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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大山里的三个女代课教师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29日10:16 南都周刊
刘桂琴 陈学裙 9月14日清晨6时刚过,35岁的女代课老师陈学群按停了用劣质干电池驱动的塑料闹钟,披衣走出那座吱呀作响的木制小楼。 她摸到树下一个早已生锈的缺口铁圈,然后从顶端拿下一条锈迹斑斑的铁条,上下敲打起来。一阵闷哑的“叮当”声后,孩子们从泥巴房的大通铺上争相爬起,引起一阵骚乱。 这所只有16名学生的永平县哈铁小学,开始了新的一天。 几近同时,同在哈铁小学的25岁女教师刘桂琴正在斑驳的黑板上准备板书;20多公里外稻田小学的51岁女教师马娣花在打扫完泥泞的院子后,如常服下3种降高血压药。 这三个生活在中国西南边陲山区的女人,老中青三代,在或长或短的时间里共同拥有中国教育史上一个特殊的名称——代课教师,即在乡村学校中没有事业编制的临时教师。他们大都生活在贫苦闭塞的农村地区或高寒山区,每月拿着不足公办老师1/7甚至1/10的工资勉强度日。 然而,去年3月,教育部发布的“短期内清退所有代课教师”的消息,又让这个逐渐萎缩的群体面临另一种命运——全国范围内仍然剩余的44.8万中小学代课教师,将以被清退的方式,走向他们的历史终点。 云南大理永平县——这个典型的多民族聚居国家级重点贫困县,去年教育部清退计划出台后,该县的代课教师数量已由最高峰时的356人减少到现在的234人,而且现有代课人员中75%以上是女性。这个行将谢幕的特殊群体,在相伴多年的乡村教坛上,有着他们最真实的过去和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南都周刊记者 叶伟民 云南大理报道 刘桂琴,25岁,年轻教师的世界 在哈铁小学,学生们都管刘桂琴叫老师,而刘桂琴又管陈学群叫老师——11年前,前者就从后者执教的毕业班毕业。但这个笑起来眼睛有点弯的学生并没有给陈学群留下太多印象,直至2005年9月对方回到母校,成了同事。 在刘桂琴经人介绍代课的2005年,哈铁小学的代课教师已从最高峰时的6名减少为2名。男的都走了,微薄的薪水让这些一家之主们不得不放下教鞭,回家务农。 2005年9月1日,刘桂琴的第一节课,当所有的孩子起立齐声喊“老师好”时,她内心为之一振——仅仅几个月前,她仍只是一个餐厅“小妹”。 但毕竟还只有25岁,尚未成家的刘桂琴并没有像陈学群那样把日子过得精打细算。210元月薪除去吃穿后都被她用来买书。在她不足10平方米的卧室里,《女友》、《青年文摘》、《打工》等杂志摆成一摞。一个会下雪的水晶球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男朋友送的,小伙子在乡政府当基干,对代课教师的工作特别支持。 虽然时常会因造错词被罚,但孩子们仍然喜欢和刘老师玩,只是哈铁小学的体育课,是在村里满是杂草的篮球场上伸胳膊踢腿。 刘老师的家就在山脚,走回去最多10分钟。作为唯一的待嫁女,以屠宰为生的父母对她疼爱有加,而刘老师也时常以帮忙杀猪作为回报。 刘老师说她还是想继续深造,读个大专之类的,然后再正儿八经地考公办,但犹豫了两年还是未能成行,一是高昂的学费,再是身后这群孩子。 陈学群,35岁,梦想拿到400元 让陈学群寝食难安的事情终于发生——哈铁小学的“教学楼”快倒了。 去年一场地震和连月的雨季,使这座20多年的两层土楼在3个月前不堪重负,墙斜了,梁也弯了。所以,9月14日上午,在上完第一节拼音课后,35岁的代课教师陈学群像往常一样,在院子中央不厌其烦地赶走那些过分靠近墙根的顽皮孩子。 4座泥房、裂痕累累的水泥地、锈迹满布的旗杆,外加一堵混杂着稻草秆的土墙,这就是永平县北斗乡新村哈铁小学的全部家当。四周丛山环绕,雾气滞重,往东70多公里就是滇西重镇大理,赫赫有名的“滇缅公路”在学校西边横贯而过,4公里长的一段碎石小道连接着山里山外两个世界。 陈学群这个学期才被派到哈铁小学,此前她已经在8公里外的新村完小(农村里年级设置齐备的小学)代了16年课。年纪虽不大,但村里两代人都是她的学生。“教书是把好手。”陈老师在村民中的口碑一直不错。 陈老师皮肤有点黑,但眼睛很亮,说话时总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1991年高考时,成绩优异的她本该可以成为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但每年3000元的学费终究让她止步于校门,她带着遗憾下山当了一个多月修路工,后经选拔进入新村完小代课教书,同时也彻底埋葬了她想成为一名医生的梦想。 哈铁小学共有一、二两年级16人,大多是彝族和傈僳族。今年6月教室成了危楼后,一年级11个学生被安置在村里的村民议事室里上课,二年级5个孩子则随另一位老师刘桂琴搬进了东北角一个昏暗的杂物房。 陈学群挥着一根竹枝给学生讲解“5以内的加减法”,同事刘桂琴则在另一角,带领学生大声朗读二年级课文《秋天》,“秋天来了,小草黄了……”上课的地方连窗户也没有,半面墙壁都是疏落排列的木条,冬天到时就成了冰窖。 陈老师常穿的是一件绣花白衬衣,领口处还特意别一朵缅桂花。她的普通话口音很重,所以学生们的也很重,但这并不影响她成为村里最受敬重的人物——全村共出过6个大学生,有3个是陈老师教出来的,连续5次被评为“县乡优秀教师”,她甚至还被推举为村支委里惟一的女委员。 陈老师每月的工资只有210元,一家四口,柴米油盐,时常入不敷出。幸好比她长1岁的丈夫曾建文精明能干,种了两亩泡核桃,一个月下来也能为家里帮补300来元,只是物价日涨,果腹后剩余甚少,这从陈老师那条已经看不出图案的毛巾和永远不超过3套衣服的箱子可以看出。 厨房是挨着教室的一间土房,贴满旧报纸的墙壁被熏得漆黑,几块碎砖围成的圆圈就是灶,一口生铁锅油垢横生,煮饭是它,炒菜也是它。陈老师一天只吃两顿饭,一顿是上午11时,另一顿是下午5时,都在学生放学后。记者来访的那天傍晚,她到村民家借了块猪肉,剁成碎末和着大豆煮成一碗,还特意多抓了把米,嘴里却老念叨“寒碜了,寒碜了。” 时针划过“9”,孩子们都睡了,此时,陈老师才会将那台已经用了10年的杂牌录音机拿出来,虽然时常卡带跑调,但这是她最心爱的东西。 16年间,陈老师身边有过5次转公办教师的机会,又5次因学历或年龄问题错过。关于代课教师将被清退的问题,陈学群并不清楚。 对于未来,陈老师也有期望的。“工资能高点就好了。”记者问多少合适,陈老师一脸不好意思地回答:“400来块钱吧。”说这话的时候,她也知道与她相同教龄的公办教师工资已经涨到了1400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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