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的民众在哪里

　　撰稿·刘洪波

　　怒江水电开发，成为一个争议已有很长时间了。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怒江只是一个孩子们溜索过江去上学的地方， 三江并流、虎跳峡、植被天堂、世界自然遗产等等，不过是一些概念。

　　然而，怒江水电开发的争议，很大程度上正是来自于这些概念。不能不说这些概念非常重要，例如世界自然遗产的概 念，就明确地要求“禁止开发”。

　　《中国经济周刊》3月31日报道，全国人大环境资源委员会副主任汪纪戎指出，怒江水电开发不宜操之过急。不能 操之过急，不同于“禁止开发”，但现在看来，就算是种相当妥协的声音，也可能毫无意义，因为在国家有关部门“同意规划 建设六库水电站”时，怒江六库江边已经成为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

　　我大略知道，怒江水电开发既符合水电企业的利益，也符合许多相关企业的利益，当地政府则力推“矿电经济”。所 以水电站“边报批，边上马”，干得热火朝天。怒江水电开发该上马吗，不该上马吗？我说不清楚，但无论如何，“边报批， 边上马”，总是不允许的吧。至少，这涉及到到底是要“世界自然遗产”，还是要“矿电经济”的问题，把这个选择题给回答 了，再来做别的事。

　　我也不知道是否该同意环保人士的看法。环保人士是反对怒江水电开发的主要力量，他们在怒江水电开发中没有具体 利益，照说我应该相信他们的见解，但没有利益在其间，我最多只能相信他们的真诚。我想他们确实是在为公共利益发出声音 ，但公共利益涉及到很多的方面，而非只是环保人士所关注的方面。

　　我很遗憾，怒江地区的民众到底是什么态度，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被代表的。主张开发的各方，说他们很贫困， 而且越来越贫困，必须开发水电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反对开发的方面，说他们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水电开发到底会带来什 么；他们很贫困，但开发水电、破坏资源，可能让他们更贫困。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似乎没有人打算让他们直接说话。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中国却习以为常。一个地方的原住民，在关于本地发展的根本问题上失去了表达权。造电站 也好，开矿山也好，他们事先不会被告知，即使被告知，他们大概也只能获得一个美好的蓝图，他们没有选择，要去领会这个 蓝图，执行这个蓝图。而事情到底会不会像蓝图那样美好，他们不知道，也不会获得充分的资讯去鉴别蓝图是否夸大了美好。 即使他们领到了一份蓝图，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实现蓝图除了“共同奋斗”之外，是否还会有别的代价；如果蓝图得以实现， 他们又是否会享受到蓝图中的美好生活。

　　怒江水电开发出现了争议，这是很少见的。因为怒江生态在环保人士眼中的标志性意义，争议才变得可能，而在更多 的地方，争议不可能出现。但是，环保人士的意见，与原住民的意见是否一致呢？环保人士固然有为公共利益代言的真诚，但 有可能这个“公共”，可能是远远大于原住民范围的，而且从一个角度来观察世界的真诚，未必就是一种全面的认知。你可以 说，怒江是全人类的财富，但它首先是原住民的生活环境，我们很难用全人类的利益来替代怒江地区居民的利益，何况怒江开 发未必就真的对全人类的生存产生什么影响。

　　或许，民众尤其是原住民确实是无知的，但谁能说人的知识必须达到“科学决策”的程度，才能拥有规划自己生活的 权利呢？而且民众对某一问题的无知，可能正是他们长期被他人代表而非让他们自己来行使权利的结果。他们被代表、被告知 、被关怀、被要求、被摆布、被执行，却不是有权选择和行动的主体。

　　怒江开发中，无论水电企业、环保人士，还是地方政府，都有态度，都表达得很明确，我们应当问问：当地民众—— 那些被各方面争着代表的人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