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规则下的难言之隐

　　◎本刊记者 王 春

　　地方政府的无奈之举

　　下级政府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公关”上级部门呢？因为地方尤其是中西部地区的地方财力严重不足，需要上级政府的财政转移支付资金来维持地方的稳定和发展。

　　“我县每年财政收入不到两个亿，但开支却要四五个亿，你让我咋办？”这几年，安徽省涡阳县财政局领导，在县政府扩大会议召开时，总不免要“抱怨”两句。

　　湖北省赤壁市市长王铭德表示，目前该市尤其是乡镇政府在搞道路、水利、能源、教育、医疗卫生等基础设施建设上，资金很匮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新农村建设试点的推进工作。

　　而在各地竞相争取财政资金的过程中，谁的关系硬，谁给的“好处”多，谁得到的财政资金就可能更多，这就是在争取财政资金过程中普遍存在的潜规则。

　　全国政协委员欧成中指出，我国38290个乡镇中，大约2/3的乡镇财政债务负担沉重，平均每个乡镇负债40 0万元左右，有的乡镇债务负担已经相当于本年度财政收入的70％左右。自实行分税制以来，地方财政收入逐年减少，个别地方甚至维持国家机关的正常运转都有困难，地方政府在所辖区域内无法获得财政收入的情况下，必须寻求外部的财政支持，这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西部某省每年支出的财政资金甚至高达70%来源于中央财政的转移支付。该省一位知情者告诉记者，如果不和上级部门搞好关系，得到的转移支付资金或许就会少许多。

　　一个县的原计生局局长透露，他每年都要向市里的计生局请客送礼搞“公关”，为的是让市计生局多给他们批一些计生专项资金。“如果不去争取呢？”“如果不去‘公关’，就要少些。”

　　财政转移支付资金有一般性转移支付资金和专项转移支付资金。出现腐败问题最多的是专项转移支付资金，因为这部分财政资金的拨付具有的不确定因素比较多，掌握这部分资金审批权的部门和官员的“自由裁量权”比较大，因而带有很大的随意性。

　　据知情人透露，向上级争取财政转移支付资金要花的“公关”费用基本上是财政性资金。有些地方将财政性资金通过一些技术手段转移到小金库，然后支出。行贿的公款游离于审计之外，脱离了监督。各地审计部门很难审计出来，因为审计部门无法看到相关的预算报告和账目，即使看见了，也会受到方方面面的干预而不了了之。

　　让纪委为难的潜规则

　　记者到川东某县纪委采访时，听纪委的相关负责人介绍，该县近年来查出了一些财政违纪违规案件，在处理的时候却遇到了难题，因为这些案件涉及到上级部门，如果处理当事人把上级对口部门的相关人员牵涉进来，对以后该县争取上级的财政资金补助就很不利。“说不定，以后就没有了。”这位负责人显得无奈地说。

　　该县一个村向县里某局争取到了6万元的扶贫项目资金，出具了6万元的领条，却只收到了3万元。村里愤然举报到县纪委，当纪委组织调查时，该局领导却理直气壮地说道：“争取这些资金、项目我们也是花了代价的。”而所谓的代价就是对有资金审批拨付权力的部门或个人的“公关”费。也许这个局领导说的是真实的，但到底他们花了多少代价？这些代价花在什么人身上？接下来的调查已经超出了当地纪委的权限。

　　据知情人透露，类似这样的项目资金需要向县的上级即市、省政府的相关部门去争取。在争取过程中，请客送礼是基本的“人之常情”，按照多年来的潜规则，还要返还一定比例的资金给握有资金支配大权的官员。

　　同样在这个县，某村为了鼓励争取项目资金者，召开支部党员大会，以决议的方式明确规定：只要不花村上一分钱，谁争取到资金，村上就按到位资金的30%作为奖励。会后，该村党支部书记打一张白条在村财务领取了9900元，并注明用途是到上面去争取资金，年底到位资金3.3万元。提成与到位资金恰好是三七开。该县一位纪委常委发出疑问：“是巧合呢，还是掌握扶贫资金分配权的人与牵线搭桥的人事先有约定，或已达成某种默契？”

　　无独有偶，另外一个县的纪委在处理一起民政资金贪污挪用案件时，却一直无法依法处理当事人，面临极大的舆论压力。该县的一个镇长被查出有贪污挪用民政资金的行为，同时又牵出了该县民政局部分工作人员贪污挪用民政资金的案件。纪委在处理这个案件时，面临两难：不移交司法处理吧，对上下都无法交代；移交司法处理吧，如果上级民政部门得知这个县民政资金管理混乱，可能会影响以后的资金拨付。要知道，这个县好不容易才从省里争取到了数量不少的民政资金，如果将案件当事人移交司法并继续追查，必然会牵连出其“公关对象”——上级民政部门的官员。

　　中西部地区，由于条件限制，招商引资很难，靠发展民营经济很慢，争取上级政府下拨的专项资金成为发展本地区最直接、最便捷、最有效的方式。所以，有的地方党委和政府大胆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发动和鼓励广大公务员、事业单位干部、国企职工及普通老百姓争取国家专项资金，甚至制定了奖惩办法，发了红头文件，把争取上级的专项转移资金作为考核干部政绩的重要内容，给各个部门、单位和个人下达了“天文数字”的任务，完成或超过任务的给予重奖；对表现突出者给予提拔重用，不是公务员的可破格录用为公务员；对完不成任务的领导干部予以停职并专门从事争取国家资金工作，3年依然完不成任务的就地免职。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地方纪委对查出的上述案件感到棘手就不难理解了。-

　　由于资金用途被改变，使财政的宏观调控意图遭到扭曲和破坏。财政资金黑洞，在广度上涉及到各行各业，方方面面，其腐败问题牵涉到众多的部门和人员；在深度上，资金量大，数额惊人，背后隐藏着严重的腐败问题。对财政资金黑洞问题的探析，既不能离开腐败问题本身的共同性，也不能忽视财政管理的特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