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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为旗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27日13:52 南方人物周刊
以爱为旗 46岁的龚天秀,被埋73个小时,她用砖块砸烂小腿喝血求生;银厂沟的崔昌会女士,被埋216个小时后获救;谢守菊、唐雄夫妇,相隔一堵墙被埋,彼此守望、鼓励,在139个小时后获救。不知这样的新闻,是否有助于降低每年28-30万人的自杀数字。不过地震中许多这样坚韧求生的故事,的确深深惊骇了在日常生活中麻木不仁、常叹生亦何欢的人们。 在都江堰的一条河边,一位母亲在最后一刻,俯身护住了吮吸乳汁的孩子;一对年轻父母在地震发生时,脸对脸、胳膊搭胳膊,二人联合,成为一体,为3岁的女儿宋欣宜筑起一道生命的拱桥。人在灾难中激发出的牺牲之爱,对一个有着500万流浪儿、每年在医院有100万弃婴的社会来说,对无数离婚时以儿女为筹码,或充满家庭暴力和家庭冲突的夫妻来说,也仿佛一场洗礼。 半个世纪前,诗人何其芳写下一首诗,“成都,我要把你摇醒”。他痛恨于这座城市的安逸。危难状态,是对个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中的罪恶的一种冲击。大灾大爱,小灾小爱,无灾无爱。非要刺痛我们的,才能把我们的是非之心、恻隐之心惊醒。“5·12”当晚,成都处于惊慌之中,百万人露宿街头,但排队献血的队伍仍然通宵达旦。这是令人感佩的一幕。接下来的一周,全国民众的爱心被空前激发,企业、机构、个人,民间的捐赠和志愿者运动,也达到一个共和国历史上的高峰。日益鼎盛的企业,羽翼初生的NGO,方兴未艾的网络力量,明明暗暗的信仰群体,与政府、军队一起出现在四川灾区,成为这次赈灾救援的一个亮点。 同时,温家宝总理的言行,和新闻信息的开放度,也几乎在极短时间内重塑了一个新的政府形象。连《成都商报》这样的本地媒体,也在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咄咄逼人地追问地震局对大量震前异象的了解情况。这一次,爱和勇气一起增长,政府和民间遭遇了相互的感动,彼此都让对方意外。 全国也有几万个家庭,登记申请领养地震孤儿。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一幕。近10年来,中国有近6万孤弃儿被外国家庭收养,其中90%被美国家庭收养。这些收养家庭大多是有一个以上孩子的普通家庭。去年,美国家庭收养的外国孤儿,超过全世界其他所有国家的总和。美国全国领养理事会的查克·约翰逊解释说,“在美国,父母对子女的爱无须源于血缘关系;而在许多其他国家不是这样。”尽管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明确指出:“跨国收养应当是确认儿童不能安置于国内寄养、收养,或不能以任何方式在儿童原籍国加以照料的一种替代办法。”相比之下,国内收养孤、残、弃儿的数量一直少得可怜,以至于民政部官方网站上的这一栏目,几乎完全空白。 但许多媒体,都以洋溢的语气,赞美着这一地震后的社会道德浪潮。好像“5·12”之后,在这个国家,人人都献出了平日罕见的爱,人人都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大灾大爱”的道德蜜月期。 不错,我们的确看到了一种极其匮乏的爱,在社会上被空前激发,我们也盼望这一次和以前不同,这一次我们对同胞的爱,是对自我中心、经济中心、国家中心和人类中心的价值观的一次重创。我们实在太希望这种“无须源于血缘关系”的爱,可以恒久忍耐,永不止息。 这一次,在6万多个生命,几百万被苦难抹去表情的灾民,和广大的废墟面前,我们个人与社会生活的冷漠和麻木的确是被刺痛了。事实上,我们被刺痛到什么地步,我们的爱才可能持续到什么地步。 短短一周,人们日常的麻木、人的罪性和复杂的利益立场,已开始破碎一个关于救灾的“完美道德风暴”:对红十字会赈灾款项使用的质疑,对成都、绵阳出现被挪用的救灾帐篷、德阳因贩售救灾物资发生街头争执的曝光,对筹款诈骗的打击,对知名人士捐款的争吵,对灾区紧缺物资分配不公的报道,甚至灾民中亦出现对救灾物质和志愿者的挑剔,在心理压力下将对生命苦难的抱怨,转为对社会和他人的抱怨。这一切使我们看见一个更真实的中国,就是“5·12”之前我们一直活在其中的那个社会。就像在什邡县红白镇,志愿者陈有伟不愿记者报道村里物资分配的不公,担心“影响全国救灾的团结氛围”,但又不忍见到灾民在匮乏中忍受不公。他说:“我们的确不能天真地相信,中国社会原来的问题因为一场地震就全部变好了。” 真正的大爱,是怎样才能使收养地震孤儿的热情持续下去,使国内收养从此成为源源不断的爱的河流,成为全国500万孤弃儿的祝福;怎样才能使100万志愿者的热情能够持续,开启民间非盈利的结社浪潮,成为对一个公民社会的祝福;怎样才能使灾区的重建,成为重塑政府与民间关系的契机,成为重建基层民主和农村自治的契机,成为一个选举社会、开放社会的试验田;又怎样使温家宝总理的个人形象,成为重塑政府乃至政体形象的一个转折点;使这一次国内媒体在传播史上的成功突破,成为不断走向信息公开的一个里程碑。 当我们知道,美国普通家庭领养的中国孤儿,已超过全国福利院收养孤儿的总数;当我们知道,秘鲁为四川大地震的死难者降半旗,设全国哀悼日,而这竟然是秘鲁历史上的第一次全国哀悼日。“大爱”两个字,我们怎么说得出口。 我们中间爱的匮乏,被一场空前的国殇震惊了。我们没有大爱,只有一个被刺痛的人的基本反应。这反应是善良的,但我们若轻易就被自己的反应感动了,我们就比“5·12”之前更不如,我们其实并没有真的学会向死而生。 彩虹之约 5月23日,温家宝总理来到北川中学复课点,在黑板上写下“多难兴邦”四个字。 几年前的电视剧《走向共和》,曾提到李鸿章1901年写给慈禧的遗折,“多难兴邦,殷忧启圣”。这话出自《左传·昭公四年》中的“或多难以固其国”。从此一百年间,从李鸿章到孙中山,从周恩来到温家宝,每一轮的民族苦难,“多难兴邦”一语,都会作为一个民族的愿景,被政治家反复提及。1915年,青年周恩来写下《或多难以固邦国论》,说读到此语,“不禁深致服膺”;1966年中国陷入浩劫,邢台地震中周恩来再次提到“多难兴邦”,以鼓舞士气。 这次地震后,媒体、网络、手机短信和一切文字资料中,与以往最不寻常的一点,是涌现出两个盛行的用语,一是“天佑中国(中华)”,一是“祈福”。和温总理的“多难兴邦”一样,人们以各种方式,开始相信或盼望,充满灾难的历史演进中仍有美善的可能和扭转苦难的力量。救灾队伍中,佛教徒和基督徒的身影,也成为一个插曲。成都街头和灾区的路上,也不时可以看到“基督教赈灾车(物资)”的标贴擦身而过。 圣经中记载大洪水之后,空中出现彩虹,作为造物主与人立约的标志。人类在这盟约中,有祝福,也有职责。这个责任就是怀着感恩的心,爱惜这个地球,以良善的法则治理看顾这个世界。我们的经济腾飞了,城市改造了,但在这一人类的使命上,我们基本上仍是失败者和渎职者。港台和海外的一个通用语是“赈灾”,而内地的习惯用语是“抗震”甚至“抗灾”,从中也能看到人定胜天思想的根深蒂固。 截至5月23日的统计,大地震已造成长江流域2300多座水库受损。今天的中国建造在9万座大坝之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甚至在一些院士的口中,仍能听到“万里长江滚滚流,流的都是煤和油”的论调。 在2008年,13亿幸存者活在大地震的废墟上。若不能举目仰望,看见空中的彩虹之约,看见人对这个世界的责任,多灾多难就不能兴邦,而只是一条不归路。如果民间社会不能先以管家的心态,交账的心态,当仁不让地与政府一道,去参与治理这个社会,那么民间的奉献、捐助、献血、关怀和一切志愿者行动,就仍然停留在一个好人的心态上,满足的只是自我的道德感。 当初紫坪铺水库的建造,因离都江堰太近,和几乎所有大坝一样,受到过民间环保组织的反对和质疑。其实中国从不缺乏反对的声音,缺乏的是一个自由的表达空间、温和的观念博弈,和一个容纳异见的民主决策程序。地震之后传来消息,同样受到民间质疑的彭州80万吨聚乙烯工程,有望得到四川和成都两级政府的重新论证。这是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大地震迫使我们看见一个民主与开放社会的价值观,就是每个人都是管家,每个人的一生都要交账。这是一个新版本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令人期许的是,在救灾过程中,政府对此表现出了值得赞扬的开明和宽仁,如果民间的爱心、智慧和力量也能够最大化地得到体现,那么“多难兴邦”、重现彩虹之约,就将是中国社会一个真实的愿景,就是一份长命无绝衰的宪约,一种如死之坚强的爱。 为此祝福四川,祝福政府,祝福中国。
【抗震救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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