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长的烦恼

　　“一个人如果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地活着，我觉得是很累似乎没有意义，做人不要轰轰烈烈但也得明明白白的”

　　本刊记者张欢

　　一个厅长的短信

　　4月13日凌晨1点36分，睡梦中的我被一条短信惊醒，内容是“邮件已发”。发信人廖新波，广东省卫生厅副厅 长。

　　我们两年前见过一面。当时，廖新波同志以“医生哥波子”为题在新浪网开博客，被称作是职位最高的博主，内容有 医改，有个人故事，还有诗词……

　　“医生哥，较年长之医者也，同辈谓之，亲切可鞠(掬)，含爱护之意；波子者乃粤人昵称，子，古亦称之为师。吾 秉信和为贵之铭，擎粤域医政之旗，肩负千斤责任重，祈，终归大海作波涛。”这是他对自己博客的介绍。

　　他还有自己的粉丝团——“菠菜园”。

　　在博客上，他留下了自己的msn，我加了以后发现，真在线。当即约专访。几秒钟后，回复“就下午吧”。

　　在迟到了十几分钟后，我们在卫生厅的办公室内见到了游泳归来的廖同志，他很客气地先递过来名片，手机号码前面 写的是“热线电话”，并且把博客“医生哥波子”地址印在名片背后。

　　稿件一直没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去得太匆忙，没做好准备。

　　此后，作为记者的我会看看他的博客，也会偶尔在msn上聊上两句。从msn的在线时间来看，廖同志属于晚睡早 起的类型。

　　逢年过节，我会收到他发来的问候短信，内容大体是问候平安，感悟生活。

　　4月12日中午，第一次不是在节日里收到了廖同志的短信——“新闻界的朋友们越来越有创造力和想象力了！今天 信息时报居然升级到‘院士反驳廖新波误诊率说’！我伟大！我已经有学说了！为什么不习惯看‘原著’呢！”

　　接下来的短信是：“我引用别人的数据说明对误诊的重视！起到正视和科学对待误诊的作用。既要相信医生，也不要 过分依赖医生；既要认识误诊不可避免，也不能把误诊当作任何责任的托词！误诊造成的事故是要责任举证的！现在有罪推论 泛滥各领域！”

　　两条短信中除了引号外，剩下的大多是感叹号。悲愤之情跃然短信外。

　　上网查询新闻才发现，原来是广州某报说“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廖新波在博客上称如果在门诊看病，误诊率是50％ ”。

　　事实上，这一说法是他引用别人的数据。但是据此而来的外界评论铺天盖地，该报随后发表了《院士反驳廖新波“误 诊率”说》。

　　这不是廖同志第一次因为博客内容被引用而出问题了。

　　厅长拍砖史

　　在廖同志看来，自己有一种角色叫公民。有了一定行政级别的公民，也有通过写博客的方式陈述自我、交流思想的权 利。

　　如果只是官员的身份，还远不足以吸引网友的注意，廖新波同志的博客内容总有一些和现行医疗卫生体制不同的看法 ：

　　他从不回避敏感问题，从第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点破医院反哺政府的事实，到系统地分析政府在医改中的职能定 位和责任，他一直身体力行地在灌输一种理念：以人为本，以健康为本。如果政府不理清思路，不重视社会政策在经济建设中 的作用，再来多少的政治行为都不能解决群众的医疗卫生问题。

　　2007年，两会期间，卫生部部长高强透露新医改方案年内出台，但廖新波随即表示：医改不能是卫生部唱独角戏 ，“新医改方案年内能出台？我认为在两三年内方案能出台就不错了。”

　　他不但与卫生部的意见有不一致之处，就是与同僚也有着相左的观点。如广东药品挂网招标，主管此事的广东省卫生 厅副厅长张寿生说，此次药品挂网限价竞价主要目的是“挤”出虚高药价。廖新波表示“一味追求降低药品价格而不制定医院 的补偿措施或给药厂补偿，这种单方面的‘改革’只会损害医院的利益，只会损害患者的利益。”

　　在广州市的两会上，广州市卫生局副局长曾其毅说，其实在中国看病并不贵，是人们的价值观念问题。廖新波则在博 客写道：“看病贵不贵?贵!我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我是主管医院的工作，也了解目前的基本情况，看病是贵的!”

　　在网络虚拟世界中，人在江湖走，谁能不挨刀呢？拍出过几回响砖的廖同志也是屡屡被拍。

　　今年年初，他去遭受冰灾的连州视察，一张慰问当地百姓的照片被放在博客上，可他没想到的是照片上，一位随行的 工作人员给他打着伞。

　　一时间，板砖漫天飞舞：“温家宝总理都是自己打伞，凭什么你就得有人打伞”。他解释了自己的行为，但在网友的 指责中似乎显得有些无力。尽管如此，在博客上的留言，他还是秉承了互联网的精神，没有下手删帖。

　　事后，他分析了“打伞门”事件——我知道很多网友并不是针对我个人，而是针对这个事件，就是对事不对人。这样 折射出一种社会现象，就是网友对目前官场里面存在的不尽人意地方的抱怨，所以在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上就提出来了，造成 强烈的反应。甚至有些时候表现出过激的，甚至谩骂的、诬蔑的，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个情绪的变化是由事件引起的，所 以如何来平息这个事件？其实不是我们一个网站，或者一篇文章就能够解决，需要一个沟通。

　　平常心，诚实人

　　他说在众多板砖中，最狠的是“献血门”，有网友指责他去义务献血是在做秀，他觉得很受伤。“为什么我就不能带 头义务献血呢？我会把自我宣传是为了出风头，捞取政治资本？大家不知道，我们的无偿献血工作还面临很多问题，需要全社 会积极参加。我经常要求各地血站要动员领导干部带头献血并大张旗鼓地宣传，这是法律的要求呀！”

　　在中国的官场生态中，廖新波作为副手屡屡高调回应或敢言，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另类”，两年前我们问过他这个问 题，两年后我们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

　　潜规则是有的，但到现在我还是没有“驯化”，因为我已经是52岁的人了，很多东西已经形成“定式”，我不需要 “昧”着自己的良心和正义感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我觉得，虽然我像大多数人一样“噤若寒蝉”我会得到更多的同僚喜欢，即使是“一事无成”也不会“伤害”别人， 这样确实是平静。但是一个人如果仅仅是这样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地活着，我觉得是很累似乎没有意义，做人不要轰轰烈烈但 也得明明白白的。在厅领导排位上虽然像您所说是最末位，言下之意就是论资排位没有时间了，其实这更使我实实在在地工作 ，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开心的事情。

　　开博两年来，确实经过了风风雨雨，虽然得到很多领导的认可，尤其是年轻的朋友们的认可，我是非常高兴的，说明 我还没有“老”。但是我的一些言论也引起一些领导的担忧，主要是怕捅出什么大娄子，这种担忧除了怕会影响政府和部门的 形象之外，更多的是从保护我的角度考虑的。我非常明白，要锐意创新不是口头讲的，而是要做要尝试的。类似官员开博，很 多人说没有胆识和智慧是开不成的，但是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必须具有一种平常人的心态和诚实的心灵。

　　1977年的高考是廖新波人生的转折点，此前因为“成分”问题，他无缘工农兵大学生。他当过木匠，在工商局当 过小干部，还在无线电厂当过工人。

　　他有过两次海外求学的经历，一次是自费去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但没能完成，还有一次是中山大学和牛津大学合 作的高级公务员进修班。

　　他毕业于广州医学院，后来又在中欧国际工商管理学院拿过管理硕士。目前还是中山大学和武汉大学的客座教授。

　　在他的博客音乐播放器上，他放了迪克牛仔的《水手》。其实，他想放郑智化“这点痛算什么”的《水手》，但是细 听一遍，发现迪克牛仔的《水手》更符合自己的心境——“放眼望去都一样/东南西北同方向/这片海很流浪/等待风起催我 启航/寻找下一个港口/我是等爱的水手/一生有几个港口/等着疲惫的水手/有没有梦都一样/老旧的船往前航/一颗心很 流浪 满载风霜陪我逃亡”。

　　廖同志今年52岁，在广东省卫生厅5个副厅长中排名最后一位，职责是“分管医政、外事工作，协助厅长管理干部 保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