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学生回忆地震出逃经过

　　5月14日，14时28分。

　　母晓玲，蹲在绵阳市实验中学的操场上，扯平满是褶皱的粉色运动衫，裹着泥土的手指从嘴里抽了出来，指着北方，跟记者说那是她的家。这一刻，赵春林则躺在绵阳富临医院。在绵阳市水利电力学校普明校区临时搭建的敞篷中，晒干了的灰土的暗色，覆满她全身。凝固的血水粘在她凌乱的头发上。

　　两天前的这一时刻，母晓玲正低头对着自己运动衫上的卡通图案，完成美术作业。赵春林，则用现在已经断了的右手，举手回答物理老师的提问的选择题。

　　突然，他们脚下的土地，一阵摇晃窜动。四川省汶川县7.8级地震发生，绵阳市北川县处在这场突如起来的地震正中。

　　之后，一切都变了。

　　“月亮里的鸟”

　　陈家坝中学和陈家坝小学紧挨着，围城一个方形。中学所在的方形的一条边，背后是北川县的众多山峰中的一座。

　　14∶00的上课铃，2年3班，美术课的老师走进教室。

　　“老师让大家在自己的美术本上，画‘月亮里的鸟’。”母晓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动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运动衫，动笔花了一个红色的大圆，里面一只黑色的鸟。

　　“老师就走过来时，我举起来给老师看。‘你的手别抖，抖就看不清了’。”母晓玲委屈着，“老师，是教室在抖”。

　　这个时候，北川中学高二四班的黄彦兵正用手支着头，歪着脑袋痴痴看前方坐着的赵春林——赵春林正举手回答物理老师的问题。

　　她的马尾辫在黄彦兵的眼睛里，上下跳动了几回，黄以为是自己打瞌睡了，脑袋滑落下胳膊，重重地摔在课桌上。“不是她，是山在跳动。”黄彦兵后来跟记者说。

　　天空越来越高，人不停地往下陷

　　“地震了，孩子们，快跑。”美术老师大喊，母晓玲还来不及捡起自己的画，就被其他孩子们推着出了楼。

　　小学数学老师杨兴勇让大家都蹲在院坝里，母晓玲校友、四年级学生孙凤玲个子不高，人蹲下了就跟趴在了地上一样。“使劲闭着眼，就感觉大家来回晃荡，互相挤撞。”

　　身边都是蹲着的同学和老师，孙凤玲看不见教室，看不见山，就能抬头看到一小片人形围起来的天空，“感觉是天空越来越高，自己就不停的往下陷”。

　　很快，她连天空也看不到了，一阵稠密的烟尘一下子就卷了过来，笼住大家。“看不见身边的人了，是校舍后面的山塌方滑坡了，尘土就卷起来。”

　　烟尘里伫立着，继续摇晃的教学楼；烟尘像是海水，把大家紧紧包裹起来。“学校的对面是河坝(围堰)，大家就互相拉着，在灰尘里‘摸瞎’往那边走”。

　　孙凤玲记得河坝里原来长满了金黄的菜籽花。“但前些天，这些鲜艳的花都落了。”走在成熟的菜角枝杈交错的菜田里，孙的胳膊上划满伤痕。

　　大地不再摇晃的时候，杨兴勇才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周围都是孩子们的哭声，老师们重复着“别怕、别怕、别怕”，却早就忘了这句呢喃本身的意思。

　　北川中学的赵春林则经历着另一番际遇。

　　老师提问时，赵春林刚举手，大地就开始摇晃。“是地震吧，这半年来有这感觉几次了。”赵还想着，这摇晃没啥，在北川中学的这五年来，摇晃了好多次，但课还是照常上下去。

　　赵春林把头发捋到耳后，但很快，更强烈的震动让整个齐眉穗都颤动起来。“跑吧。”身后有人嚷着，大家呼啦就从高二四班所在的五层楼的二楼里跑出来。

　　同学黄彦兵一口气就跑到操场上，回头就吓呆了。才看见五层楼的教学楼，变成了三层楼。什么都没想，黄彦兵就折回去，“里面还有同学，还有赵春林”。

　　赵春林跑出教室，刚到走廊，就被从天而降的水泥砸到前身。“一黑，就什么看不到了。脑袋里什么都没有，耳边就是各种喊出来同学的名字。”赵以为是自己昏过去导致的幻听，“知道是名字，是哭喊，但是，听不清是谁的名字，是谁的声音”。

　　赵春林的前半身刚好腾空在水泥块的缝隙之中，左手死死的卡住，右手一下子没有了感觉。她抬起头，身边就是杨彪。

　　“他笑着，他头发都被灰尘沾满了，他眼镜没了，他眼角的血就着灰和成了泥，他上半身从水泥里钻出来，他挺的很直。”

　　赵春林记得，杨彪对她说“坚强点”，他尽力探过身来，拽她的左手。

　　赵春林从水泥里抽出来左手，腋下到手指，划下了长长的血痕。黄彦兵跑回来，把赵血肉模糊的右手小心的脱出来。“生怕有手指丢下来。”黄彦兵事后回忆说。

　　黄彦兵不让赵转头看自己的右手。

　　赵春林忍不住回头看杨彪，“他整个下半身卡在水泥里，血水从腰的位置往外涌。”

　　“我们班58个同学，从校园出来的就20多个。”黄彦兵不敢想后面的那30个同学，十几分钟后，他再回头，那伫立的三层楼也沉没在一片烟尘中了。

　　刚才的哭喊声，慢慢变弱，最后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