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铁运行38年:1970年首次开放接受参观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1月16日10:10 中国新闻周刊

  北京地铁走过38年的光阴,带着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的历史和一代人的命运

  ★ 文/周丽娜 摄影/甄宏戈(本刊记者)

  “我爱地铁5号线”。

  这是在北京地铁5号线东四站边上班的孙倩的MSN昵称。今年10月7日,5号线试运营。

  然而,30多年前,北京地铁只是一项战备工程,普通市民拿到1张地铁参观券,曾令人羡慕不已。

  早期地铁人

  “本站为非营业区,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

  地铁站口出现这样的牌子非同寻常。

  北京地铁的

苹果园站并非1号线地铁的终点,往西还有不对外开放的52号和53号两站。这两个灯火通明、空空荡荡的站台,有点像保存完好的废弃遗迹,暗示着北京地铁初期作为战备工程的神秘身世。

  中国工程院院士、铁道部隧道工程局高级工程师王梦恕,就曾深深地卷入这段身世之中。

  1957年,19岁的王梦恕进入唐山铁道学院(即后来的西南交通大学)桥隧系学习。当时,莫斯科铁道学院党委书记那乌莫夫,在唐山铁道学院主讲三本书:《山岭隧道》《地下铁道》和《水底隧道》。这几乎是中国地铁最早的教科书。

  早在1953年9月28日,根据毛泽东的指示,中共北京市委开始北京地铁筹划工作。1956年8月18日,中共北京市委报送地铁专题报告,时任政务院副总理的邓小平批示:“暂由北京市委负责。”10月,北京地下铁道筹建机构组成,聘请苏联专家进行筹划工作。

  1960上半年,苏联援助中断。

  这一年,王梦恕和同学到成昆线建设工地实习。岩层支离破碎,裂痕渗水,施工极其困难。进洞第三天发生塌方,几位工友当场殉职。王梦恕的同窗好友——一位越南

留学生的腿也被砸断。从此,王梦恕再也没有离开过技术攻关的道路。

  苏联不再让中国留学生进地铁参观学习。1961年,王梦恕留校攻读研究生,师从我国隧道科学的创始人高渠清教授。高渠清对王梦恕很照顾,怕他营养不良,每周把他叫到家中,吃国家给高先生特殊照顾的营养品,把惟一的自行车给他用。

  1965年1月,工程部门就修建北京地下铁道问题提交报告。2月4日,毛泽东批示:“精心设计、精心施工,在建设过程中一定会有不少错误、失败,随时注意改正。”

  这一年,作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地下铁道专业硕士,王梦恕被派往铁道部北京地铁工程局(后改为铁道部地铁工程局)施工处技术科,参加地铁设计建设工作。

  五一劳动节后,王梦恕开始审定地铁设计图纸。他发现一个严重问题:所有的设计图纸都没有考虑到贯通误差。如果照此施工,分别开工的两个乃至几个施工段,连接时,断面位置会错开,整个隧道将无法对接成一条直线。

  大部分人不相信初出茅庐的王梦恕,反对他的意见。王梦恕在正在施工的前门水渠做实验。他测量出相隔一公里的两个断面间贯通误差是35厘米。这显示,断面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来回摆动的。参与设计的工作人员,立马着手修改三万多张图纸。地铁开工日期延后三个月。

  因为突出贡献,1965年,铁道部奖励王梦恕20块钱。他当时的工资是64元。

  代号“401”

  1965年7月1日, 北京地下铁道第一期工程正式开工。国务院将地铁列为重要战备工程,代号“401”。

  同年到铁道部隧道工程局工作的翟素贞,至今能随口背出毛泽东的批示。

  “精心设计、精心施工”八个字被印在大红底色的卡片上,发给当时的地铁员工。

  从重庆大学电机电器专业毕业前就受“哪里艰苦就到哪里去”教育的翟素贞,填工作志愿时填了包头、西北和北京地铁。

  1965年7月26日,校党支部书记在教学大楼宣布毕业分配结果,身体瘦弱又是女同学的翟素贞成了28个报填北京地铁里惟一被录取的人。同学们诧异的表情,翟素贞至今记忆犹新。后来才知道,地铁是国防工程,工作人员要求成份好。

  9月7日下午,翟素贞赶到当时在北京饭店现址的铁道部隧道工程局。传达室告知下班了,不接待报到。举目无亲的她,在东单聚宝池澡堂睡了一晚。

  第二天,到劳资科填完表,一个40多岁的女工作人员问她:“你想去设计队还是安装公司?”翟素贞觉得自己身为团员应该冲在前线,毫不犹豫选了安装公司。

  当时的安装公司在现在复兴门的海洋局大楼。进去一看,住帐篷,翟素贞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到北京还住帐篷啊?”

  现任清华大学交通研究所副所长的石京,小时住在军博地铁边。他仍记得修地铁时军博对面挖了很深的坑。他那时并不知道北京地铁还曾经进行过很多秘密试验。

  当时美国最大的炸弹是1500磅炸弹。从设计施工上必须保证,即使遭遇一平方米一个炸弹的地毯式轰炸,北京地铁也不会出问题。他们先试验美国炸弹的威力,结果在平地上炸出一个深8米的漏斗型大坑。北京地铁比较浅,就要在顶上加厚达一米的钢筋混凝土防爆层。

  地铁设计规划,当时事关军事机密,设计人员必须把自己的设计图纸和工作日记按页码如数上交。王梦恕上交完整不缺页的资料,但缺页的资料都被他烧掉。“缺页的资料交上去,就要被追究责任,弄不好就要被打成反革命。”王梦恕说起那些烧掉的材料,还惋惜不已。

  当时的地铁一号线修建,被称为保卫祖国、中央、中央领导、首都和首都人民的“五保卫工程”。翟素贞每天穿戴着北京地铁统一的劳保服、帽子和手套,坐着大卡车,和工人们一起到工地挖坑、架电线杆。

  不久她就感觉到,体力活重的安装队并不喜欢招收女人,她和其他几个女队员,暗暗鼓足劲要争口气。去西山架电线,瘦弱的她扛着一大盘线爬山,让领工员另眼相看。

  “那时候的人脑子单纯,只知道干活。听的讲的都是为党奉献,每个月去领那46块工资都觉得不好意思。”翟素贞说。

  经过4年多的艰苦奋战,来自铁道部地铁工程局、铁道兵第12师和北京市建设局的4万多人,建成全长23.6公里,包括17个车站和1个车辆段的地铁一期工程。

  “我心里好高兴,这个车终于通了!很多事我都忘了,但那个场景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翟素贞说。

  1969年10月1日正式通车前,翟素贞经历了一次激动的内部试车。9月的一天,身怀六甲的她,还在石景山站做地下调试。综合变电所系统复杂,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通不了电。每个指示灯都必须亮。她和同事们已经调了一个多月,队长终于说:“今天晚上调得差不多了,我们试车吧。”

  大家神色庄重,小心翼翼地合上一个又一个闸门,整个变电所都通电了。直接往列车上送电的柜子在隧道里,队长派一个操作和一个监护去打开。等了许久,轨道车拉着客车从黑暗的隧道中缓缓出现,最后停在站台铁轨上。

  通电,开动,地铁客车一动,众人的欢呼声潮水一般涌上来,有的还激动得跳起来。

  “上车啦!”大家跳上车,从石景山开到八宝山,又再开回来。

  文革中的地铁和地铁人

  王梦恕没有翟素贞这么幸运。1966年,他还没等地铁修完坐一坐,就背着“黑尖子”的骂名离开北京。

  他原本打算修完地铁还回学校任教。文革开始,导师、系主任陆续被打倒。学校没法回。当时北京的文革造反派有天派和地派等。王梦恕参加地派,他认为老干部的历史问题是客观因素造成的,刨档案整人就是不对。最后天派掌权,领头的对他说:“你站错队了,写个检讨,可以留下来。”倔脾气的王梦恕认定自己没有站错队。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宁喝峨嵋水,不吃北京鱼。”

  “王梦恕,黑尖子”的大字报四处出现。王梦恕怀着沉重的心情,执意要到铁道部成都局峨嵋内燃机务段从事机械工作,去寻找在峨嵋铁道医院工作的爱人。

  28岁的王梦恕卖光专业书,坐上从北京开往四川的列车。一个解放军中尉问他到哪去,得知是从北京调到成都局,中尉感慨地说,“入川容易,出川难呐。”王梦恕无精打采地说:“我不打算回来了。”

  地铁建成后,周恩来、邓小平等中央领导陆续来参观。翟素贞在木樨地地铁站值班,曾经看到过叶剑英来参观。叶剑英走上电梯,比划一个往后仰倒的姿势,意思是这里如果不注意,很容易滑倒。

  代号“801”的专运队负责接待党和国家领导人、外国首脑及其他外宾。专运队所在的专包车是一级保密单位,实行半军事化管理。

  他们接待过当时的朝鲜主席金日成、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越南总理范文同、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埃塞俄比亚皇帝海尔·塞拉西等。1972年,尼克松访华也曾参观北京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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