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游:渔业污染与水田之争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06日17:08 三联生活周刊

  中游:渔业污染与水田之争

  从监利县新沟镇东行至仙桃张沟镇,再一路向南,过东荆河,即进入洪湖市。历史上,东荆河曾作为仙桃市和洪湖市的分界线。东荆河虽未与洪湖直接相连,但仔细观察江汉平原的水系图不难发现,正如湖北环科院总工沈晓鲤所言,“江汉平原上的水网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总能扯上关联”。

  听说记者来采访,正在岸边干活的渔民们很快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诉说洪湖的污染。刘俊青原籍江苏,1962年从洪泽湖移民到洪湖,一直靠打鱼为生。1985年,政府开始推广围网养鱼,水产局给围网的养殖户减免税费,刘俊青的12亩水面,用了400多米网布才围严。“结果第一年下来就挣了四五千元,当时觉得发财了,还是围网养殖利润高。”此后,当地渔民开始逐步扩大围网养殖面积,“当时也没人管,自己有多大能力就扩多少”。到2001年,刘俊青的养殖面积已经高达500亩。

  刘俊青做过船头嘴渔场的党支部书记,论实力也是当地有名的养鱼大户,但也就在2001年,当地政府从江苏引资,招徕了很多江苏老板,对洪湖养殖进行大开发,“每户至少1000多亩,我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了”。刘俊青现在说起来还有些失落。外地养殖大户的加入,很快将洪湖的养殖水面瓜分一空,为提高产量,围网密度不断增加,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的竹竿插在湖中央,像是迷魂阵。

  过量养殖的破坏力很快到来。鱼把湖里的水草吃光,汛期一到,湖底的沉淀物泛起,水质富氧化非常严重;旁边河道里搞静养,不仅高密度围网,还要往里面撒肥料,大量的氨、氮物质破坏了水体生态平衡;遇到暴雨,附近农田里的水冲到湖里,污染加剧。当年歌里所唱“洪湖水浪打浪”的美景渐行渐远。另外,随着一些水产品加工厂出现,洪湖污染到2003年左右达到顶峰。据渔民们回忆,“先前排着队来拉鱼的外地商人越来越少,就连搞旅游的也纷纷破产,人家都说洪湖的鱼不好吃了”。极端的例子是,当时监利县的戏班子到洪湖演出,车队为了不让随行的央视记者看到洪湖的惨状,故意绕行几十里。

  从2006年,洪湖开始环保整治,撤网禁养。水质虽有一定改观,但却加剧了这个地方的“江湖纷争”。

  新“洪湖赤卫队”

  与刘俊青所在的船头嘴渔场不同,夏红生所在的三八渔场属于静养区。他告诉记者,水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农民的土地,祖祖辈辈靠此为生。由于三八渔场所属的水面有限,每人只能分到五亩,“家家户户都有静养堂,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就干脆卖掉,到湖里去养”。

  前两年,养殖户为了争水常常动粗。有胆子大的村民小声告诉记者,“这里的养殖大户,有的甚至有黑社会势力保护”。渔民张国港记得,湖北电视台曾到洪湖拍过一部片子,将养殖户之间的水争称为“新洪湖赤卫队”。撤网禁养后,湖面的养殖水域按照每人20亩的标准重新划分,“不过,很多村干部把水面卖给大户,或者有的争取到水面后以每亩300元的价格租给别人,一租就是5年。有钱的养殖大户就忙着购买指标”。刘俊青不愿透露自己现在的养殖面积,他更愿意强调现在养鱼的成本提高,以及在湖里养鱼的高风险。“1996和1998两年大水,十几万尾鱼苗被冲走,现在人工成本增加了,养鱼不赚钱了。”甚至就连水草,也得向当地有关部门交纳每船300元的费用之后才能去湖里挖,加上来回的油钱和劳务费,一船草就要1000多元。

  养鱼的利润下降后,螃蟹却越来越受欢迎。这两年,大多数渔民都放弃了养鱼,改为养蟹,成本低、利润高,不过也有渔民开始担心,“养蟹带来的碱性污染更重,洪湖水会不会再次变臭”。张国港则打起了旅游的主意,他指指门前的几十亩水,畅想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变成一个美丽的生态旅游园。不过他又很快自言自语道:“现在看来还不行,水的恢复总得需要一段时间。”

  如今站在洪湖岸边,已经看不到以往的迷魂阵了,但只要坐上船往里走10多分钟,密密麻麻的竹竿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便开始若隐若现。夏红生解释说,由于三八渔场旁边的小河就是洪湖支流,“经常有领导过来视察,所以管得严一些”。静养场里的年轻渔民有很多外出打工去了,在刘俊青看来,真正的养鱼大户还是集中在湖里,大都是他们那一拨从江苏来的移民。“洪湖环保,说到底也就是个亩数平衡的问题。”

  下游:旱涝交替的现实困境

  从洪湖市区出发,沿长江向东北前行,到达新滩镇。东荆河到这里已经没有明显河道,而是形成一大片沼泽地,尤其是枯水期,很多当地人甚至分不清东荆河到底在哪里。新滩镇直接从长江取水,镇上的人告诉记者,“东荆河一年多半时间是干的,但汛期就会一片汪洋”。

  按照汉江河道管理局东荆河分局孙文典的分析,由于汉江地势高于长江,汉江水位大时,最多有1/4的水量由东荆河分流;而一旦遇到长江大水,东荆河又会分流长江水至洪湖中革岭一带。不难看出,对于下游来说,污染的压力不得不让位于防洪抗旱。

  3月2日,记者来到新滩镇白斧池村,一座造价4亿多元的汉洪(武汉—洪湖)东荆河大桥即将完工。大桥起自汉南区水洪镇,穿越东荆河口的沼泽地后进入新滩,将白斧池村拦腰劈开,全长6.3公里,横跨汉南、仙桃、洪湖三县市。“站在桥上打电话,要收3份长途漫游费。”工程人员打趣道。

  村民范德木正在平整桥下的地基,他家老房子的位置,现在已经竖上了笨重的桥墩。大桥两旁,清一色的二层小楼整齐排列,范德木告诉记者,这都是3年前搬迁后新建的,“村里一共80多户人家,搬了60多户”。当时,政府按照每平方米110元的标准补偿,每户人家平均拿到1万多元,但建新房子要六七万元,只好跟亲友四处借债,“儿子到外面打工,到现在已经还得差不多了”。

  说起从前的东荆河,范德木感慨,“小时候水多,家家户户养鱼,到80年代末水就很少了,只能种田”。但因为地处河口,旱涝交替,每人只分到6分地。“还得要靠出去打工才行,大桥就是通了我们也用不上,要是能有人来这里投资建厂就好了。”范德木接着又摇摇头,自问道,“可这种地方,谁敢来呢?”

  与范德木有着相似记忆的,还有在长江大堤上看哨屋的胡家湾村村民李添家。今年75岁的李添家,年轻时曾做过18年生产队长,1998年长江大堤重修后便到堤上做看守。“以前这里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年年农忙一过,就是修堤围垸,逐渐把水分割成小块,慢慢就干了。现在水少了,鱼也少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洲湾,被淹10年之后

  从新滩渡口坐汽轮,逆长江而上,半小时后达到对岸的洲湾。这里素有“万里长江第一湾”之称,一路向东的长江突然在此转弯向西,形成一个几字形。不过,真正让洲湾“名声大振”的,还是1998年洪水时的溃堤。

  小镇中心的主干道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商贩,10年前的大洪水并没有在人们脸上留下多少沮丧。街边几栋建于“文革”时期的老楼依然挺立,二楼墙上粉刷的毛主席语录上有一道浅浅的水线,镇上的人提醒我,这就是当时洪水的高度。但等到寻至当年溃口处的中堡村,就会发现,气氛开始有所不同。

  现在的中堡村口立着一块石碑,取名“中堡新村”,两排楼房面对面一字排开。当年紧邻长江大堤的村子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现在的房子均为洪水退去之后重新修建,为了躲避可能的洪水侵袭,向堤后退去1000多米。说起1998年大洪水,大多数人只是摇摇头,多半因为不想谈及伤亡的亲友——那次洪水夺去村里20多条生命。也有健谈者回忆起那个特殊的时刻——1998年8月1日20点,据村民们反映,由于当时的堤坝含沙量高,出现灌涌之后未能及时抢修,导致近千米的长江干堤塌陷。村民王茂湖指着自家的二层小楼告诉记者,当时村子里大多为平房,水很快就漫到了房顶,很多人只能爬到树上避难,在他家二楼也聚集了几十人。

  洪水退去后,村民们重返家园,却发现不仅房屋倒塌,家当被冲走,就连稻田也因为江水冲击造成沙化。经过两年的整治,现在的土地已有所好转,但也只能当旱田,种小麦。村民江波告诉记者,他做家电维修生意,收入相对要好些,但大水过后,也得四五年的功夫才刚刚把家里的日子过回原来的水平。

  村外的一片小树林中坐落着一个烈士陵园,抗洪英雄高建成与另外18位抗洪烈士就长眠于此。登上长江大堤,远远就能看到前方有一段灰色水泥带,即为当年溃口处,旁边一座二层小楼已经人去楼空,屋里墙上挂着长江洲湾段抗洪指挥地图。屋外的墙上粉刷着一行大字标语:“修好洲堤,保卫大武汉。”-

[上一页] [1] [2]


     新浪独家稿件声明:该作品(文字、图片、图表及音视频)特供新浪使用,未经授权,任何媒体和个人不得全部或部分转载。

发表评论 _COUNT_条
Powered By Google
·《对话城市》直播中国 ·新浪特许频道免责公告 ·诚招合作伙伴 ·企业邮箱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