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巧灵：先下榜再上市

　　他有过不少投资管理上的失误与疏忽，也曾灾难连连，现在他成为中国最大的民营旅游资本

　　本刊记者蒯乐昊发自杭州

　　从2003年开始，黄巧灵在《福布斯》、胡润的两大中国富豪榜上相继消失。

　　作为第二个登上《福布斯》封面的浙江商人，黄曾以1.5亿美元的身家分别荣登福布斯2002年度中国内地10 0富豪排行榜和胡润百富榜的第42位，而黄巧灵自己也承认，到2006年，他旗下的宋城集团总资产已经达到100亿人 民币，是中国毋庸置疑的最大民营旅游资本。

　　“我不要上榜，把我从富豪榜上除名。”自从上榜以后，黄就开始努力让两大富豪榜放弃对他的关注，为了稀释自己 的资产，散财去名，黄巧灵把公司相当一部分股份分给家族成员和企业的有功之臣，宋城集团控股有限公司的股权结构调整以 后，黄的个人股份已经不到30%，他原来持有的大部分股权让渡给了企业创业元老、公司高管、家族成员和战略投资者。

　　黄巧灵的铁心退榜并非全无来由，因为财富，他曾经受到过最广泛的质疑。2002年9月，美国《时代》周刊刊登 了对王石、黄巧灵等的采访和品评，将这批中国的新贵企业家无一例外地描写成了忘乎所以的暴发户。在文章中，黄巧灵被塑 造成一个“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拥有私人“白宫”和“椭圆型总统办公室”的“强盗男爵”。——“每天的伙食是煎鳗 鱼、焖海藻和炖蚝，充分享受着穷奢极欲的每一分钟。”

　　黄巧灵看到文章后，纳闷地问周围的部下，“焖海藻是个什么菜？”

　　承包天涯海角第一人

　　将时光倒退30年，那时的黄巧灵想过要当医生、当学者、当作家……甚至当记者，惟独没有想过要当商人，直到现 在，他也常说自己不是“儒商”，而是“商儒”——落脚点是在一个“儒”字上。

　　十六七岁到部队当军报记者时，他把《黄帝内经》和《红楼梦》包上《毛选》的封皮，睡觉时躲在小蚊帐里打着手电 筒看。他对《易经》也颇有心得，还发表过名为《阴阳五行与红楼梦》的学术论文。

　　回到地方后，黄在家乡丽水的新华书店当经理，为了给书店“创收”，他在店面四周破墙开店，将门面租给别人卖衣 服，这一举动引起了上级领导的严厉批评。当时正值“海南热”，许多对改革充满激情的人都把那片火热的海岛当作可以大干 一番事业的天地，同店的另一位青年问黄巧灵愿不愿意去，黄巧灵给领导留了封辞职信，第二天就去了海南。

　　1987年的海南，连腥热的海风里都弥漫着不安分的躁动。当时的“天涯海角”还是无主的天然海滨，美丽的海滩 沙滩让黄巧灵感到兴奋：旅游中就蕴涵着商机，我干吗要跟风去炒什么房地产呢？他激动挥手将包扔向大海，大声喊道：“这 个地方，我要了！”

　　付两分利，回老家借了十多万元，天涯海角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成立了，黄巧灵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不出黄巧灵所料，他承包下来的天涯海角海滨浴场生意出奇的好。飘泊异乡的淘金青年操着南腔北调涌了进来，浴场 每个月的门票收入，能有1万多元。

　　那些日子里，不断有一夜暴富的传闻，刺激得人血压攀升。但更多的，却是失意潦倒、穷途末路的淘金人。有一些想 不开的，或跳楼，或投海，天涯海角海滨浴场自然是他们选择的最好归宿。

　　在海南的五年里，黄巧灵前前后后救起了14条性命，其中有5人，竟是他的丽水老乡。

　　“干嘛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千万别想不开啊。回家吧，回家吧，你爹妈想着你呢！”黄巧灵对每一个被救 者都这样规劝，实在无钱归乡的，他就给他们路费。一开始，这话是对别人说，到后来，这种劝慰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了。随 着整个经济的不景气，加上多元化经营的失败——他贩卖过海蛰，研制过紫药水一样的“哈哈可乐”，都是血本无归——黄巧 灵自己也已经陷入了经济的困境。

　　祸不单行。新年过后，一个月里海南刮起两次12级以上台风。海滨浴场所有的东西，都被台风吹走了。台风过后黄 巧灵和几个伙伴在海滨浴场拍下一张照片，他在背后写下这样一段话：“辛苦建成的竹楼度假村，被一夜台风夷为平地，工作 人员走了，只剩下我、一个民工、一对情侣和一条忠实的狼狗。”

　　改名为避火

　　黄巧灵决定抽身而退，他回到家乡，谋定待动。

　　1994年，黄巧灵再次“出山”，他又一次辞掉丽水群艺馆长的文职，揣了一张复制的《清明上河图》来到省城杭 州，在天工艺苑的《清明上河图》模型前面，观摩拍照，花了整整一天。

　　是夜2时，天工艺苑毁于一场大火，《清明上河图》模型也难逃劫数。黄巧灵第二天从报纸上获悉此事，才知道自己 成了最后一批目睹《清明上河图》模型的人之一。

　　当黄巧灵打算用1.7亿巨资筹建宋城主题公园，再现《清明上河图》盛景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看好。黄为“宋城” 选址在偏僻的珊瑚沙，而非真正的宋城古址凤凰山，被批评为“假文物”、“假古董”。而且当时各地一哄而上的主题公园大 多数已经倒闭和停业，全国1000多家主题公园，套住了3000亿人民币，一时间主题公园尸横遍野。

　　现任宋城旅游发展公司副总裁的邱晓军就是那时来到公司的，当时，黄巧灵手下只有七八个人，自有资本不超过千万 。“大多数的资金，是黄总向朋友集资的，浙江商业气氛浓厚，有民间投资的传统。”

　　黄巧灵命中带火，宋城兴建初期，一场意外的大火烧毁了他的办公室，他睡梦中被热浪烤醒，一脚踹开窗户，跳下二 楼。但办公室里的所有图纸、资料都付之一炬。黄研究过《易经》，对五行八卦带着自然的敬畏，他后来改了名字，把原先的 “黄巧麟”改成现在这个“灵”字，似乎是要借上面的“雪”，压制住下面的“火”。

　　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独具慧眼。“我的第二个主题公园叫杭州乐园，是1999年开发的。”那片荒地位于杭州郊 区萧山县城边上，当时没有路，与城区距离很远，又隔了一座山，原先是一个砖瓦厂。

　　“砖瓦厂取土时留下的大坑都在，积满了水，表层的土都被砖瓦厂取完了。刚下过雨，一个连一个的大坑里都积满了 水，脏得下不去脚。”但是黄巧灵却看出了名堂。“江南的文化本来就是与水相连的，如果把那些大坑做成一个水系，连土方 工程都省了。”黄巧灵和他的同事们以这些大坑为主题，沿着水建成了成片的度假村和绿地，甚至原来砖瓦厂留下的两支高烟 囱，黄巧灵也请来雕塑家在上面通体做上浮雕，把它们设计改造成了两个高高的乐园标志。

　　董事局主席的文化路线

　　黄巧灵的宋城，效法美国迪斯尼，用很多独创的文化表演来吸引游客，《宋皇迎亲》、《抛绣球招婿》、《好汉劫法 场》等40多个娱乐性、参与性极强的节目每天滚动演出，这是宋城这个主题公园成功的重要因素，开园当年仅7个月就接待 游客100万人次，旅游收入达4000万元，三年以后收回全部初始投资。而这些演出节目，全部是黄巧灵自己设计策划— —他在部队当过音乐指挥、在地方文化馆当过馆长、还拍过浙江第一部电视连续剧，写剧本策划演出，在他，是本行，也是爱 好。

　　“文化的东西具有核心的竞争力，宋城原来120万游客已经很不错了，六和塔才80万，但是我的一台节目，投入 1000万，现在每年观众200万人，收入2个亿，净利润7000多万，这就是文化的力量不可估量。”

　　他说，他始终致力于文化产业，即使是现在进军房地产业，他也从来不承认他是房地产商。“我所有的房地产基本上 都是25%做房地产，75%做酒店，做公园，做商业，做配套。如果要说做房地产的话，叫做休闲地产或者叫景观地产，属 于泛地产这个概念。”

　　1994年他拿着1.7个亿去投资旅游，而当时投资房地产只要几千万。“如果只从经济效益上讲，我当时的选择 肯定是不对的，为了挣钱我应该去做房地产，到现在资产肯定几百个亿了。”

　　他也有过不少投资管理上的失误与疏忽：宋城集团以6000万元的价格收购了有“白色公主”之称的“奥丽安娜” 号豪华游轮,同时还承接了原游轮拥有者4000多万元的债务，在花费了7000万对游轮进行修缮以后，这艘白色公主在 大连港的一次台风中遇难沉没。他曾经因为“贸然”开发龙泉山而遭到《焦点访谈》的曝光，认为其破坏了生态环境，并被中 央领导人批示项目叫停。他曾经高调成为杭州湾大桥的第一位民企股东又最终撤资。在《纽约时报》刊登他把仿造的美国“白 宫”当成自己的私人寓所以后，他一度被迫搬出了“椭圆型总统办公室”——其实那只是他另一次不太高明的投资，那原本是 他建造的主题公园“美国乐园”，因生意不佳被改为全体员工的办公场地……但是宋城集团这个民营企业，在一次次的危机中 逐渐成长起来。

　　2006年杭州举办世界休闲博览会，宋城集团投资40亿建造了博览会的主会馆，“这里这么大的地方，我用两年 的时间，把它做出来了。中国有人做吗？没有！”说这话时的黄巧灵，穿着一件暗灰色的T恤衫，正站在他亲自参与设计的第 一世界酒店中庭，几分钟前，他还在中庭的花圃里，指挥着工人该怎么摆放一棵大树盆景。

　　在对公司完成股权改造以后，黄巧灵“退居二线”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宋城集团的董事会主席，除了在大政方针上给 予一些意见，他很懂得放手。他出书，写剧本，同时，还在筹划进军影视界。

　　“财富榜的困扰已经没有了，财富分掉了，他们再找也找不到我了。我的女儿，在云南支边，当教师，我和我太太， 住在西湖边上一个只有几十平方的租来的房子里，住了很多年，讲出去人家不信的。”

　　但是他也许还是闲不下来，他的几个朋友远远地在跟他打招呼了：一个是精神矍铄的小个子，方正的创始人及董事会 主席张旋龙；一个是笑容满面的圆脸庞，IDG全球高级副总裁及资本运作专家熊晓鸽，他们是黄巧灵特意请来的，请教宋城 集团明年上市的方略。

　　他在酒店的中庭坐了下来，招呼着给大家开了两瓶红酒，宋城集团的总裁马根木、副总裁张娴也落了座，几个人很快 热烈讨论起来。黄巧灵一边听，一边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呷着红酒，他悄悄对记者说，“他们都比我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