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一个分号也是胜利

　　会程走到最后一天，除了决定性的中期、长期减排目标之外，包括技术转让、适应性基金、资金机制、能力建设、减少毁林等等具体的议题纷纷有了初步的结果。部长们出马果然不同凡响！今天早会上有好消息传来，我们取得一个新的胜利！

　　如果说这两周的联合国气候谈判犹如战争，那也是纸上军棋。全世界的眼睛盯着南半球小岛上橘红屋顶的这间大房子，房子里数千人通宵达旦地研究用极其凝练的文字写成的各项草案，合纵连横，欲擒故纵，战场风云变幻，局势以十分钟计算。而有的时候，白热化战斗的核心，可能只是一个分号。

　　这一幕发生在昨夜的减少毁林议题谈判中。

　　森林吸入二氧化碳呼出氧气，它们的健康生存对控制温室气体的浓度至关重要。但巴西、印尼等森林国家的森林滥砍滥伐状况非常严重，森林吸收碳的能力大大下降，相当于带来很多碳排放。目前全球由于毁林造成的碳排放量比所有交通运输部门排放的总量都多！对森林国家来说，毁林也是为了吃饭发展。但问题是，如此砍伐下去不但很快会坐吃山空，给原住民、气候、生物多样性带来的打击更将是毁灭性的。因此在巴厘，各国原则上都同意应该对这些欠发达的森林国家予以适当的经济补偿，鼓励他们减少毁林行为，同时不伤害当地生计。

　　关于建立合作机制减少毁林的草案摆在桌上，里面有一句话大意是要提供资金支持“以帮助减少毁林和森林保护”。非政府组织不干了，一定要把“森林保护”拿掉。其中原因，是所谓“森林保护”并不见得能减少排放，本来就没有毁林问题的国家不存在巴西、印尼这类以林为生的国家面临的活生生的困境，把“森林保护”跟“减少毁林”这么并列起来的后果，很可能会使得真正紧迫的毁林问题并不能有效地争取到最多的资源来解决。但也有国家态度强硬地坚持保留“森林保护”。

　　退一步的方案，讲英语长大的同事们解释道，就是用分号“；”把两个词隔开，上下各成半句。这样一下子就有了区别、距离，将来也有空间来解释分号前后两个概念的内涵。

　　但观察员自己在谈判桌上的发言权有限，需要去找态度比较积极的国家咨询、游说，敦促他们在正式磋商的时候努力争取。最终达成的这个结果对地球环境、气候比较好，纵然对个别国家的利益不见得是最好的。

　　类似的情形发生在昨天下午起死回生的技术转让谈判上。南北两方激烈讨论应建立什么样的机制来筹钱帮助发展中国家把清洁技术大规模利用起来。发展中国家想要建立一个能直接拿钱来用的基金，这就需要建立一个“操作性”的项目来做前期筹备。但在美国的阻挠下，最终达成的文字是“策略性”的项目。“操作性”还比较清楚，但试问谁能说得清楚什么叫“策略性”？研究国际法的同事说，这样一个语焉不详的词留出了一定解释空间，但也为将来的麻烦埋下伏笔。好在同时还有一段话要求用一年半时间另做一个研究来规划技术转让所需要的长期资金需求，这意味着到2009年哥本哈根会议的时候，技术转让的讨论就可以有新的依据和希望。

　　我很难不对这套复杂精妙的战争规则佩服得五体投地。人们在字词间布迷局，言语外拼刀枪。理想的情况下各退50里达成一次和平，糟糕的时候弹尽粮绝一路被押回自家主帐前。而我们这些关心地球环境、弱势群体利益的观察员机构，如同观棋者，虽不能亲自加入战局，但更一定不能不说话冒充什么真君子，我们有时候要附耳献计、让棋局往更好的方向走，更多时候我们的责任是大声提醒各国代表们，请别太入戏，你们要决定的不是一两个兵卒，而是地球的前途。

　　12月8日伸手要钱就是这么难

　　南半球的巴厘岛绿意葱茏，叫不出名字的火红、橙黄、洁白的花朵点缀了每一片荫凉，婆娑树影间望得见不远处宁静的波涛。如果不是树下一群群全副武装的警察和保安，你完全意识不到十年中最重要的一次联合国气候大会正在这里进行。

　　太阳下气氛慵懒，会场内一派紧张，片刻不宁静！因为议程实在是千头万绪。在巴厘会议的第一周里，各国代表需要在下周部长们到来之前，至少对于技术转让、资金机制、能力建设、适应气候变化的基金、减少毁林等分支议题达成一些基本的共识，好拿出草案来供高级别会议探讨。然而更关键的讨论，关于发达国家如何设立更高的减排目标，以及发展中国家及美国(已然是唯一一个游离在《京都议定书》外的发达国家了)未来怎么采取更多行动的讨论，要等到这周末开始各国部长纷纷到来后。所有这些东西的共识集合，将是全球瞩目的“巴厘路线图”。

　　对各国政府来说，气候谈判说到底是关于发展的谈判。要保护气候就得减排，发达国家(美国除外)有责任也有能力承担减排指标，向低碳经济转变；发展中国家当前没硬任务，主要的挑战是走出低碳发展之路，不去重蹈富国的覆辙。然而，大规模发展风电来降低排放也好、筑沿海堤坝来适应海平面上升也好、实时监测森林覆盖动态保护森林碳汇也好，都需要钱、需要技术。所以在我看来，在这个气候大会上，南北对话归根结底就是围绕着这两样宝贝进行的。

　　发展中国家具体想要什么，发达国家愿不愿意给，怎么给(比如：创立一个基金直接分粥，还是设计一个机制来协助资金流动)，怎么监督执行，谁给多少(发达国家的责任分配)，谁拿多少(发展中国家得到的资助分配)，谁来负责分钱(发展中国家不喜欢、不信任目前的主要渠道“全球环境基金”Global Environment Facility。那谁来管这钱？)，等等，诸多麻烦事。昨天，中国代表团的技术转移谈判专家跟我们说，谈了这么多年技术转让，要说进展，那就是我们的头发都白了……

　　所以说，伸手要钱就是这么难。即使别人的确欠你的，还比你富很多。当然了，富人们也会担心真拿出钱来，你能不能善用起来，再说，真拿出先进绿色技术这种吃饭家伙来，你会不会就奋起直追，重新分配财富？可现在情况危急，不赶快帮助村里的穷人们武装起来一起固堤造船的话，大洪水很快就会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