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部分救援没有停止

　　夜幕垂落，部分正在进行的救援没有停止。在北川农业发展银行的废墟处，一个女员工被确认困在下边。因为，她的男朋友于16日凌晨在废墟上叫她名字的时候，他应了。救援队从早上工作到现在，没有进展。漆黑的天色里，救援队敲碎了两辆破损汽车的车门，打开车灯照明。

　　一位绵阳农业发展银行的副行长一直在夜色里等着消息。他说，银行已经请来好几次搜救犬了，在北川农业发展银行行长办公室仔细地搜寻，没有发现活人，行长没了。

　　与北川农业发展银行一街之隔的是北川县社保局。北川县社保局局长熊吉财在16日被发现困在废墟下，在此之前，他的亲人已经找遍了绵阳和成都的医院。他读初中的女儿熊枭一直在看着挖掘，不肯离去，她的母亲已经没了，她不想再失去父亲。

　　在任家坪收费站附近，一个从县城里被抬出的伤员被搁置在地上等待车辆，最终还是死去。

　　浓黑的夜幕暂时掩盖了这座小城的惨烈景象，零星灯光闪烁处，每一次敲击都能在死寂的空城里发出巨大的声响。接近十五了，月亮越变越圆，冰凉月光下的北川，已有太多人家永不得团圆。

　　很多人相信，明天的北川将是水下的北川

　　5月17日下午，上游堰塞湖存在决堤危险的消息传来，所有人——灾民、记者、志愿者、救援人员立即撤离，浩浩荡荡的行进队伍让人感觉到滔天洪水似乎就在眼前。

　　那是一个悲情时刻——尽管决堤的水流最后并没有到来——但在那一刻，永诀一座县城的感伤是真实存在的。

　　北川大山的更深处，已经有人不得不离开家乡。

　　70岁的羌族老人高明惠带着自己的老伴和孙子，早上6点便从漩坪山上的一处村落出发，行走至此已花去10多个小时。他带来的消息令人吃惊，“漩坪已经看不见什么房屋了，全淹在水底下了。”

　　这个消息让几天以来寻亲的人暂时平复的悲伤刹那间被激起，刺痛心扉。

　　北川县社保局局长熊吉财从16日被发现还活着之后，现在仍然被困在废墟下。他的女儿熊枭看着大批人员往外撤的时候，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出来。她的舅舅一直在安慰着她。从江苏无锡来的消防队员还在努力着。

　　“没这么快撤的。”一位士兵安慰熊枭。但熊枭确实看到很多人在疾走，这样的情形令她陷入不安。

　　还有士兵留在那里，他们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少，他们甚至可以坐在椅子上谈论这几天的救援情况。

　　几个最先来到这里的成都军区士兵说，他们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呕吐让他们整天无法进食。也有感动，救援的时候，士兵们看到父母死了，他们用身体保护的小孩活了下来。

　　救援熊吉财的工作还在进行，熊枭隔一断时间就焦急地问一下，眼泪不时涌出。

　　人越来越少，整个北川城几乎变成了空城，许多丧家犬仍在徘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在经过一处废墟的时候，听到一阵狗吠声，直到我远离那里，狗吠声才停下来。那里也许是他主人的家，塌成废墟也是，洪水滔天也是。

　　在废墟下被困上百个小时的熊吉财终于被消防队员从废墟里拉了出来，他的眼睛被迅速蒙上黑布，尽管这时的天色开始暗下来。熊枭的舅舅紧紧抱着外甥女。已经有消防官兵提醒熊枭，不要在父亲面前表现得过于激动，这会刺激他。

　　熊吉财此时的胡子已经很长，神情平静。士兵们抬着他往外快速跑去，熊枭也在后边跟着跑，她一直控制着和父亲的距离，她怕一看到父亲就泣不成声。

　　留下的人也陆续撤离，很多人在利用各种交通工具往外走。而一些骑着没有牌照的崭新摩托车离开的人看上去并没有逃亡的惊慌，这些人不知从何而来，他们大概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在离开的路上，很多人相信，明天的北川将是水下的北川。

　　他像是在看着前方

　　离地震已有10天了，来往北川的人和车越来越少。

　　北川中学里的两幢教学楼都平了，只有那些散落的书本、文具和桌椅残片表明，这里曾经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

　　位于新县城的北川中学新校区更是惨不忍睹。从地震那天起，就没有被压着的人获救出来。巨大的山石将整个校园和300多师生严严实实地压在了下边，学校只剩下一杆国旗、一个篮球架。

　　“这里从理论上来说都不存在有活人的可能。”一位来自成都军区的士兵说。

　　40岁的朱远成现在和身体孱弱的妻子住在绵阳市的南河体育中心，他的家在北川县曲山镇海光村。地震把他家全震塌了，“电视什么的都砸得稀巴烂”。地震的时候，他正在建筑工地上砌砖，他跑得快，没被砸到。

　　朱远成16岁的女儿朱兰就在北川中学新校区读初三。这是他的独生女。5月12日下午4时左右，他赶到了学校，没看见女儿，只看到石头。他去问过了，逃出来的人都统计出来了，没有她的女儿。他差不多每天都会从绵阳回一趟北川，“就想回去看看娃儿的尸体能不能找到。”

　　5月22日的下午，朱远成爬上了一辆红色的大卡车。站在露天的车厢上，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低声说了一句：“辛苦了20年，建了一点房，养了一个娃，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前方交通管制，朱远成不得不在一个十字路口处从车上爬下来，沉默地坐在路边等待。他像是在看着汽车飞驰而过，又像是在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