住厂方的蛮横？

　　工厂在梅州却被带到深圳

　　本月21日，本报接到梅州某学院一邓姓同学的报料，称志明电子工艺厂（下称志明厂）在学校招募了200多名大学生暑期工。不料21日志明厂的组织者张国光把他们一行人带到中南人力资源学生就业中心（下称中南，公司人员自称新路程），后者要求须缴纳100元中介费及185元的伙食费后才帮他们介绍工作，学生发现受骗后报警，一行人在街头等待警方的处理结果。工作无着，街头苦等2小时

　　21日下午4时左右，记者接报料后赶到龙岗会堂附近的现场看到，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聚集着带着行囊的学生。来自梅州某学院的学生邓同学向记者说，共有200余名该学院大一、大二的学生来到了深圳。其中总部的学生是通过一位该校大二的李同学组织而来，而他和另外几位分校的同学是看到当地一家报纸刊登的招聘广告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记者从邓同学手中6月26日的梅州某报招聘专版上看到，“（深圳）志明电子工艺厂招300名学生工，包食宿，月薪800元，名额有限，请电13411222055”。

　　李同学告诉记者，张国光来深圳之前表示志明厂与中南有业务关系，到中南之后才发现张国光只认识一名李姓小姐。把他们带到中南后，张国光就不见了踪影。

　　组织这次活动的李同学说：“志明厂的张国光去年曾在学校组织过暑期工，上次参加活动时认识了张。6月初的时候，张国光让组织一批学生到该厂打暑期工，事后给予丰厚的回报。在学校组织了200多人并租了四辆大巴来到深圳后，不料张国光没带他们去工厂，而是来到了中南人力资源有限公司，此前的承诺也未兑现。”

　　据钟同学介绍，听到李组织暑期工时，她怀着增长见识的心理报了名，并在来深圳之前和志明厂签订了协议，学校方面还让其签订了打暑期工一事与校方无关的免责书。记者在协议书上看到：月薪980元，包吃住，协议书上盖有志明电子工艺厂的印章，但在具体工厂名字上却是空格，没有写明什么工厂。

　　据邓介绍，下午3时左右，附近派出所到场进行了调查。几番折腾：“我们被骗了！”

　　据了解，200多名学生于21日来到中南后，才发现之前与志明签订的协议“货不对板”，许多学生感觉受骗。一部分学生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在深圳也没有亲朋戚友，一时间让他们不知所措。邓同学对记者说，中南需要收取100元中介费，185元伙食费才介绍他们入厂，而事前在招聘广告上写明包吃包住，来到深圳直接入厂工作，关于中介费并没有提到过。

　　“我们被骗了！”组织者李同学说，“现在有部分同学在深圳没有亲戚朋友，身上的钱也不够买车票回家。中南与志明厂的这种方式是要把我们逼入绝境，只有找到工作，领到工资、支付完中介费和伙食费，剩下的钱才可以买车票回家。”

　　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生对记者说，他身上已经没有钱，只希望同学的亲戚前来接同学，顺便也到同学处寄宿一段时间，等家里寄钱过来再回家。他表示这次打暑期工之旅已经被骗了一次，不清楚中南是否还继续骗他，所以不敢到厂里工作。

　　李同学称，已有36名学生和中南签订协议，交了100元中介费后被送到工厂工作。其余大部分学生已经到周边的亲戚家去了，剩下的十几人在深圳无亲无故，不知道怎么办。

　　警方介入：中介无不当之处？

　　21日下午，本报两名记者来到位于龙岗会堂附近的中南人力资源学生就业中心，一条醒目的横幅在该公司门口上挂着：“中南人力资源热烈欢迎各高校学生来深参加暑期社会实践活动！”一名记者试图就此事进行采访时，遭到新路程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就业中心经理闵某（名片上标明的称谓）的激烈抨击，另一名记者以某学院学生的身份和几名学生一起前往咨询时，闵某对记者说，“公司与志明厂前年还有一段业务关系，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业务关系了，你们与志明电子工艺厂签订的协议在内行人来说简直是一张废纸，不过你们来到这里，我公司积极帮你们联系工厂，让你们进去做工，公司已经非常热心帮助你们了。”

　　与记者前来的邓同学说了一句“你们是和志明厂把我们骗来，被逼通过你们找工作。”闵某的态度随即恶劣起来，大声喝斥邓同学。邓同学告诉记者，在他和新路程公司交涉过程中，该公司员工态度非常恶劣，不止一次对他进行大声喝斥。

　　记者试图查看该公司相关营业执照及中介许可证时，遭到该公司拒绝，该公司工作人员还称要给当地某报社总监打电话、打110报警等。

　　随后，记者从处理此事的龙新派出所了解到，此事已经调查清楚，中南人力资源合法，在事情的处理上并无不当之处，收费也未超过劳动部门制定的标准，该事的详细调查结果材料已经上报龙岗公安分局。招聘公司：报名人数过多

　　随即记者以应聘者的身份拨通了梅州某报上刊登的招聘电话。招聘电话另一头告诉记者，她姓陈，她是受志明电子工艺厂张某委托招聘的，志明电子工艺厂具体厂址在西乡，不过现在已经停止招聘，记者可以到本月25日再联系她。记者表示可否自己过去，她却把记者介绍到新路程公司，记者表示要到志明电子工艺厂工作，为什么要到新路程公司去？她直言新路程公司是中介，找工作都需要通过中介。记者再问招聘广告上并没有写明中介，她回答道：“想做暑期工就到那里去，其它的你不需要管这么多。”

　　随后记者拨通了自称为志明电子工艺厂负责人张某的电话，他告诉记者工厂具体地址在梅州，这次工厂打算招聘40名暑期工，不料报名人数太多，工厂没法接收，才把他们介绍到新路程公司。记者问到为什么工厂在梅州，却把学生介绍到深圳做暑期工？他开始不耐烦，大声告诉记者工厂与新路程公司有业务合作关系，才会把学生介绍到新路程。学生愿意交中介费的已经找到工作了，不愿意交的已经回到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他一再向记者表示，事情解决了，希望记者不要报道此事，不然他麻烦就大了。记者问有什么麻烦，对方开始沉默。

　　图：又一批准备进厂打工的学生

　　交了中介费后学生流浪街头

　　本月20日，记者在宝安区救助站了解到，广东省吴川市90多名初中学生被一男子以介绍到深圳做暑期工为由骗到深圳葵冲，随后该男子把这批学生舍弃在葵冲的一家厂门口。其中20名学生辗转流浪到观澜，后被观澜松元派出所护送到宝安救助站。后在救助站的资助下，派专人护送这批学生回吴川。

　　傍晚时分，90学生被弃街头

　　20日下午，在宝安区救助站记者见到了这批被骗的初中生，他们年纪大多在15、16岁之间，有的肩上背着一个大包，手里还提着几个小袋子，有的身后拖着一口大箱子。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20个学生刚刚由松元派出所民警护送过来。

　　据悉，这批学生来自吴川市覃巴镇及大江山镇等地。今年7月初，他们在学校通过同学认识了当地一名男子陈某，陈某向学生们保证：可以在深圳给他们找到打暑假工的机会。学生们在听完陈某的宣传后，每个学生向陈某交纳了110元到130元不等的介绍费后于13日来到深圳，但到达深圳后却被陈某抛弃在葵冲的一家工厂门口。

　　16岁的小夏告诉记者，他是覃巴镇镇中初三的学生，因为刚刚参加完会考，时间比较充足。7月初，他听同班的一个同学说有人可以介绍他们到深圳打暑期工，包吃包住每个月可拿到至少800元的工资，要是有加班的话拿的钱更多，当时他就心动了，“上高中也要交那么多的学费，出来打工正好可以减轻一下父母的压力，同时也可以见见世面！”小夏告诉记者。

　　据小夏说，他们这批学生总共有90多名，来自吴川的不同学校，大家大多在读初一、初二，像他一样读初三的只有几个学生。他们基本都是通过在学校的同学认识了陈某，并交了介绍费后才来深圳打短工的。

　　13日上午，90多名学生在陈某的安排下，分别乘坐两辆大巴来到深圳葵冲的一家工厂内。但让他们失望的是，工厂负责人告诉他们该工厂并没有招暑假工，也不能提供什么工作给他们做。学生们一下子傻眼了，急忙打电话联系陈某，但是陈某的手机已经关机。他们问大巴车司机，司机告诉小夏他们，“陈某只叫我们送你们到这里，其它的我们也不清楚”。

　　90多名学生没有其他的办法，就在葵冲的这家工厂门口等陈某，但从13日晚上等到14日，陈某一直没有出现，学生们才意识到上当受骗了。随后，有的学生向附近的亲戚求救。大部分学生被在深圳的亲戚接走。但小夏他们这20个人在深圳没有任何亲戚，无奈，他们只有在外面流浪，后辗转到观澜时向松元派出所求助。松元派出所随后将他们送到了宝安救助站。

　　救助站：不要轻信中介骗子

　　20日，宝安区救助站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学生像这样被骗来深圳打工却没有安排工作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了，救助站此前也接收过一批河南的学生，他们是被假中介的欺骗，交了介绍费后被人抛弃在深圳的。

　　该负责人表示，救助站已安排专人于日前上午护送这批学生回家。同时他提醒广大家长、学生，不要轻信中介，以免上当受骗。

　　图：一位受骗学生展示短期用工协议

　　小时工资是4元 学生只得2.5元！

　　本月19日，上百名来自广州大学城多所大学的大一、大二学生在深圳坪地富地岗的某制品厂做暑期工，10多天后学生们发现组织方存在从中克扣学生工资的嫌疑，于是集体向厂方提出交涉。

　　19日上午11时左右，记者来到位于龙岗坪地的某制品厂。来自广州大学城某名校的小陈（化名）说，他在大学城看到路边粘贴的招暑期工广告，广告上称月收入可达800-1200元还包吃住，于是便联系了组织方胡老师。在胡老师组织的说明会上，胡老师还特别说明了三个可以去的地方，从化、东莞和深圳，三地的工资标准则分别是2.5元、2.6元和2.7元/小时。花了10元的报名费、50元的大巴费用后，本月4日，小陈和其他79人分乘两辆大巴来到深圳坪地的某制品厂做暑期工。

　　据某制品厂行政经理说，暑期工到达该厂后，厂方明确表明大学生暑期工的工资待遇将和普通员工一样按照劳动部门要求的标准支付，实际每小时工资为4元左右。自称是广东电子技术学校湛江分校老师的胡老师称，今年6月底，他在大学城各大学校贴广告招到了几十名学生，并将他们分批送到了某制品厂。胡老师还表示，因学生不守诚信，全部学生都没有签协议。今年20岁的小花（化名）对记者说：“所谓的协议是不公平的，只规定了学生的义务，并未规定胡老师作为中介方的责任。有关工资报酬也与工厂所给的实际工资有很大出入，中间的差价被胡老师他们吃了。”

　　19日下午5时许，记者从厂方行政部门了解到，该厂已为全部93位想辞工回校的学生结清了工资让他们离厂（部分已经于此前离厂返广州）。当晚11时许，这批学生回到大学城，有学生发来信息向记者表示了谢意，并表示“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后感觉长大了很多”。

　　■各方说法

　　律师：中介只能收取中介费

　　记者就此事咨询了广东某律师事务所的徐律师，徐认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的规定，在双方协商一致的基础上，签订了中介（居间）合同并由中介促成合同成立的，委托人要缴纳中介费（具体到案例1就是在中介的帮助下，学生成功找到工作）。中介收取的仅限于中介（居间）费，但收取伙食费（无论是代收还是其他形式的收取）的做法显然是违反法律规定的。

　　此外，志明厂的张某显然存在欺诈学生的行为，按照学生的说法，以为来深就是直接工作的，但来深后陷入困境，张应负主要责任。如果张某确系志明厂的员工，志明厂应当对欺诈行为产生的后果承担法律责任。

　　徐律师同时提醒，在报名应聘之前，应注意核实对方的身份，企业代表的身份证件（身份证、工作证件等），企业的营业执照和招聘（招工）授权委托书等。

　　劳动部门：尚无针对暑期工的法规

　　深圳市劳动局政策法规处处长叶惠强表示，目前深圳市还没有出台专门针对暑期工的政策法规，政府只能借助校方引导学生保护自己，不要上当受骗。一旦发现受骗，学生可以向劳动局投诉。

　　叶惠强提醒学生，要看中介机构有没有营业执照、税务登记等证件，正规的中介机构都要求将证件挂在墙上；不要轻易交押金和其他费用等；应该去工厂看看厂房和机器设备，并向工厂里的员工咨询相关信息。

　　记者就学生打暑期工一事咨询了深圳洲际人力资源管理总经理余小琴，她认为，学生要规避风险，首先要联系正规合法的企业，看企业的各项手续是否齐全，其次应该找规模相对大一点的企业，企业员工最好在1000人以上。另外，学生应避免去高危险、毒性大的岗位工作。

　　余小琴表示，由于暑期工不用签劳动合同，有的企业生产具有季节性，在某一时间段需求大量的短期人员来开展业务，因此一般正规企业会根据自己的生产需要，将需要多少人、每天工作多长时间、工资待遇等讲清楚，面向社会、人才市场或学校进行招工。

　　按照《劳动法》要求，深圳暑期工的工资待遇是关外底薪700元/月，关内底薪800元/月，而有的黑工厂只提供200至300元的月薪。余小琴认为，关外存在着一些黑工厂招学生工当苦力的现象，不给工资、延长工作时间是这些工厂惯用的手段。长此以往，这些现象必然会影响深圳工厂企业的社会形象和口碑，给内地的学校和学生造成心理上的阴影。

　　图：报纸上频频出现招聘暑期工的广告

　　（夏天／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