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房回暖，尴尬依旧

　　-本刊记者/余楠

　　国内电影市场的强势回暖背后，是内地导演的尴尬和冷清

　　这是一次打破了内地电影人持续几个月沉寂的聚会。它让众人的注意力，从永远热闹的进口大片和话题不断的香港内 地合拍片，又回到了内地电影人身上。2008年5月7日，因为涉毒事件久未露面的导演张元，现身北京UME华星国际影 城，出席华星影城举办的“52”(我爱)国产片日活动的启动仪式。同他一起亮相活动现场的，还有何平、顾长卫、贾樟柯 、郑洞天、张扬、李扬、王全安、冯小宁、陈大明、万玛才旦等众多电影人，内地四代电影导演难得地齐聚一堂。

　　为了让小成本影片进入商业影院放映平台，华星决定以后在每周三下午，开办“52”国产片专场并常年排映。为国 产电影摇旗呐喊的“52”国产片日活动聚集了中国电影管理、发行、放映众多部门机构和公司集团的实权人物，电影人以抱 团的誓师气质给内地电影带来了久违的振奋。

　　热闹是他们的

　　这是一个令很多院线同仁欢欣鼓舞的五月。国内电影票房连续5年以20%以上的比率持续走高，电影市场的强势回 暖到现在仍在继续。今年一季度内地电影票房达到8.425亿，比去年同期增长45.3%。8.4亿元票房进账中，有6 1%的票房来自国产影片。在同进口分账大片争夺电影市场的竞争中，国产电影已经开始分庭抗礼。

　　按照中国电影发行放映协会公布的数据，一季度票房四强均为国产影片：《长江7号》以2.02亿的总票房领军， 《大灌篮》以1.1亿的总票房位居第二，《投名状》和《集结号》在1月1日后的票房总和也有1个多亿。进口分账影片前 三甲依次为：《尼斯湖水怪》、《史前一万年》、《国家宝藏2》，票房均为6000多万。“今年元旦到现在，还没有一部 进口影片的票房过亿，这是往常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新影联经理高军告诉《新世纪周刊》。

　　2008年的二季度，国产电影在票房上的建树依然不俗。《功夫之王》在一路争议之中，票房已经轻松突破1.3 亿；《三国之见龙卸甲》票房超过5000万；骂声一片的《江山美人》最终票房也接近3000万。国产电影在持续的亢奋 中，正引领着电影市场冲击新的年度票房纪录。

　　但在表面的热闹背后，一个现实是：所有这些在票房大战中攻城略地的影片，不是进口大片，就是香港导演的合拍片 ，居然没有一部出自内地导演。借用朱自清的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几年前，春节过后的三四月也叫“国产电影保护月”，这是很多内地导演最为难得的机会。在保护月里，为了让小成 本、小制作的国产影片平静地尽情展示，大片会杳无影踪。青年导演宁浩就是在这样的保护之下，顺利地为中国电影市场“分 娩”了《疯狂的石头》。没有了保护，足月的孩子还是必须待产。今年四月登陆院线的内地导演作品，是《左右》、《立春》 、《五颗子弹》和《烽火》。顾长卫第二部导演作品《立春》历经几轮点映热身，成为这几部影片中的票房之首，最终数字为 400万。其他几部票房均在200万以内。

　　院线不能承受之重

　　不同于很多低成本影片捉襟见肘的宣传，《左右》在今年春节斩获柏林电影节银熊奖之后，为国内院线的上映做足了 宣传准备。首映当日，发行方别出心裁，邀请吴宇森、冯小刚、顾长卫、刘蓓、高圆圆等众多明星自费买票观看影片。主创在 随后几日不顾疲劳，奔赴上海、广州、成都几大票房重镇宣传造势。

　　“王小帅是我心目中最适合拍商业电影的第六代导演，”《左右》制片人黄斌告诉《新世纪周刊》，“现在也到了他 们证明自己商业价值的时候。”在《左右》上映之初，踌躇满志的王小帅对媒体放出狠话：“票房不理想就自我封杀。”然而 这一次他依然没有逃脱叫好不叫座的命运，《左右》最终票房为120万。

　　“限定现实生活题材，逻辑合理，语言生动，人物形象鲜明，结尾让人意外”。这是北京电影学院2007年硕士研 究生入学考试初试中，导演系电影剧本命题写作考试对考生的要求。以一所专业院校对考生的选拔要求，如果再加上故事和节 奏两大指标，内地不少电影导演离这个标准尚有相当距离。很多观众对《左右》不买账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影片节奏太慢，故 事基调太压抑。这样的观后感惊人一致地出现在了观众对《立春》的评价里。

　　进口影片《国家宝藏2》最终的票房为6200万，“这个成绩已经超过了中等票房，属于中等偏上”，高军说。创 造这样一个理想票房的影片在网络上的口碑并不理想，很多观众对影片的评价是：没有新意，相当一般。一个白人男性，为了 家族声誉的清白以身犯险，危机关头不放弃亲情友情，为家族赢得荣誉的同时捍卫了国家利益，并最终赢得爱情。这样的故事 是好莱坞司空见惯的编剧路数。而它之所以票房不倒，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好莱坞电影从来不放弃节奏，“节奏是一部电影的灵 魂”。

　　《盗走达芬奇》是今年引进的第一部进口分账影片，没有任何大规模宣传攻势，这部来自波兰的盗匪电影最终在国内 赢得了将近2000万的电影票房。这部没有任何大场面的影片，获得了很多中国观众的认可。影片紧张的节奏和抓人的故事 非常值得内地导演借鉴。无独有偶，内地导演马俪文新作《我叫刘跃进》，同样以400万的成本创作了1600万的高票房 。在高军看来，《我叫刘跃进》“既没有放弃导演自身的艺术追求，又不缺追求商业的诚意”。“商业电影创作的规律连很多 学生都知道，可是内地太多的导演又想追求票房又做不来。”

　　“任何时候，任何情况，观众作为消费者，都不应该被指责。”高军用这样的话回击某些艺术导演对观众的质疑，“ 恐怕更多的还是要审视一下自己是否有追求商业的诚意。”在他看来，很多内地导演自己钟情的故事，很难从观众那里获得文 化认同。曾经的第六代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主流的视野里消失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电影圈也一样，不能证明业绩 的导演是一定会被市场淘汰掉的”。要求院线满足某些导演的自负甚至自恋，是“院线不能承受之重”。

　　为艺术的代价

　　多灾多难，是小成本影片从立项到面市整个过程中的命运写照。一不小心，不知在中途的哪个环节，就会夭折。影片 《五颗子弹》改编自1998年特大洪水来袭时的真人真事：某监狱1万多服刑犯人在洪水到来之际的紧急转移中，无一逃跑 、无一死亡。《五颗子弹》的剧本先后由陆川和冯小宁创作，最终落到导演萧锋手里。

　　在很多观众眼里，作为导演，萧锋的名字并不响亮，但在业内，这是一位得奖专业户：他的作品《孙文少年行》、《 滑板梦之队》、《下辈子还做母子》、《背水一战》等，曾获过中国电影金鸡奖、华表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 团队的其他主创实力同样不俗：影片摄影梁明、录音詹新多次获得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摄影奖、最佳录音奖；美工师是《谍中 谍3》的美工师；影片洪水特效出自制作过《指环王》、《金刚》的新西兰PARKROADPOST公司；音响合成的录音 班底两次获奥斯卡最佳录音奖。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创作团队，在拍摄过程中却遭遇了中国电影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厄运：七次 开机。

　　《五颗子弹》1800万的投资，是很多内地电影导演不曾想象的投资规模，然而全部投资中，只有470万出自国 家投资，其余全部由导演自己筹集。2005年10月，《五颗子弹》第四次开机。10月10日，影片主演之一香港演员方 中信进组。两天以后，方中信以搭档不是先前说好的张震为由，毁约离组。剧组在两位主演缺席的情况下坚持拍摄。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主要是制片投资方不是全力支持你打仗，他用他的思维方式行事。”萧锋事后总结说：“ 前方仗打得怎么样，弹药有没有送上来，他们不管。”凭心而论，《五颗子弹》在内地电影里是上乘之作，是一部同《集结号 》一样，在主旋律类型片探索上做得相当成功的国产影片。

　　为了拍“大水冲桥”的特效镜头，剧组以20万元造价，按照10：1的比例搭了一个21米的钢筋混凝土桥的模型 ，调集了4台摄影机进行拍摄。实拍那天，水流汹涌而来，特技总监看着此情此景高度紧张，竟忘了开机。“当时我恨不得一 头撞死，”萧锋回忆说，“前面那么多的心血，那么多的困难，都过来了。有什么办法呢？”

　　萧锋和拍摄《现代启示录》的科波拉一样，压上了全部的身家。命运多舛的《五颗子弹》终于在今年四月进入院线， 但最终却惨淡收场。面对最终200万的票房，萧锋的感觉是“有些寒心”，“下辈子再不做导演了”。

　　面对依然在爬坡的本土电影，高军认为：“他们最需要的，是为心中的电影艺术和艺术电影找到商业定位。青年导演 想获得市场的认可，没有任何捷径，苦扎苦打，只能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