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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北京松堂关怀医院创办人李伟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25日18:33 央视《人物新周刊》
央视《人物新周刊》2007年7月21日播出“专访北京松堂关怀医院创办人李伟”,以下为节目内容:
阿丘:“喂,老婆,一个月轮到一次的值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呀?这什么都有,有,也有,你放心吧 ,药我已经备好了,不用你担心了,好吧,像看儿子一样,行行行!明天一早要录像,你赶紧睡,行了!”婆婆妈妈的,真是! 阿丘梦境:“我的妈呀!老婆!老婆!女儿!女儿!有人吗?!” 张泉灵:丘,一会儿就开始了,准备怎么样了?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昨天晚上没睡好啊? 阿丘: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很老了,一醒来,孤苦伶仃,举目无亲,感觉很凄凉。 张泉灵:也是,你说咱们平时不想这问题,想起来它还真是个事儿,咱们马上要做的(节目)那个嘉宾,不是叫李伟吗,他想这事时间长,想了二十年了,我觉得他该有办法。 阿丘:真的 张泉灵:欢迎大家来到《人物新周刊》录制现场! 阿丘:大家好!二十年对于一个人的一辈子来说,可能时间并不算长,但是绝对也不短了,我们今天的嘉宾叫李伟,他跟他的松堂医院已经一起走过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他今天要给我们讲述很多关于老年和养老的故事。有请李伟! 阿丘:老李,你好!经常在做节目当中提到四个字叫“临终关怀”,给我们解释一下什么是“临终关怀”? 李伟:中央台做好多栏目,可能哪个也没有咱们这个题目那么久远,因为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临终,那么他们最后都需要关怀。 张泉灵:那通常要给他们什么样的关怀呢? 李伟:那么临终病人有什么需求就应该给他们什么关怀了,临终的人会有很多临终的需求,那么社会就应该提供一个非常和谐的氛围,给他们尊严,叫他们愉快,微笑地完成生命的最后成长! 张泉灵:我注意到您那个医院叫松堂关怀医院,故意把"临终"两个字去掉,是忌讳吗?还是? 李伟:其实我们不忌讳,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伦理道德,可能有一点忌讳。那么这样呢,有的人一听到临终关怀会联想很多。其实这里面就有一个生命文化的问题,我今天跟大家共同探讨,可能我们对生命文化,对死亡就有另外一种感悟了,因为它是真善美的,一定要真实发生的,不是像人们想像的那样,死亡就是那么可怕。 阿丘:其实我们请每一位嘉宾,有我们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得让你来猜一猜,一个填空题,您给填一下,第一个,什么问题应该想? 李伟:因为我们还是受到传统唯物主义教育,那么第一个基本的唯物问题,应该知道我们的生存期限。 张泉灵:现在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是七十多岁。 李伟:25500天。在座的人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还有一万多天就死了! 阿丘:一万多天哪! 张泉灵:我们看看我们的答案“生命的话题应该想”,大家都知道活个七八十岁,大概这样一个数字,但是恐怕很少有人像您这样数,“我还有一万五千多天”不会这么数。我们今天要说一说生命的话题! 阿丘:第二个,什么事应该办? 李伟:可能每个民族,都有每个民族的特点,那么真正我们中华民族能够在世界民族之林,有我们的品德的话,应该敬老爱老的传统,确实是最久远的,所以说我们应该办的是什么事情呢,我说对老年人提供更多关怀! 张泉灵:来看一下,“养老的事情应该办”虽然在座的大多数的观众可能还不会马上涉及到自己养老的问题,但是咱们都有父母,现在独生子女比较多,一对夫妻养四个老人,这的确会是个难事。 李伟:马上就要到来了 阿丘:好,什么应该谈? 张泉灵:这样吧,您先别说出来,我给您一支笔,您自己往上填。 “文明对待生命应该谈”! 李伟:我为什么这么写呢,对生命的一种认识,一个成熟的民族,应该对优生、优死同样关注,可能我们太注重优生了,我们的文化是不完整的,那么对生命的全过程去了解,那就是文明对待生命认知。 (短片)李伟:他们都要活动,因为他们必须要参与生活,去享受生活。传球给他们,都给他们传到位。你是老人了,你都给传不到位不行,他还不太会传呢,现在这只手接球吧,就这一只手接吧,你怎么能练到这只手也能接球那才是最棒的!你这还新的,还没着地呢,你瞅这鞋垫,哎哟,你这鞋垫比他那好看,你看你这鞋垫多好看呀,你看我这岁数,正是你的。谁骂人了?那个,骂人不成,骂人不行,骂人真的不行!那得有礼貌,他想问你最近涨工资不?涨!你呀还有一级,还能调一级,领导都决定了再给你调一级!二十一块五,挺好的吧!你去领那个钱去好不好?去领涨那工资。呀!我上你们家串门来了,我看看你这孙子,你还摇这孙子呢,你这孙子多好啊!那么胖!是吧!我们这位一百岁(老人),一百岁的任务就是天天摇她的孙子,这孩子是医院收留的一个弃婴,对,一个小弃婴,这个奶奶就,任务就是天天照顾着这个孩子,一百岁和一岁,爸爸,哎,跟奶奶握手,握握手,握握手,妈妈呢?今天不好啊?为什么呀?你要有事就跟我说,好不好?你想跟我说什么话?你跟我说,你想说什么话跟我?想跟我说话吗?想说,你跟我说吧,我听着,你说吧,说呀? 阿丘:老李,医院里头,刚刚看到有一位是一百岁,整一百岁吗? 李伟:我们给她刚刚过完一百岁的生日。 阿丘:她是年纪最老的吗?最大的吗? 李伟:最大的一百零九岁,二十年了,我们照顾一百岁以上的老人,三十一位。 阿丘:最小的呢? 李伟:最小的出生几天,那么我们刚才那个小天天。 阿丘:就是摇床上那个 李伟:不是那个 就是一进门叫我爸爸那个,妈妈是谁?我也是妈妈的那个,就那个天天,她是刚出生四天,到松堂医院来的,松堂医院平均年龄是八十一岁,那么也有刚刚出生几个月,他生命就终结了,我们碰到两个大学生,在学校期间,两个人产生了爱情,那么后来参加工作了,贷款买的房子 一个两居室,就是在恩爱当中,就孕育了一个爱的结晶,可是孩子出生以后就是先天心脏畸形,那么从科学诊断来说他不会活过六个月,那么就碰到一个难题,六个月等待在医院死亡,那么家属接回去就抱回自己的家,那么结果一定是,孩子要在刚刚买的两居室里面要去世的,他们在这个家庭里面有一个痛苦回忆,总不是特别好的事情,他不行就送到临终关怀医院吧,所以两个人抱着孩子,真是那么感动地放在这儿了,每天来看,一直抱着在医院,孩子去世了,我们怎么对待生命,我觉得所有的公民,都应该认真地去探讨这个问题。 阿丘:刚刚看完片子,我有一个疑问,您给一个老太太说给她发工资,这什么意思呢?里头的病人还能领工资啊? 李伟:松堂医院有一个宗旨,我们的愿望吧,不让任何老人带着遗憾离去,我们尽量去这样做,就那个奶奶,她总在跟我谈,她应该涨工资了,就是可能她印象,记忆停顿在她没退休之前,正要涨一级工资,那么正好没涨,那么就退休了,后来心脑血管的问题,她就停留在这个记忆当中了,一说话就是问她那工资涨没涨,显然不能让她带着遗憾吧,那我们就给她涨一级吧! 阿丘:我看你跟老人们说话,像哄小孩似的,老人和小孩之间,是不是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李伟:那么我们常说老小孩,这些爷爷奶奶真是老小孩了,就像孩子一样那么单纯,比如说只要到松堂关怀医院,我们一定叫他们每天去参与生活,从各个房间里面推下来,大家传球、唱歌,大家在一起玩,这样就选一个厅长,我们那大厅。大家在一起玩,就选个厅长,那天后来就选了一个厅长,他认真地执行了三个月的厅长任务。但是他原来是个团级干部,可能军人的气质特别好,没事老给人指挥,你!你去!最后大家都有点反对他,后来就给我提建议说咱们该换厅长了吧,后来就特别认真地就选厅长。这个他是一个老教授,他特别文明,你看他说话从不骂人的,那个人就是有责任心,他愿意传球,还帮人捡球,所以特别认真,可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次,行使了一次选举,发自内心选了他们一个厅长,就是叫他们积极参与是非常有意义的! 阿丘:你每天跟老人们在一块,都是聊一些比较沉重的话题,日久月长会不会觉得烦呢? 李伟:其实在医院里面,我们常工作的这些工作人员就没有(烦的)。因为可能在这些老小孩的氛围里面,我变得心态特别年轻了,那么走到今天,应该说他们给我们留下非常丰富多彩的每个人的生命,把他们最美好的东西,虽然他们个体生命消失了,他们把每个人的优点集中在一起,注入到我们中华民族的性格里面,我们中华民族才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所以说我都在看着他们的精彩,他们给了我很多的教育,《一千零一夜》可能那是作者在房间里面编造出来的美好(的故事),我起码有一万零一个美好的真实的故事。 阿丘:泉灵,咱俩都只有一个小孩,我也想好了,到老了,咱俩一块到老李那儿去吧,好吧? 张泉灵:我这个事我早就想过,但是我心里有一个最大担心,所以我得把这个担心跟他谈一谈。 阿丘:你一定要选我当厅长啊! 张泉灵:我对这个临终关怀医院,我心存疑虑,我奶奶是在今年春节的时候离世的,她最后那个阶段,她特别害怕住在医院里,她一直要求说我要回家,我们理解她为什么害怕,她害怕自己最后离去的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更害怕她也许最后那一刹那,子女们是不在她身边的,所以我一直想知道,在你们医院里你们那些老人在最后时刻,是否也希望亲人在身边,我觉得这是无可替代的。 李伟:是,那么临终的人,先把临终的概念,是什么呢?就是生命品质不可逆转,到生命的终结,不管他是衰老,脏器衰竭或者是什么我们说的癌症完全扩散转移了,就是人类一些科学不能给他逆转过来,从不可逆转到生命的终结,这是临终期到临终的这个阶段,他真正有什么需求呢?我们通过对三万多个病人这样的总结,他们第一个基本的需求就是医疗的支持,这是第一位的,他们需要科学护理,非常孝敬的子女在家里面,照顾爷爷奶奶,照顾父亲母亲,好几年了,那么细心地呵护、照顾,但是身上长了好多块褥疮,给我们送到医院去了,因为他不懂科学护理,还有一块就是心理的关怀,现在有很多的作为自己的子女都不了解父母有什么要求,像我们经常有的时候,到家里面去串门,正在聊天,高兴的时候,一个痴呆,记忆不清楚的她妈妈出来了“你这个那个”可能女儿马上过去了“别听她的,老糊涂了,妈妈你回去吧”其实他们并不了解老人的心理,所以心理的关怀也是非常重要的,另外,还有一点就是社会的参与,我讲不能孤苦伶仃,过早的关在水泥(房间)里面去,最后一点就是亲情,亲情是不能割舍的,但是好了,她有五个基本的需求,那么在正常的家庭里面,可能只能满足一个亲情,他应该他的满足都得到满足,松堂医院从成立第一天起,就是没有剥夺子女对老人的孝敬,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可以去看望老人,那么松堂医院大厅就有一句话,老人在松堂享受关怀,是子女的最大孝敬。 张泉灵:你知道很多人接受不了这个概念,很多老人说我养儿防老,我养你一辈子了,回头你把我给甩了,送到你们这儿医院来的老人,是不是也会有这种概念? 李伟:有,也有这样的,松堂医院有很多对老人,照护得比较好的模式,只要一个新入院的老人到松堂医院,那么松堂医院的一个工作人员,跟他共同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二十四小时跟他生活在一起,那么夜里三点大小便,夜里两点喝水,都有人无微不至地照护,就得到了就像子女照护一样,得到了这种关怀,时间长了他就认可了这个新的环境,这是在松堂医院,一个这样的过程才能实现的,有的老人就不能转过这个弯来,非要回家的人也有,那我们就通知家属,你还是把他接回去吧,你要需要帮助的话,社区医院的医生或者护士大家另外一方面提供给你帮助,但是老人这种,如果叫他特别幸福、安宁走完生命的最后这段路程的话,社会应该提供松堂关怀医院,这样的一个环境,这是文明对待生命。 阿丘:据了解,您把生命的终了,您好像提了一个新鲜的说法,叫“生命的成长”,是吗?为什么这么看呢? 李伟:因为每个人只要生命没有终结,只要他生命还存在一秒钟,还存在的话,那么他一定在进行着新陈代谢,他一定在完成着生命的最后成长,那么这最后成长过程中,他真的需要社会给他们更多的关爱,所有世界的大学的医学院校教科书,把人类的临终期定为六个月,人类的临终期不可逆转,到终结是六个月。但是松堂医院通过十年,我们对10713个病例进行调研,那么总结出来,就是从不可逆转到终结,我们统计了一下不是六个月是二百八十天。当这个结果出来的时候,我自己就兴奋了一下,是我们通过十年的努力,我们发现了人生的规律,难道真的这样巧合?每个人的生命在妈妈的子宫里面,就是二百八十天,十月怀胎,在妈妈的子宫里面,得到这种呵护、温度、关怀、营养,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经过一生的成长,当生命衰老的时候,行为不能自理了,我们都叫他老小孩,这个老小孩不能回到妈妈的子宫里,他需要社会,和谐的社会提供松堂关怀医院这样的"社会沃母(womb子宫)",在这个"社会沃母(womb子宫)"里面,他所有的需求得到了无微不至关爱他的人给他的满足,他幸福完成了生命的最后成长,这就是"社会沃母(womb子宫)"理论。 阿丘:像我们普通人,看待生命无非就是生老病死,而且越到死越恐惧,这是我们对生命的理解,那么你对生命的理解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 李伟:我说我们的老人对生命的理解吧,家属要求我们说院长,说大夫,求求你们能不能叫他再存活几天,他的女儿在美国,叫她再最后看一眼吧,那么我们给他药物的治疗,各方面的抢救,他原来脉搏停止了,心跳停止了,通过医院的抢救,他又复苏过来了,那这种情况我一定要抓紧这个时间去问问他,你当时的感触是什么呢?这就是死亡经验,所以说我们这么多年,有二三百个死亡经验的人,所以大概总结起来,大概的描述总有这样的内容,当时他们非常恐惧,因为死亡真是非常孤独的,没有人去陪伴,所以他持续了一个恐惧这样一个过程,然后突然向一个黑色的隧道里面滑下去,然后他慢慢地变得心态平和起来了。甚至有一个爷爷给我讲,我当时觉得我非常放松,我甚至有一种愉悦的感觉,后来我就回忆,他怎么有一种愉悦的感觉呢?冷静地一思考,是对的,因为他一直在向死亡抵抗、在抗拒,一直在抗拒了多少年,那么他现在不抵抗了,他不抗拒了,放松了,调动出这种愉悦的这种压抑了很久的这种情感,所以他可能有一种愉悦的感情,然后最后他感觉到,我一点也没有压力我身体组成我的每一个细胞,向宇宙当中无限散大,飘去了,真的他们走了,那么每个人都走得这样坦然的话,我们又回到自然了,生命应该是,真的是终结也是真实发生的。 张泉灵:我想跟您请教一个问题,我一向的概念,死亡就是黑色的,在您的概念里,死亡是什么颜色的? 李伟:蓝色的 张泉灵:为什么是蓝色的? 李伟:我总会走的,那么我走的那一天,当然我肉体会消失的,我的生命一定会比较久远的,因为什么?我起码创办了中国的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显然我走了以后,在一段时间里面,只要探讨临终关怀的话题,或者你们这个片子,下个世纪也会偶尔播出来的,我想我的生命都会延续的。只要我们对人类做出一点贡献,我们的生命是多么有价值。 张泉灵:您的意思是正因为有这个精神财富,所以您觉得不是一个屏蔽的黑色,而是一个有透过光亮的蓝色。 李伟:对,而且它还非常广博,像蓝天一样,像海一样,生命是线段,它不是一条射线,它是有终结的,那么我说提高我们的生存质量吧,那是延长生命的最好手段。 张泉灵:其实有一个问题早该问了,您办这个松堂医院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怎么想到要办这么一个医院? 李伟:当时我在附中读书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后来我们都上山下乡了,到农村我是赤脚医生,我就知道有一个张老师也是从北京下放到那儿去的,给我的印象就是,张老师特别敬业,特别好,有一天,一个学生家长找我,他说你去看看吧,张老师病了好几天没上学了,当时我一想,张老师要是没到学校去他一定病得特别重。那这样我就过去了,当时按我的经验来说,可能我医术真的不高,我刚刚是赤脚医生嘛,那么就到县城里面去检查,当时给他做了一些检查,我们就在那儿坐着等着检查结果,一会儿医生就出来了。医生跟我说,其实张老师就坐在旁边,就跟我说,说这个病人不行了,身上都窜满了瘤子了。其实我们现在说,癌症已经晚期扩散了,张老师也在旁边听着,也没说话,那么回来这一路什么话也没说。有一天我到他房间去了,他就特别兴奋,特别愿意跟我说话,讲着讲着突然他就停住了,他说我知道我活不了几天了,我这两天每天在检查我自己,我回忆我一生走过的路,我真的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我要有可能尽量去帮助别人,尽量去做一点好事。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觉得特别像小孩似的,眼泪就哗哗地流,当时我说你是好人呀,他跟我说可是我连人的称号都没有啊,他们都管我叫牛鬼蛇神,当时我就劝他,也不知道怎么劝,实在没有办法,我突然就冒出一句,我说没关系的,明天我就到公社找领导给你平反,给你恢复名誉。回来我就跟几个我们北京的知识青年,我就讲这件事情,说我们帮助帮助吧,可是当时一想又不能去公社,当时也不管,也不会给他,他是北京的,也没法平反,后来就没去,那么隔了一天,我就特别惦记张老师,是不是他需要什么帮助。所以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就赶紧起来,我就到张老师那儿去,那么去了,到张老师门口,我就推门要进去,突然我就想起来了,我说我答应张老师的事情,没给他办,我怎么说呢,我也感觉到张老师,我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到张老师的那个眼光是那么期盼的,他在等待我的一种答复。我就在那儿拉风箱,做这个饭。过了半个小时了,饭都快熟了,我真的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都糊了也得去盛饭吧,这样我就过去掀开饭锅要盛饭,刚一掀开饭锅的时候,一脸的蒸汽,突然我就冒出一个想法。我为什么不安慰他呢,我想到这儿我就挺高兴的,我就把饭端过去了,我说你先别吃饭,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我到公社跟领导把你的情况说了,他们都说你是好人,他们一定要给你平反,给你恢复名誉。当我说到这儿的时候,张老师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我没想到他有那么大的力量,这是早晨9点多钟的事情,到夜里11点40他去世的。这段时间他总说,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么我就回想起我跟张老师接触这个过程,我真的没给他什么帮助,那么就是一句话,就能改变张老师的一生。原来他那么痛苦,就是一句话他变得那么灿烂,真的带着微笑,完成了生命的最后成长。 阿丘: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死亡,都有那一天,那么趁着咱们还没死之前,咱们每个人给自己写一个墓志铭。我先朗读我的,我很简单,大伙看我的个头,所以我就写了八个字,叫“生不废布,死不占地”。 张泉灵:我是一个爱说话的人,我是一个快乐的人,所以我希望我的墓志铭是这样书写的“我走了,世上未必清静,但是地下会有更多快乐” 观众:先说我的吧,“这里躺着的是一个爱上浪漫的人” 观众:此君来过,拢乾坤于臂端,秀天地于掌内。此君已去,留下了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李伟:我的墓志铭,现在我是这样写的,也许以后我会改变,“他活着的时候每天在拥抱死亡”是我的墓志铭。 阿丘:老李,相对起一般医院来说,你们医院好像护士更多一些? 李伟:对! 阿丘:护工也不少。 李伟:对! 阿丘:那么你们的护理工作和普通医院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李伟:它集合了普通医院、敬老院、护理院,这样所有的优点集中在临终关怀医院。比如说普通的医院,我们现在碰到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医生明明知道他的病人是不可逆的,医生明明知道,这是前提,但是给他使用大量昂贵的药品,身上插满了各种人造的管子,应该正常的。既然我们对生命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对死亡文化我们也非常了解了,应该是在诊断,在治疗、抢救,在这个过程里面还应该有一个姑息,最后的是姑息治疗。既然他没有抢救的可能性,那么我们为什么制造那么多的精神痛苦呢?好了,我们给他缓解肉体上的痛苦,给他精神上解除纷扰的这种帮助。这是非常需要的一个整个治疗过程,那么通过松堂医院多少年的总结,我们需要人类所有救治过程中,需要一个姑息治疗,这么一个非常大的一个阶段,这是和其它不一样的。那么到松堂临终关怀医院,又有医疗,又有护理,又有生活护理员,又有心理医生,显然他们所有的需求,在这样的医院里得到了最好的满足。 阿丘:那么对护工和护士来说,他们的素质要求和一般医院的护士和护工有什么不一样的要求?是不是要求更高一些呢 李伟:应该是。这些护理员,现在都是从农村来到城里来打工的,他们面对这些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这些老人,随便一抱他,就是口腔里流出来的那些分泌物,大小便经常排泄在床上的这样的人,每天都要去耐心地去给他处理大小便。这样没有一点不愉快的心态。老有一种平和的心,这是非常难做到的。我就简单举个例子,我们有一个护理员,那么那天我就看到一个镜头吧,就是她独立上岗第一天,一个小姑娘独立上岗,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那儿吃饭,坐在那儿吃饭,她也端着饭碗不吃,问她你怎么不吃,她眼泪就流出来了。你为什么哭呢,最后说了半天她才说,她说你看我第一天上岗,那个拉了,那个尿了,我今天整整一天,正好那个老人腹泻,那么她就指着那个衣库(两字合一 读jie去声)子布,我洗了一堆,你说我现在刚刚要吃饭,他又拉了。这就是具体问题,那么护理员这个行业,应该是一个新的行业,随着老龄化的需要,合格的护理员,需要我们社会共同来培养。 阿丘:像您给养老提供了一种模式,那么哪些人是这个模式的受益者,松堂医院刚刚进大门,有三句话,第一句就是为天下子女尽孝,替天下父母解难,为党和政府分忧。这就是我们的三句话。 阿丘:听说您办这个医院,搬了七次家是吗? 李伟:横跨北京的大迁徙七次,经常是我们过了一段时间,我们租的房子的房主一定要驱赶我们,他们觉得,他们挨着这么一个邻居不太好,我们被驱赶到东,驱赶到西,甚至于有一次,我们一百多个老人,几乎都无家可归。在马路上,当时是特别悲惨的,我们最后一次搬家的时候,情况完全变了。北京的那些出租司机们,给我们打电话预约,说我们义务地给老人们搬家,今天我一天不跑活了。还有各个大学的志愿者,那么那天早晨搬家的时候,来了一百多辆社会的志愿车队,来了六百多个志愿者。我们一百多老人,每六个志愿者在照顾一个老人,最后区政府派警察给我们指挥交通,整个一百多辆车浩浩荡荡的队伍,把老人给搬到一个最好的新家里面来了。我们社会真的在进步,我们的政府真的对老人这种关怀,我们的社会志愿者,我们全北京的公民,真的理解我们了。还是感谢媒体对生命这种文化的这种教育。 阿丘:这新家是永久固定的吗,现在? 李伟:就是现在电视里播的这个家,就在京通路上,就在二外、广院那个路边上,那个松堂医院的家,我们再也不会搬了,老人也有一个安定的家。 阿丘:好消息! 张泉灵:养老现在是一个社会普遍关注的一个话题,也有很多人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为之努力,那接下来我们要请来一位意外嘉宾,她是谁? 短片: 用三十载爱心,让一村之中老有所终,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位农妇让九州动容,获奖者林秀贞。 张泉灵:好,有请我们的意外嘉宾,感动中国人物,林秀贞。 林秀贞:阿丘,您请。 张泉灵:想问问林秀贞,在你伺候的老人里面,有没有特别难伺候的? 林秀贞:有。百人百姓百脾气,各有特色。 张泉灵:都能难伺候到什么程度啊? 林秀贞:比如说我赡养的那个祝淑芬。一顿饭我得需要给她做三次。她想,我说咱今天吃什么饭呢?她说吃点面条挺好的,等做熟了面条了,一闻葱花味,哎哟,怎么我觉得这个葱花味不好闻了,这个不好吃。咱吃点嘛呀?摊个鲜(摊鸡蛋)吃吧。鲜(鸡蛋)是给摊好了,哎哟,油腻味,又不想吃。那咱吃点什么?你再想想,想好了,她说吃点葱花炒窝头吧。现在生活提高了哪有吃窝头的,结果我就找,找了好几家,才找着窝窝头。给她炒好了,吃了。一顿饭需要做三次 张泉灵:您看观众自发给您鼓掌,这个真是挺感动的,那您发不发愁啊?您也在一天天地变老。您发不发愁,等到您老得帮不了他们的时候,他们该怎么办呀? 林秀贞:我也是在想这个事,咱们国家老人越来越多。在我们农村一般说是养儿防老,可是儿子需要赡养的老人太多了,今后确实也是个问题。 张泉灵:您也发愁? 林秀贞:对,是。 张泉灵:李伟发愁吗,这事? 李伟:我不发愁。 张泉灵:为什么呀? 李伟:因为我们社会越来越进步,政府会把这些问题逐步考虑到的,纳入到我们的社会生活的一部分里面去。比如说城市,现在从北京,就我们所在的朝阳区来说就做得比较好,就是社区服务这块,已经做得非常普及了,就是每一个区里面每个居委会街道,把这些需要帮助的孤寡老人,他们已经进入到这个能够帮助的氛围里面去了,那么这种服务模式会越来越扩展的,尤其农村,农村这块,农村现在医保也在推进,不用发愁,有党和政府一定会照顾好老人的。 张泉灵:那就得问一下李伟了,既然您看临终关怀医院。您刚才说了老人也得益,子女也得益,国家也得益,这么好。但是这样的医院,现在在我们的生活当中还是太少,为什么不能迅速地给推开呢?那么这里面,现在都寻求这个利益可能太多了,因为像关怀医院这样的没有经济收入,特别少,所以说他们还都没办。这样我想社会发展,我们可以增加很多的模式,比如说有很多的企业家,他们不知道要做什么善事,捐款可以给某一个城市或者某一个地方的,这样的林妈妈那地需要资金叫她办一个更好的,那么我想社会也好,当地的政府也好,社区也好,包括我们的政府,怎么把这个模式更好地推广下去,一定会有好办法的。 张泉灵:我们还得继续地想好办法,并且把好办法推广下去,在这儿再次谢谢您林妈妈,谢谢! 张泉灵:我们这个节目到最后的部分都要让您来回答观众的提问。有一位浦国华的现场观众,说他就不愿意把老人送到敬老院或者是临终医院,原因就是他觉得这个老人,天天看着周围的老人在离去,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李伟:因为你的老人现在可能神志还非常清楚或者能够跟你交流,能够表达自己的意愿,当然他要是特别清醒的话,他也不应该送到临终关怀医院,因为他也不是临终期。 张泉灵:徐国良,哪位?他问您说,当您成为一个足够老的老人的时候,您希望做什么? 李伟:我已经足够老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了,如果问我现在想做什么,那么我现在还想把我的事业做得更好。当然我的临终关怀医院也会有一些瑕疵的,它一定要我们的团队共同去发展,那么真的到我最最老的时候,我真的就不能再做什么了,我真的要微笑着完成我生命的最后成长了。 阿丘:临终关怀,这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忽视但是又是跟我们每个人都密切相关的话题。从今以后,希望我们每一个人关注它,为它切切实实做点事情。 张泉灵:生命和死亡,这是一个并不轻松的话题,但是今天我们在这个话题里,看到了阳光,看到了生命,看到了成长。好,感谢您收看我们今天的节目。 阿丘:下次节目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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