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经纬哀哉美国

　　孙隆基

　　台湾中正大学历史系教授

　　在20世纪这100年里，美国基本教义派企图操纵立法，在国民教育里维护上帝创世说，遭到两次挫败。先是19 68年美国最高法院的“艾帕孙对阿肯色州”(Eppersonvs.Arkansas)判例，裁决该州对进化论的禁令 违反政教分离法。其次是路易斯安纳的进化论与创世说同等对待法，在1987年，被美国最高法院用“爱德华兹对阿奎拉德 ”(Edwardsvs.Aguillard)判例推翻，理由同样是“违宪”。

　　然而，该判例却有一个漏洞：它允许“对学童教授人类起源的各种理论，只要其意图明显是世俗的，为了使科学教学 更有效”。创世说者遂把该说改装成“含智力的设计”(intelligentdesign)论，不再谈灾变和洪水，只 说自然现象不能用偶发论解释，透露背后有一位设计者。在1980年代提出该名词的查尔斯?撒克斯顿(CharlesT haxton)是位化学家，好用DNA作例子，认为其排列不只是一种秩序或规律，而是和人类书写一般的“信息”，绝无 偶然形成之可能。

　　1989年，由撒克斯顿主编的《熊猫与人：生物起源的中心问题》(OfPandasandPeople:Th eCentralQuestionofBiologicalOrigins)出版，持新创世说者把这本教科书推销给各 州与地方的教育董事会，历1990年代而不衰。1991年，一位前里根政府官员布鲁斯?查普曼在西雅图设立了“发现研 究所”(DiscoveryInstitute)，成为智力设计论的参谋本部，每年耗费巨资在宣传上，推动学校课程标 准的“多元化”，以争取时间让它麾下的40多名科学家使智力设计论趋于完善。

　　该论的进一步发展有待伯克利大学法学教授菲利普?约翰逊(PhillipE.Johnson)。

　　他30多岁时，心灵日感空虚，妻子抛家弃儿离他而去从事“艺术政治”(这里有搞女同性恋的暗示)，造成他皈依 基督教，并责怪达尔文学说导致社会道德沦丧。他在1991年发表《达尔文受审》(DarwinOnTrial)，把进 化论说成是对超自然解释怀偏见的“自然主义哲学”教条，但该书未提及“含智力的设计”。该运动正式揭牌于约翰逊于19 93年组织的加州帕雅罗沙丘(PajaroDunes)会议。

　　约翰逊很快就成为发现研究所的军师，为它制订了“楔入战略”(WedgeStrategy)，预计花20年时 间“击溃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让智力设计论打入主流。战略分三阶段实现：1.科学研究与写作；2.宣扬与制造舆论；3 .文化对抗与复兴。其战术是争取在学校中“讲授论争”(teachthecontroversy)，把进化论争议化， 保持学童“心灵开放”，等等。

　　新创世说的徒众在美国各地发动了“百团大战”。1999年，他们在堪萨斯州教育董事会上占了多数，把进化论从 课程里剔除，教师工会和一些关心此事的家长在2000年开始反攻，这场斗争延续至2006年8月，该州的共和党温和派 在党内得了势，才将新创世说者压了下去。2002年，佐治亚州考伯县(CobbCounty)教育董事会下令在生物学 教科书封面上都贴上标签：“进化论是学说，不是事实，阅读时须保持开放的心灵。”此事在2004年被一位家长协同美国 民权保障同盟以“违宪”告上法庭，纠纷拖至2006年12月才告终。

　　2004年，阿拉巴马基督教联盟设法让州议会通过了一个所谓的“学术自由法案”，2005年想重施故技，但敌 对阵营此时已提高了警觉，一举挫败它的三个“走私”创世说的法案。2004年2月，俄亥俄州教育董事会不顾各科学团体 反对，通过了“进化论的批判性分析”教学大纲，引起了官司。密歇根、明尼苏达、新墨西哥、宾夕法尼亚等州也发生同类论 争，使此风席卷了全美。

　　智力设计论获两场“大胜”：其一，在2001年美国国会通过提高全国中小学教育素质评鉴的“学童一个都不能少 法案”(NoChildLeftBehindAct)时，宾州参议员里克?桑托伦(RickSantorum)试图把 “讲授论争”当作该案的一个增订，后经96个科学与教育组织联名抗议而未果，智力设计论者却把立法过程记录当作有效文 献运用。

　　第二场“胜利”是发现研究所于2005年6月23日在位于首都华盛顿的国家自然史博物馆放映了一部宣扬智力设 计论的电影，并谓获博物馆赞助，云云。收藏大量化石的国家自然史博物馆历来都是进化论的重镇，当《纽约时报》问及赞助 一事，博物馆发言人说该馆政策从不容许“宗教与政治党派活动”，但对方既然付了16000元租场地，说共同赞助亦无不 可。

　　对智力设计论最重的一记闷棍莫如宾州中部地区的美国地区法院在2005年底的“吉兹米勒对多佛学区”(Kit zmillervs.DoverAreaSchoolDistrict)判例。该学区的教育董事会曾规定教师在堂上宣 读“进化论具争议性”而智力设计论则是另一种“对生命起源的解释”。一群家长和学区打官司获胜诉，法官判决“含智力的 设计”乃宗教立场，学区所为属违宪。判决虽非来自联邦最高法院，也是够呛的。

　　有识之士担忧教育经费被浪费在无益的诉讼上，且在下一代心灵上制造混淆，而美国终将因此丧失科技领导权。19 93年的一次“国际社会调查”(InternationalSocialSurvey)比较了21个国家的进化论知识 ，前东德是第一名，其次是日本，美国竟是敬陪末座的第21名！难怪有欧洲人在网站上对美国这类论争发出惊叹，时至今日 怎可能还攻击进化论呢？看来，没有“进化”的倒是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