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之女:我家出将军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8月14日11:37 《环球人物》杂志

  本刊记者?刘?畅

  见冯玉祥之女冯理达,并不是在她的家里。

  “已经82岁高龄,还经常不在家?”记者疑惑。

  “她每天早出晚归,你要去她的办公室,十有八九都在。”熟悉她的朋友说。

  果不然,在北京海军总医院,一位目光炯炯、满头黑发的老人,腰板笔挺地站在门口。“你好”,她热情地伸出双手 ,眉宇间那股英气让人不由想起她的父亲——冯玉祥。老人走路很快,动作麻利,细腻的皮肤上找不到一个老年斑。“您真有 80多岁了?”记者不信。冯理达笑答:“是啊,不过头发是染的,可在这个年龄组里,全军就我一个还穿着军装。”

  冯理达是全国政协委员,世界医学气功学会主席,还是免疫学专家。如今因年纪大,已不再担任海军总医院的副院长 ,但她还身兼多个社会职务,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走进她的办公室,更像一个书画陈列大厅,两扇门大敞着,满墙满桌的题字、奖杯、证书。“您的书法可真好”,记 者指着墙上冯理达书写的“八荣八耻”说。“这可不行,比父亲的差远了。”冯理达拿起办公桌上一个泛黄的笔记本,这个本 子,已经在她的案头珍藏了近60年。

  空白的笔记本

  “怎么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记者看到冯理达翻着一页页白纸。

  “为安全起见,父亲只用本子的最后几页,那时我们身边的特务很多。”终于,冯理达翻到了有字的一页,上面写着 ——“冯玉祥的亲笔遗嘱,纽约,一九四八年二月十日”。全篇遗嘱字体遒劲,是用毛笔一挥而就的。“我父亲早就有预感, 有人要谋杀他,所以生前就留下遗嘱。父亲说,他死后最好焚成灰,扔进太平洋。如果国内民主和平,联合政府真能成立,还 可将骨灰深埋六尺培土种树,不要把他这‘肥料’白白浪费了;将来树木长成,好给学校做桌椅。父亲的个性,字里行间看得 很清楚。”

  遗嘱的前四条都是关于民族、国家大事的;而后三条则是对家人的嘱托,最后一条写道:“至于我的几个孩子,虽然 还有未毕业的,只要他们能自爱,有双手,就不会饿死。”冯理达说父亲的遗言,正是她立身处世的座右铭。

  “1949年2月,父亲遇难一年后,我的母亲李德全回到北京。她致函叶剑英市长,按照父亲的遗愿,将父亲和自 己的财产捐给了国家。”当年捐献的财产有:冯玉祥遗留的平郊和通县的土地共151.33亩;李德全拥有的西城井儿胡同 求知中学全部房屋地基等。

  “父亲还留下了他28年的日记,这是我们全家异常珍贵的遗产。因为它具有非常重要的历史价值,我们全部捐给了 国家档案馆。”最终,冯玉祥留给子女的,就只有两个黑色封面的小本子:一本是他的遗书,另一本,是他亲笔给女婿罗元铮 (冯理达的丈夫)的留言。冯理达轻轻抚摸着小本子感叹:“唯独这个未写日记的日记本,我们没有捐献出来,它是传家宝, 一直珍藏在我这里。”

  外国点心和拜把兄弟

  回忆往事,冯理达说的最多的口头禅竟是“好玩吧?”在她眼中,过往的历史已经变得淡然,甚至只是有意思的传奇 而已。

  “我爷爷是个泥瓦匠,为逃避兵役,带着父亲从安徽逃难到河北,在一个偏僻的村落给地主当雇工。父亲11岁那年 ,奶奶去世了,之后爷爷又不幸受伤,家庭的重担全压在他身上。为了多挣几两银子,父亲便投身北洋军队,当‘教习’,替 长官喊操。”

  冯玉祥每天清晨天不亮,就站在操场上大喊“立正”、“稍息”、“托枪”,一喊就是4年。“父亲的‘喊功’练好 了,却得罪了行伍中那些睡懒觉的人。他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外国点心’,意思是说他如此卖命,迟早会被洋鬼子打死。但 父亲不以为然,反而特意刻了一枚‘外国点心’的图章保存起来。他后来给人写字就经常盖上这枚图章。”

  辛亥革命中,他在京畿重地滦州首举义旗,撼动清廷统治。冯玉祥是少有的从士兵逐级升到师长、军长的国民革命将 领,以练兵有方闻名。1926年7月,国共合作下的国民革命军大举北伐,冯玉祥由绥远率军出征陕、甘两省,与直奉军阀 鏖战中原。

  1928年初,中国仍处于军阀混战中,蒋介石越来越意识到冯玉祥的举足轻重。“当时蒋介石想用北伐扩大国民党 的势力,他知道父亲最恨军阀,就跟父亲说,咱们共同打军阀。父亲一听,特别兴奋,说,好,打军阀好。‘那我认你做哥哥 ’,蒋介石马上接话。”当时冯玉祥47岁,蒋介石42岁,于是蒋介石就叫他大哥,两人举行了正式的结拜仪式。

  “你看看,很有意思的。”冯理达拿出一张《冯玉祥与蒋介石的拜把子兰谱》,其中蒋介石写道:“焕章如胞兄(冯 玉祥号焕章),安危共仗,甘苦同尝,海枯石烂,死生不渝。”冯玉祥写道:“结盟真意,是为主义,碎尸万断,在所不计。 ”

  “他们的态度完全不同,我父亲说得很清楚,结拜就是为了三民主义。所以最后蒋背离三民主义,我父亲就不干了。 而蒋结盟,什么海枯石烂,只讲江湖义气。”

  “不管之后与蒋介石有多少矛盾,在抗日救国这个问题上,父亲始终以大局为重。”1931年,“九·一八事变” 爆发后,民族矛盾陡然紧张。蒋介石一直忙于内战,冯玉祥曾多次向这位拜把兄弟进言而无效。“我父亲很幽默,有一天,大 白天的打个灯笼,蒋介石说,哎哟,您白天来我这儿怎么还打灯笼,父亲说,‘我看周围黑暗呀,太黑暗!’”。

  抗战爆发后,冯玉祥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他号召民众坚持抗战到底,誓死不当亡国奴。然而,由于遭到国民党部队 和日军的联合夹击,他率领的抗日同盟军失败。抗日不成,冯玉祥被迫在泰山脚下的一个祠堂里过起了隐居生活。

  “那段时间,父亲对我们要求极严。除了平日里习文练武之外,他还要6岁的我每周都写100个大字、1000个 小字,冬天还要顶着寒风耍大刀。为了培养我们兄弟姐妹独立生活的能力,父亲还说男孩子必须学会缝衣服、织毛活;女孩子 要学会开汽车。”虽然在冯玉祥的政治生涯中,这是一段黯淡无光的日子,但对于冯理达来说,却异常珍贵。

  噩梦:那场蹊跷的大火

  1945年抗战胜利后,冯玉祥等抗日爱国将领遭到了蒋介石的进一步打击、迫害。“父亲陷入了特务的严密监视中 ,每走一步都有人盯梢,甚至连请来的英语教师,都是中统特务。”被严密监视的冯玉祥,看到在国内公开反蒋形势困难,决 定申请赴美。1946年,冯玉祥携妻女,以考察水利为名,来到美国。

  到美国后,冯玉祥看到国内战乱愈演愈烈,就在美国发表了《告同胞书》,痛斥蒋介石的独裁,呼吁美国政府和人民 停止对蒋介石的援助。

  蒋介石恼羞成怒,责令冯玉祥提前回国;他不从,被蒋介石开除了国民党党籍,甚至连护照也被吊销。冯玉祥一家开 始了政治流亡生活,随时都有可能被暗害或引渡回国。“即便如此,父亲依旧四处发表演说,反对当时的杜鲁门政府援助蒋在 中国发动内战。父亲演讲幽默,可经过翻译,他发现听众都板着脸,没人笑。我的爱人罗元铮也陪在旁边,他一翻译,下面就 笑了。于是,他成了父亲最得力的助手。”

  1948年,中共在与国民党的战场对决中取得优势,冯玉祥被邀请回国。他接受了苏联大使潘友新的建议,选乘“ 胜利号”客轮回国。然而这却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时时在冯理达脑海中重现。

  1948年9月1日,冯玉祥一家乘坐的“胜利号”横渡黑海向敖德萨驶去,距离目的地中国只有一天了。下午2点 ,船上突发了一场蹊跷的大火。“谁也不知道那火是怎么着起来的。我两个妹妹正在头等舱听父亲讲故事,舱门开着。最招人 怜爱的小妹晓达,突然看见外面起烟了,说可能出事了,去看看,就再没回来。”

  冯玉祥也接着跑向过道,然而,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那里正是火源的中心。霎时间,过道里浓烟滚滚,一片漆黑。 李德全隐隐听到丈夫的痛苦呻吟声,而浓烟已让她几乎窒息,她返身回到房间,晕倒在沙发上。

  与此同时,另一间舱里,冯理达和丈夫罗元铮也看到了浓烟,“我们从窗口逃出去,然后飞奔过去救父母和妹妹,母 亲被救了出来,发现父亲时,他已经昏迷不醒,晓达也失踪了,最终留给我们的仅有一片衣襟。

  如今医术炉火纯青的冯理达,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救活父亲。“当时父亲的身体还有余温,可是周围没有任何急救药 物,医务室也早已是大火熊熊。”所以,对于火因“是船上的电影胶片引起的”说法,冯理达到现在也不相信。“你想想,电 影胶片起火,肯定是小范围的,应该能控制。但这次船上的电报、无线电、医务室和驾驶舱事先都遭到了破坏。当时美国和苏 联都认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政治谋杀,双方都指责是对方所为;但真正的凶手是谁,也许永远无法知道。”至今,冯玉祥确切 的死因,仍是历史悬案。

  母亲也是勇士

  回国后,冯理达一家受到了特别礼遇。新中国成立后,母亲李德全被任命为中国第一位女卫生部长。冯理达和弟弟冯 洪达,也成为新中国的第一批留苏学生。1949年,24岁冯理达被分配到列宁格勒医学院,攻读免疫学。

  在冯理达心中,除了父亲之外,母亲也是一位真正的勇士。她是冯玉祥的第二任妻子。前妻因病早逝,给冯玉祥留下 5个孩子。1923年,41岁的冯玉祥率军讨伐张勋复辟,意气风发、名扬全国。而当年,27岁的李德全刚大学毕业,是 北京基督教女青年会学生部干事,一位进步青年。她发表的演说,引起了时任国民党陆军检阅使的冯玉祥极大的兴趣。

  “当年的父亲高高大大,人品又好,又很优秀,很多人找上门,连北洋政府大总统曹锟的女儿,都想嫁他。但父亲却 提出了三条要求:第一,不穿绫罗绸缎,勤俭持家。第二,会洗衣做饭,纺花织布。第三,要对前房子女好。就这三条,把贵 小姐们都吓跑了。”在旁人的撮合下,冯玉祥与李德全见面了。这个28岁还未谈婚事的老姑娘,被冯玉祥打动,不到三个月 ,她就踏进了冯家大门,成为五个孩子的新妈妈。

  回国后,在冯理达的印象中,母亲终年忙于公务。“一次,她看见妹妹在缝红裙子,奇怪地问她,才知道女儿要结婚 。我弟弟冯洪达的婚事,更是简单,只花三毛钱去登了记,请客、喜糖什么都没有。”最让冯理达心痛的是,母亲只有这一个 亲生儿子,却把他“放飞”了。“弟弟在苏联学习航海,他回国后,朋友都劝她把儿子留在身边。而她却说,国家需要这种人 才,让他在大海上、舰艇上奋斗吧。”就这样洪达告别了母亲,以舰艇为家,20年漂泊在大海上。“上了年纪的人,总爱思 念远方的孩子,母亲也一样,但她从来不说。”

  1972年,直到李德全病逝,洪达才带领全家回到了北京。然而,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他又带着母亲的遗愿返回了 自己的岗位。

  长者也要健美

  1958年,33岁的冯理达从列宁格勒医学院毕业。回国后,经叶剑英元帅亲自批示,她被调至海军总医院传染科 当医生。1983年,58岁的冯理达被提升为海军总医院副院长。

  在父母亲的激励下,冯理达的兄弟姐妹都不负众望。“我们家曾有5人是全国政协常委或委员,有4人是将军。”冯 玉祥与李德全共有一子三女:长女冯理达留学美国和前苏联,并获免疫学博士学位;女婿罗元铮教授是我国著名经济学家。二 女儿冯颖达留学回国后,在清华大学工作。幼子冯洪达留苏回国后参军,曾任北海舰队副司令员。

  半个世纪过去了,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中,如今只剩下了冯理达。现在,她正在从事“健康长寿美学”的研究,先后出 版了五本《健康健美长寿学》书籍。“我国已经进入老龄化阶段,全国1.5亿的老龄人口,如果每人每天吃一把药,对国家 都将是巨大的负担。”冯理达关于老龄人口健康问题的相关建议,甚至得到了温家宝总理的重视和亲自批示。

  “我不喜欢老字,老就衰了,衰就没了。我很赞同新加坡等地把老年人称作长者、乐者,因为这个年龄是该高兴的时 候嘛!这样的称呼听着就高兴。”冯理达还保持着如父亲般的乐观风趣。在她的生活中,父亲永远是形影相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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