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北大教授郑也夫

　　一位写书、编书兼销书的教授——就《北大清华人大社会学论文选编2007》

　　本报特约记者陈洁

　　保持论文

　　原汁原味

　　记者：看到您和清华的沈原教授、人大的潘绥铭教授编辑的《北大清华人大社会学论文选编2007》，即论文集的 第五卷。作为主编，请您谈谈文集的特点？

　　郑也夫：我们论文的篇幅很大。时下中国学术刊物对篇幅的宽容不够，论文很少超过两万字。这不利于学术。有时较 长的篇幅才能说透一件事情，读其全文才达到充分交流。我们的篇幅上限是，不超过55页，每页30行，每行29字。用传 统计算方式，允许每篇论文48000字。这就最大可能保持了论文的原汁原味。

　　论文集外在风格的建立，涉及和山东人民出版社的合作。他们极大地宽容了我的苛刻要求和对版式、封面、装帧、定 价的干预。我希望该书简朴，不用优良的纸张，封面不要勒口——那会增加成本，且不简洁。我们追求的是格式规范，风格朴 素严谨，希望该书成为学生的范本。低成本是为了低定价，因为主要读者是学生。编著者干预定价的少见，而我一向如此，并 觉得作者们都应该这样。它是抑制中国图书定价过高的一支力量。我们这本书37万字，450页，定价一直是25元，去年 普通纸找不到，才提升到28元。

　　三个“浑球”

　　做的事

　　记者：论文是怎么筛选的？

　　郑也夫：沈、潘和我，分别从各自院系选出几篇论文。一般是北大、人大5篇，清华学生少些，一般拿3篇。我们共 同研究，从13篇候选论文中确定8篇。清华学生少，沈原的挑选好办些。人大的论文答辩固定在两三个大组中，潘绥铭可以 在征求各组老师看法的基础上拿出候选论文。我的事情难办些。北大的硕士答辩是导师随意组织答辩小组，不集中，一个教师 最多参加过八分之一学生的答辩。因此我虽征求意见，但主要靠自己阅读，六十几篇论文我都要读一遍。也算是自作自受。筛 选程序在文集的前言中说明了，透明是至关重要的。

　　记者：听起来这像是三个人的个体行为。三系学生的文集，为什么不是三个系主任牵头下的组织行为或三系教师广泛 参与的产物？

　　郑也夫：沈原曾自嘲：这是三个“浑球”做的事。说得好，我们确实没在乎过多的东西。但我不以为这行为是僭越。 这么多年了，组织上没打算做这件事，别的人也没要做这事。我在人大的时候，和系领导建议，每年出一本硕士生和本科生的 优秀论文选编，送给本系师生每人一本，并送给各兄弟院校社会学系。文集中附有毕业生与教师的合影，挺好的纪念品。第一 年印出后，我说明年换个教授做吧。没人搭腔，我又做了一年。翌年我调离人大，这文集寿终正寝。

　　另一方面，筛选优秀论文，组织行为未必比几位教授的个体行为更能保证质量。保证公正的第一手段，不是参与的人 多，而是程序透明。挑明了这是三个人筛选的，众目睽睽之下敢不端正自身？相反，席卷更多人参与的评价，往往因不够透明 ，且匿名制掩盖了自私的行为。再有，如果是三系合作的组织行为，难免很多“平衡”卷入，比如各系入选人数的平衡。在我 们这里，不存在某系面子的问题，质量至上。

　　只有双赢

　　合作才持久

　　记者：这样的学术著作在今天恐怕不好销，你们5年来的处境很艰苦吧？

　　郑也夫：我们编书很单纯，艰苦的是出版社。因为销路不好，没有赞助，出版社还要给作者开稿费，我坚持多寡可以 不论，但没有稿费对不起同学的劳动。我非常感谢山东社，他们能奉陪至今。山东社的态度非常坦诚，他们说能销完(该书每 卷印3000册)就有微利。多数出版社是不承认低定价3000印数还有利润的。特别是每年的3000册并没有全部销出 ，而山东社与我们的合作仍在继续。

　　记者：当今出版学术著作，作者要么需拉到赞助，要么包销，你们的情况如何？

　　郑也夫：出版社从未要求过，但我自觉上阵了。因为觉得他们很难，不愿坐视合作伙伴赔钱。且我从来都认定只有双 赢才有持久的合作。当年我拉他们上贼船的说辞是：全国有近150个社会学和社会工作系，每个系师生买10本，就是1500 本。既然说了，那就去帮助落实吧。2004年我从教育部要来150个系的通讯处，复印了150份打折购书的征订单，老 婆帮助我在信封上贴地址、封口。信发出后毫无反响。我是搞信任研究的，明白人家一没看到书，二不认识姓郑的，所以不搭 理。这一年在北京地区，我叫学生帮助在同学中传阅此书，半价销售。人大社会学系卖出了90本，震动了我。销售持续不景 气迫使我于去年下决心，让出版社将稿费按该书半价折合成文集给我(共480本)。我先自己垫钱给同学开稿费。去年靠北 京和外地社会学系同学的帮助，销出去400本，卖给学生统统是半价。今年的书还没出版，我就查阅了北大两个年级的硕士 生名单，和每个外地社会学系考来的同学通话，要他们介绍一位外地老同学。我向外地学生介绍征订方式：他接到我们的6本 书后送给每个班长，让班长拿到班里传阅和征订，按13元(今年定价28元)收钱，上报征订数。最终13位外地同学答应 帮助我。出版社先往每处寄去6本书，待同学报我追加数后，再二次寄送。最后学生一总向我汇款。今年此法共销售了600 多本。2007年的3000册可以顺利销掉。明年照此办理，本书活下来了。我得意这一路数：同学们买到了半价的新书， 学术书找到了直销的路子。愿这条羊肠小径走成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