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欲辞工表示不想再回来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27日11:37 南方周末
农民工欲辞工表示不想再回来
刚搜救出的遇难者遗体。

农民工欲辞工表示不想再回来
在医院,幸存者惊魂未定。本报记者 王轶庶

  辞工,机不可失

  刘雪平答应帮忙带出两个徒弟替自己,之后再走。然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不仅是刘宗喜不干了,很多幸免于难的农民工们也证明了在金钱面前自己拥有理智。包括刘宗喜在内的大部分民工3月13号雪崩后都被分批撤下山,很多人表示不想再回来。

  他们有人记得,遇难的班组里不少工人在雪崩前都是提出过辞工的,但是,如今那些人再也没有机会了,但他们不同,他们这次还能做出选择。

  就在15天前,6个云南人,杨春化、陈如生、张朴忠、唐老付、陈增先和陈冲林,来到了这个大雪封山的工地,原因是听说这个由中石油公司承建的国家重点工程工钱可能会“开得高”。

  杨春化当时兜里带着1300块钱,从云南曲靖来到这个中国最西端的两国交界的群山中,钱刚好花完。招工时说好了,到了就给报销路费,但是真到了工地却没人理这个茬,必须先干活。他们被编到了同一个班组。

  六个人从遥远的中国南端远道而来,看到这里大雪封山的情景恐惧不已,第二天就直接申请回家。“这活不能干。”已经打了四五年隧道的他们本能地感觉到。

  但没人理睬他们,包工头告诉他们,路费可能要到年底才能报销,而且工资也不是按月发放,如果需要什么东西,自会有补给车定期捎上来。

  杨春化们目瞪口呆,没办法了。

  从海拔2500米高的施工地到山下,共有大约14公里长的经常雪崩的盘山道,如果步行冒险下山,则还要在山中公路上穿行几十公里才能看到人烟,没有一辆大马力的越野车,在这里几乎就是寸步难行。

  “果子沟是个夏牧场,连在这边放牧的哈萨克人冬天都不敢随便进来。”当地开履带式装载机的司机刘作新说。

  杨春化和陈如生曾经找包工头,乞求给每人50块钱路费就自行下山,那1300块钱也不要了,但没有结果。包工头还告诉陈如生:“再顶5天吧。”

  3月13日,这六个人无一例外被压在50米深的雪下。

  刘雪平也和云南人一样尝试过辞工,这个广东人早就被第一次的雪崩吓坏了,2月22日雪崩伤到脑袋之后,他就很坚决地提出要回家,但禁不住工头的几番挽留。人们对他强调这是国家重点工程,国家利益的所在,因为工期太短,太急,如果有人撂了挑子,就意味着国家会受损。

  作为这个工地上少有的外聘技术人员,刘雪平经常能接触到中上层管理者,也时常能感受到工期的紧迫,这更让他不好意思决绝而去。“中石油的项目部经常强调工期的紧迫,因为是从山的两侧同时挖掘,经常会拿山那边隧道的进度说事儿,催促我们赶工,我们是24小时不停工,两班倒的。”

  最终,刘雪平答应帮忙带出两个徒弟替自己,之后再走。

  然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13号的凌晨,也就是雪崩前12个小时,会开挖掘车的安徽人王波被命令铲雪清道。12号晚上开始的大风雪弥漫着整个果子沟,如果不铲,工作平台上的积雪很快就会超过70厘米。“雪太大了,每片都有一分米长宽。”为了夜里连轴施工的进度,雪必须清理掉,因为工程不能停。

  一直到天亮,王波都在处理隧道口附近的积雪,他要把这些雪码到两侧,“天亮了,加上下来的积雪,洞口两侧的雪已经有我这个挖掘机这么高了。”挖掘机的高度约为3米。

  清晨,隧道洞口开始爆破掘进,被再次转包的爆破任务由炮班执行,为了达到最大的威力,利用力学原理,以弧形方式开凿爆破点,每次一百个左右的毫秒雷管在瞬间将一百多公斤火药引爆,当天早晨一共爆破了3次。这天清晨,又有一次小规模的雪崩发生了,几立方米的雪堵在了隧道口两侧,王波把雪清理开。又一次没人重视这个信号,因为雪量“仅比平时爆破时多掉下来不少”而已。

  爆破的时候,呆坐在工棚里的杨春化们听到了,他们睡不了觉,因为早在凌晨3点左右漫天的大雪就压垮了他们的工棚,两顶尖顶工棚被压成了M型,他们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等着。这个预兆也被错过了,施工进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当他们被带进隧道干活时,他们的工棚已经毁了。

  走入隧道的一瞬间,杨春化看了看头顶隧道上方的积雪,至少三四米厚,悬在那里,他叹了口气。

  正如他每次进洞时都会叹气一样,他说,他早就有所预感。

  能源,还是能源

  “你记住,能源是不可再生的。”

  事发后,西气东输工程遭遇雪崩的信息引起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各级政府官员的瞩目,伊犁州政府官员相继来到事发地,对他们来说,这次事件已经被提升到重大灾情的高度。进入救灾阶段后,在山下蹲点的伊犁州党委书记李湘林只能啃干方便面果腹,伊犁州党委副书记张云则被山上的紫外线晒成“皮肤过敏”,而霍城县副县长周平也由于高山反应突发高血压被急送下山。

  伊犁州这个以农业为主的地区急缺能源,虽然它邻近库尔勒这个大气田。由于供应量有限——大部分的库尔勒天然气通过西气东输一线支持了东部地区的能源需求——运输成本高昂,伊犁州地区的能源供应并不宽裕,在果子沟外的霍城县,一罐液化气已经从2007年初的四五十元涨到了现在的六七十元,甚至在2007年下半年还出现液化气紧缺,人们争买电磁炉的现象。

  据美的电器公司新疆分公司分管电磁炉销售的经理刘鉴亮统计,在2006年之前,整个新疆地区的电磁炉销售虽然逐年增长,但从没有像2007年那样火爆。2007年,仅美的电磁炉一个品牌在新疆就增长了40%,尤其是在最后一个季度。“液化气罐涨价之后,有了不少的增长。”他计算过,当新疆地区液化气罐每罐稳定在60元左右时,电磁炉的能耗比就已经比买液化气罐划算,再由于液化气罐涨价,新疆地区农村电价下调等因素,更使各品牌的电磁炉变得畅销。

  中石油新疆地区销售公司办公室主任韩星在和本报记者谈到新疆能源现状时指出,新疆作为能源大省,为全国的能源布局做出了重大贡献,而西气东输二线以及其他能源工程相信可以缓解新疆本地的能源状况,现在也基本具备这个条件了。

  事实上,西气东输二线工程对于新疆自治区尤其是伊犁自治州来说极为重要。对于这个至今尚没有铁路以及高速公路的边境自治州来讲,能源主要依靠公路运输而来的成品油、液化气以及本地的煤炭资源,按照中石油公司新疆伊犁州销售分公司经理张建忠的统计,去年全年仅伊犁州一地即销售成品油21万吨,而且需求还在逐年增长。因此,天然气将是这个州一个现实的选择。“你记住,能源是不可再生的。”伊犁州副州长、自治区西气东输二线工程建设协调领导小组成员高翠霞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这样强调。

  他们上不来了

  “现在是晚上9:15了……亲爱的老婆,如果我不能出洞希望你保重。”

  3月14日11点,当坚硬的雪将杨春化手中的铁棍崩回来时,他顺势倒下了。

  已经24个小时了。

  一边喘息着,他大声喊:“我不行了,没力气了,我干不了了。”

  他穿着湿透了的棉袄,仰面倒在隧道里,大口大口试图吸进稀薄的氧气,缺氧致使他头痛,胸闷,眼花。这些症状的出现,让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另外4人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大家都停下,争相多呼吸几口空气,此时他们挖出的通道已经超出了隧道口,可是前面除了雪还是雪。14米的通道已经是他们竭尽全力的极限。

  陈如生旧话重提:“咱俩就值这100块钱吗?”他还在悔恨——当初连那50块钱都不该要,应该直接下山。

  杨春化不再说话,闭上了眼,挨个想念自己的亲人,每个人想一遍,心中默念每个人的名字。

  在这里,除了19岁的王波没结婚以外,另外四个人都是做了父亲的人,而他们恰巧每个人都有两个孩子和美满的家庭。此时,每个人都开始做思想上的准备。“我不能死在这,死在这我不甘心呀。”陈如生如是说。

  黑暗中,杨春化想到了同乡们,5个和自己一道来的老乡都在自己附近,陈如生、张朴忠就在身旁,暂时还活着。唐老付、陈增先、陈冲林应该是在隧道外面的雪里……

  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突然觉得,如果有人可以活下去,也一定不是他们,他希望隧道外面的唐老付、陈增先、陈冲林能够没事,“他们三个正好可以拿我们三个的骨灰盒回去……”他胡乱且绝望地想着。

  头天晚上,杨春化赶在手机没电之前写下了一条给妻子的短信,他希望以后被挖出来时能被妻子看到,短信上说:“今天是3月13号上午11点20分,只听到一声响,白哗哗的一团一下就把洞被口封了(原文如此);现在是晚上9:15了,我们一起5个人被困在里面,其中有如生,朴忠老表,广东和安薇(原文如此)各一个;亲爱的老婆,如果我不能出洞希望你保重。”

  14日中午12时左右,救援队在隧道口上方挖掘时发现了他们捅出的管子。同时,已经虚弱不堪的杨春化看到洞口方向好像闪了一下,他用手指着,大喊:“那,那是什么,是不是光?”尚存体力的王波冲了过去,一拳向有光的地方凿去……5个人得救了。

  救援人员要5人把眼用黑帽檐蒙上,避免失明。杨春化被扶出洞口,同乡杨万春大喊他的名字,他听见了,但无法回应。借着医务人员给他插氧气的空儿,他拼命撩开挡住眼的帽檐,眯缝着眼四下寻找,他在找人,找陈增先,那是他老婆的表亲,他没找到,闭上了眼。

  很快,5个人被送到了工棚里输液,等了许久,杨春化突然隔着帽檐大哭。“他们都上不来了。”他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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