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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刚才我发现方老师的一些观点和贺老师的不太一样,贺老师说我就是要反映真相,哪怕在大灾害面前,刚才方老师讲的时候,可能会去参与救人,是不是跟你们两个的职责不一样,方老师要拍照,您可以边救人也可以边写稿子?
方玄昌:这可能也是其中一个方面,但是做新闻记者客观和理性一直以来是一致的,就是你要保持客观,你就必须要保持理性。但是这次灾难中我觉得体会到了一个矛盾,有的时候后方的那种全然的理性,反而在我前方看来是不客观的,当我们前方记者全部陷入一种感性。我后来思索,也许我们是更客观的。因为事实上这个场景在非理性的状态下,要说出来可能是更准确的。
主持人:没有理性怎么能够准确表现呢?
方玄昌:但是整个场景已经到了一种难以让人保持理性的地步,我进入北川一开始是保持理性的,到了后来我没法保持理性了,等我回来之后,写稿子的时候仍然处于一种极度的哀伤,悲痛之中,我觉得当初的描述是更真实的,当初我写了一篇文章,我描写了一些非常赤裸裸的血腥场面,我当时把它描述出来了,这个描述是一种非理性的描述,因为从理性的思考角度来说我不应该描述这么血腥,尽管它是非暴力导致的,但它依然是非常血腥的场面,不应该让大家看到,可是我还是让大家看到了,我自己认为应该让大家知道,在灾难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无助,我用了一句话概括,就是在如此巨大的灾难面前,生命的尊严和人类作为一种特殊物种所一贯持有的那种优越感,被彻底瓦解了,彻底粉碎了。我期望用这段文字把大家带到这么一种场景里面去,去感受一下。
主持人:我听方老师一说,我又站在方老师这方面了。
贺延光:我觉得主持人是不对的,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分歧,你谈到救人还是拍照的问题,这个问题实际上在新闻界讨论了多少年。我的观点就是非常简单,如果现场有人在施救,你就可以做记者的工作,如果现场就是你一个人,需要救援,拍照片就不重要,这个事情是很清楚的。但是我们讲这个理性问题,就是说作为新闻记者,平常我们受的训练,冷静,客观,但是我们到那样的现场是冷静不下来的,因为你看到那种场景,你的眼泪会哗哗的流下来。
主持人:您哭过好多次?
贺延光:不只一次,所以跟我去的一个报社的同行,比我年轻得多,他说贺老师,你经历了很多事件,包括战争,包括灾难,非典,我没想到你怎么也会这样?我说我也是人啊。实际新闻记者第一,他是一个人,他平常要去分担大家的快乐,这个时候必须要承担别人的痛苦,如果这点没有的话,我认为新闻是写不好的,做不好的。
主持人:贺老师,刚才我所说的那个倒不是探讨救人和做新闻之间的选择,我就特佩服您的那个冷静,您依然能很冷静地在想,说我要怎么角度,或者是我抓拍的时候可能都有一个瞬间反应,是一个什么创作理念?。
贺延光:理性不了,我的理性就是,想办法选择一个好的角度,把这个故事讲清楚,我不会直接对着逝者的面容去拍照。
主持人:您觉得拍照就本身是一种不尊重了?
贺延光:不是,看你怎么拍。比如说,在现场我没有发现,但是我听说,有的摄影师拍死者的面目,拍得很近,我觉得这不是你的职责,这是刑事警察的职责,你是新闻记者,你为什么要拍这个特写,你为了什么,为了表现你的勇敢,你什么都不怕吗?我是不赞成的。
我也不赞成,比如说,电视直播一个受难者经过100多个小时被救援人员抬出来了,但是当时现场的画外音,我们听到有人,不知道是摄影师还是摄像师,在喊,“招招手,招招手!”这是我们需要研究的问题,作为媒体,为什么为一个镜头去制造现场呢?而且那个被救的人,生死一线间。所以俄罗斯救援队对新闻记者发脾气是有道理的。但是今天不是说你表扬我,我表扬你,我们要讨论问题,在灾难面前作为一个媒体记者,作为一个人来讲,理性也好,感性也好,都是可以让人理解的,但是不能出圈,不能有杂念。
记者和狗仔队是应该有区别的。
方玄昌:我个人是这么看待的,医学里面有一种原则,叫不伤害原则,就是给你动手术的时候尽可能给你少造成伤害。在这么大灾害面前,作为记者,作为新闻工作者也应该遵循这条原则。我听说有记者跟难民争抢冲锋舟,当时我的想法,如果我在场,看到记者有跟难民抢冲锋舟,没什么好说的,我把他抓起来扔到水里去,那时候没法保持一贯的理性。
主持人:再看看贺老师的照片。我还有一点特别搞不清楚,建筑为什么这么碎?
贺延光:震中最剧烈的地方也有些楼房没有倒,歪了,斜了,酥了,但是没有垮,没有垮意味着可以逃生,但是很多楼瞬间倒塌了,我觉得楼的建筑质量问题无法回避,楼支撑两分钟可能孩子、老百姓都能跑出来……
方玄昌:这个我现在回到理性的角度来说了,北川的老城区建筑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我后来猜测可能有几方面原因,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那个楼可能比较老了,但更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是山体滑坡下来,把所有的房子像骨牌一样往下推。我站在广场的时候往那看,还有一栋楼竖在原地,我们最后离开到北川拜祭的时候看那栋楼还没有倒,那栋楼是比较新的。另外我看到一个路边的场景,凡是砖瓦结构的楼基本上全部倒塌,而钢筋混凝土稍微好一些。现在看尽管是挨得非常近的地方,一栋楼竖着,一楼趴倒,也不一定就说明那栋楼质量多好,有一定的偶然性的。
对于像北川、映秀这种比较特殊的剧烈震中破裂的地方,可能你很难去衡量哪一栋楼的质量好还是坏。
建筑的质量问题在这里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这些楼不倒,基本上可以证明它的质量是不错的,但还是我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倒了,并不能完全证明它质量就真的很不行,它可能比较差,但未必就比竖在那个地方所有的楼都差,这个不一定,它在必然性里面还是有一定的偶然性,我觉得理性的思考这个问题是这样。