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首富演化史

　　他们影响了什么？

　　从牟其中开始，中国人走出耻于谈钱的年代，中国富豪的财富积累正在继续。但《福布斯》把美国历史富豪榜的头把交椅颁给洛克菲勒，评语是：他不单影响经济，还直接确定了这个国家的走向。那些过往和现今的中国首富，又影响了什么？

　　文/胡尧熙

　　身在武汉洪山监狱的牟其中已经64岁了。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首富现在的主要工作是拔杂草、看守监区大门，因为年龄大了，他可以享受这种特殊照顾。

　　曾经的南德集团北京总部位于永定河路21号，1999年牟其中被武汉警方从北京带走后，这里几经变迁，先后成为小肥羊等数间火锅店的店面，再也找不到一丝南德的残痕。作为媒体眼中的“新中国第一个亿万富翁”，牟其中的告别方式让人始料未及，敛财方式更是后无来者，一切都只属于、并停留在那个时代。

　　牟其中：第一个亿万富翁的告别

　　1991年，是牟其中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他刚靠倒卖钢材和毛线赚了一笔钱，准备大展拳脚。实际上，没有钱的时候，牟其中也不放过任何大场面。1989年，他受邀去瑞士达沃斯参加世界经济论坛，作为光临该论坛的第一个中国企业家，他只给得起机票钱。当地物价奇贵，牟其中不敢乱吃食物，每天到小街上买最便宜的饼干充饥。会议为期半个月，他忍了4天就坚决要回国，临结账才恍然大悟——他的食宿都是主办方全包的。

　　达沃斯论坛给了他好运，回国不久，牟其中在从万县到北京的火车上认识了一个河南人，得知正面临解体的前苏联打算出售一批图—154飞机。其后，那笔震惊中国的“罐头换飞机”业务诞生了。

　　没有任何外贸权和航空经营权的南德集团买飞机，在旁人看来是天方夜谭，但牟其中做到了。他和川航谈妥，以后者的名义交易，然后又从四川的破败国企中组织了一批罐头和皮衣，打算以货易货。牟其中的确有自己所说的那种“做大事的才干”，他特意把会见前苏联航空工业部官员的地点选在钓鱼台国宾馆，席间，他提示对方“这是戈尔巴乔夫同志和我们的领导人会谈的地方”，对方肃然起敬。在牟其中长袖善舞的空手道之下，这笔“不可能的生意”达成了。他自称“从中赚了8000万到1个亿”，成为全国热点人物。其实，“老牟”的运作一直游走在政策边缘，待他入狱之后，2007年7月，川航拍卖了这批图—154，名曰“走私飞机”。

　　这笔传奇交易后，牟其中再也没有正经地做过生意，他在全国到处飞，策划了一个又一个惊天项目，著名的“炸开喜马拉雅山，引入暖空气”因为出现在冯小刚电影中而为人熟知，为中国海军购买

航空母舰的壮语也被媒体流传开去。后来者看到这种景象，肯定会把这名四川万县人看作妄想症患者，但在那个年代，人人都奇迹般地相信他。直到1997年一本名为《大陆首骗牟其中》的非法出版物铺遍全国书摊后，监察部门才闻风而动。1999年1月7日，北京门头沟附近，坐在黑色奥迪内的牟其中被警察带走，锒铛入狱。

　　牟其中到底是不是企业家，这个问题有一百个答案。吴晓波把他选为《激荡三十年》中1991年的代表人物，回顾这个人物，他有自己的看法：“第一次坐牢的时候，牟其中在里面组织马克思思想学习小组，第二次坐牢时，他写了入党申请书，他是很有济世情怀的人，那代的人有想要拯救中国的济世情怀。他说听到国歌就会掉眼泪，同时他又很聪明，很大胆，这两种很激烈的人格纠集在一起的时候，会扭曲很多东西，后期很多商业上的设想，好像不是一个企业家该想的，慢慢地，他就丢掉了所有人的信任。”但无可否认，牟其中是中国首富榜上最耐人寻味的一个，在计划体制即将瓦解，市场体制尚未成形的时候，那些乐于冒险的大小倒爷是最有可能成功的，牟其中只是其中最疯狂的一个，幸好，那个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刘晓庆：《福布斯》中国财富榜的第一人

　　确切地说，刘晓庆在《福布斯》上待的时间并不长，上榜一年后，排名第50位的一名内地富人就以几乎超过刘晓庆4倍的身家将她远远抛出榜外。《福布斯》为这名1999年的中国首富给出的财产预计是：5000万到1亿人民币，放到今天，这个数字几乎没有上榜的可能。那一年是胡润第一次给中国富豪做排名，他承认“刘晓庆成为首富并没有依据任何财务报表，信息来源是那些公开信息”。这一点成为那一年上榜富豪的共同特征，所有人的财富依据都是“来自公开信息”。

　　和上一个震惊中国的富豪牟其中一样，刘晓庆同样来自四川。这个1951年生人和所有同龄人一样，经历过上世纪下半叶中国所有重要的历史阶段：三年自然灾害、“文革”、改革开放，她下过乡，当过兵，但最终在银幕上面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在获得演艺事业的成功后，刘晓庆转战商海，她的确有商业的眼光，选择了最好的下海时机：1990年。一切都很顺利，刘晓庆3年融资50亿人民币，一鸣惊人。次年底，她的“实业发展总公司”宣告成立，并对外宣布自己在国内已购入共约一万亩房地产发展用地，而刘晓庆名下有4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分别在深圳、上海、烟台、昆明。还不止这些，几乎在同一时间，晓庆饮星食品有限公司、晓庆美的世界化妆品公司、晓庆经典广告公司、晓庆影视文化公司及晓庆文化艺术公司等也相继成立。按这种势头，登上《福布斯》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这个永远渴望被人关注的明星商人在她51岁的时候被送上了法庭，罪名是偷税。2002年年初，刘晓庆的妹妹和妹夫相继因涉嫌偷逃巨额税款被刑拘，7月24日，一直躲在后面的刘晓庆被正式逮捕，她的多处房产也被拍卖抵税。这个故事在公众看来，只是又证明了一次中国富人的“原罪”，但和新中国第一批创业者突破政策限制而违规所不同，刘晓庆的事件发生在市场经济逐渐走上正轨之际。有一个饶有意味的细节通常被人忽略：刘晓庆被捕后，全国明星大腕以及各路富人纷纷主动补交税款，仅北京当月补税就超过1亿元。

　　刘晓庆的4年牢狱生涯可能是当代中国最蹊跷的事件之一，她没有被判刑，连“取保候审”的身份也取消了，但活生生地蹲了4年，没有官方人员能够说出是以什么名义。2004年，刘晓庆离开监狱，仍旧演戏，仍旧装嫩，或许还在悄悄地做生意，收入还是可以轻易超过500万。她偶尔也哭穷，在得知自己凭借730万的年收入登上2005年的《福布斯》排行榜后，拼命哭穷。但上榜的人都穷了，这个国家还有多少富人？正如刘晓庆自己所言，她是一个“官司、事业、爱情三赢”的成功人士。牢狱之灾带来的曝光，只意味着新一轮财富的开始。有些富人会因为爬得太高而摔得太重，但有些富人一旦富了，就再也穷不下来。

　　过往和现今的中国首富

　　比尔·盖茨在美国首富的位置上一坐就是12年，但把美国历史上的富人都拉进来算一次，《福布斯》只把他排在第13位，坐上头把交椅的是洛克菲勒，3053亿美元的身家当之无愧。事实上，前15名当中只有两个人依然健在，盖茨和巴菲特，那些逝去的人可能更深刻地影响过这个国家的经济。

　　1999年的《福布斯》第一次专门为中国内地富豪造榜，风水轮流转，首富轮流当。快钱横行的时代，财富的数量也是直升陡降的。牟其中的出名打开了财富的欲望之门，而刘晓庆事件则引发了关于财富的道德拷问，今天的首富变迁更多的是产业走向和数字游戏，那些真正像洛克菲勒一样影响过一个国家走向的富豪是否在中国出现过？。

　　历史上的名字可能稍有价值，被《亚洲华尔街日报》列为世界级富翁的中国第一人是刘瑾，明代正德朝的宦官，传说其受贿所得合为33万公斤黄金、805万公斤白银。而李自成打进北京后所缴崇祯一年的全国财政收入才仅为白银20万公斤。另外一个被《亚洲华尔街日报》排进榜的是和珅，点评只有一句：嘉庆抄家时所获财产相当于乾隆盛世18年的全国赋税收入。这种财富程度理所当然应该被惊叹，但财富本身和敛财方式一样，都无法像卡耐基和洛克菲勒那样，可以与人共享。

　　可以广而告之的敛财方式来自沈万三，他可能是中国海上贸易第一人，江南巨富，助朱元璋修南京城，个人承包三分之一工程费用。其孙卷入蓝玉案被充军云南，财产没收。他的不幸在于开创了盈利模式，却又和权力中心走得太近，没能坚守公司制度。这些过往的首富都或多或少地没能善终，财富也无从传承。

　　洛克菲勒的财富建筑在石油上，卡耐基主攻钢铁，由此也为把美国变成一个“汽车上的国家”奠定了基础，亨利·福特帮他们实现了这个梦想，并在美国历史财富榜上排名第12位，压过盖茨一头。行业的衍生和时代的传承都可以在财富数字中找到影子，有趣的是，这份榜单中没有房地产大亨的名字。

　　从牟其中开始，耻于谈钱的年代早就过去，当代中国富豪的财富积累正在继续。2006年，500位上榜富豪的总财富达到了11000亿元，相当于中国2005年GDP的6%，第50名的财富也从2005年的26亿元提高到去年的42亿元。微妙的是，富豪榜前十名中，有7人的企业都经营着与房地产有关的业务，这似乎成为一个奇观，近两年来，尽管官方对房地产行业频频出台调控政策，但

房价继续上涨和房地产股的走高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个行业因此贡献出众多富豪。和房地产行业比起来，曾经在榜上风光一时的IT行业则显得有些暗淡，网易的丁磊和盛大的陈天桥已经退出前十名。中国企业要房地产还是要新经济，在财富榜面前很难找出答案。

　　还有一类富豪是从来不曾上榜的，他们可能隐藏在中石油、中石化这样的企业里，在自留地上收获财富，外人想插也插不进来。他们的财富不在公司报表和股价上，工资单更说明不了问题，也许，只有当他们和沈万三一样成为历史人物的时候，人们才可以看清账面。但首富应不应该这样产生？左晓蕾说过，“好的上市公司应该让所有股民从它身上分享利益”，好的首富也应该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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